守護著少年的侍衛一個個死去。當最後一個侍衛也重傷不支倒地後,那少年未見絲毫畏懼和退縮。他從容地站在那里,如天山上的雪蓮,靜靜地散發著獨屬于他的絕代風華。
「夢潔,你有什麼辦法救救這人?」小豆忽然回頭問夢潔。
夢潔冥思苦想了會,突然一拍腦袋︰「有了。」
她坐在小豆身後,伸手入懷掏出一物,然後整理了一會,對小豆說︰「我們沖過去。」
小豆手中無鞭,便用手狠命地一揪馬背的鬃毛,那馬長嘶一聲,奮力向那群黑衣人沖去。
火海噴出的熱浪拋起少年白袍的衣擺,少年黑色的發在火光的照耀下象是鍍了一層紅邊。面對實力數倍于自己的敵人,少年的心坦然而從容。他的教養,他的尊貴都不容許他面對危險時有絲毫退縮。然而,他到底心有不甘。他鴻圖未展,抱負未施,就算死,也難以瞑目。
一領頭的黑衣人小頭目眼神一凝,舉起手來正要往下揮,忽然一聲駿馬長嘶聲從身後響起,然後只听「 」的一聲,有一團東西被人拋了過來,正往黑衣人圍成的包圍圈里飛來。
黑衣人小頭目想也未想,舉起手中的刀,就將那團東西劈了個正著。那團東西被劈開,如煙花般四散開來,白色的粉末紛紛揚揚如細雪般飄落。
原來那是一個包著白色粉末的紙包。
「不好!」黑衣人小頭目急忙屏住呼吸。但已經遲了,不少黑衣人已經吸入一些粉末,他們發覺身體漸漸開始變得僵硬麻木。
「駕——」小豆馭馬沖了過來。她的發髻已經松開,黑發披散,迎風飄揚,仿如一面旗幟,在陣前不屈地招展飛揚。
少年抬頭,女孩馭馬奔馳的畫面就這樣鮮活地闖入他的眼簾,深深地印入他的腦海。多少年後,他依然清楚地記得那女孩滿是灰塵的臉龐竟似閃爍著美麗的光澤,那雙靈動的眸子仿佛被烈火點燃,迸發出灼人的熱力。她就這樣在漫天大火中,在炙人的熱浪下,在強敵環伺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瘦小、縴細、蒼白,卻骨節分明,蘊滿力量。
「上來!」她沖著他喊,幾乎同時,胯下的馬風馳電掣般沖進包圍圈。
黑衣人想要阻止,然而動作因為吸入藥粉的原因而明顯顯得有些遲緩。
少年唇角含笑,抓住這有利時機,握住小豆伸來的手,縱身一躍,跳上馬背,穩穩地落在夢潔身後。
「走!」小豆韁繩一勒,將馬頭轉了個方向,直往那客棧大門方向奔去。
轉身前,小豆目光往那「譚欽」身上一瞟,卻仍只是看見一個背影,不禁心中疑雲更重。
客棧大門已成灰燒,兩邊的門柱和門頂的木梁仍在燃燒,形成一個火圈,駿馬馱著小豆三人奮力向那圈外沖去。
沖出去,便是重生的一片新天地。
一馬三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黑色的弧線,穿過大火焚燒的大門。
再跨一步,就要穿過火圈,就在這時,只听「咚」一聲悶響,有塊黑乎乎的東西墜落下來,直落在馬背上坐在最後的少年頭上,重重一擊後,再摔在地上,赫然是那塊寫著「悅來客棧」四字的厚重牌匾。
三人均是猝不及防,尤其是那少年,眼看就要逃出生天,根本沒有想到匾從天降,被擊了個正著。那牌匾乃是鐵樺樹木所制,如鐵塊一般沉重。那少年身子晃了兩晃,便一頭就要從馬上載下來。
夢潔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他,心嚇得 直跳。
「截住他們!」身後黑衣人終于能動了,叱喝著追了過來。
「坐穩了,走!」小豆臨危不懼,冷靜異常。她們已逃離了火海,已經離死亡更遠了一步,這使她的信心大增。此刻,她一心只想逃離這批黑衣人的追殺,只有保存了性命,才能查清刺殺真相,才能力圖報仇雪恨!
「小豆,那條巷子里有數人騎馬奔來,好象武功不弱。」當小豆三人騎馬跑上大街,正要轉向一旁的小巷時,夢潔忽然說道。
夢潔雖然武功不怎麼樣,但是內力充沛,耳力較強,比小豆更早听見異響。
小豆二話不說,一撥馬頭,不再轉向小巷,而是走了另一條路。
如今的她們,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在不明對方是敵是友之前,小豆自然是謹慎行事。
然而,小豆她們並不知道,當她們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街道盡頭時,從那小巷深處騎馬奔出幾人,當先一人是名十二、三歲的少年,容貌極美,五官精致,唇色如櫻,膚色如雪,額前幾縷黑色的長發隨風逸動,瀲灩生波的桃花眼中藏著清冽和魅惑,眼角輕佻,仿若花色,稍不注意,就能勾人魂魄,美到極致。
他的身後,跟著幾名錦衣侍衛,有的騎馬,有的施展輕功在疾馳奔跑。
這少年,正是連夜匆匆趕來的龍勍煜。
此刻,他心急如焚,恨不得脅生雙翼,立刻就到達客棧。猶記得在路上,看見城中火起的那一刻,火光沖天,映亮了午夜的半邊天空,可想而知火勢有多麼強烈多麼驚人,他的心,也似乎正承受著那灼人熱力的烘烤,可他的身體,卻如墜冰窟,忍不住地顫抖。現實和夢境交織,他仿佛又看到了小豆拼命奔跑的身影和絕望無助的眼神。他棄了馬車,直接騎上那雪龍馬,打馬急馳。經過在大半夜的急行,在拂曉之前,他終于快要到達客棧了。
然而,他並不知道,就在剛才,他與那個自己內心牽掛的女孩已經失之交臂。
他的速度不慢,難而烈火燃燒的速度更快,當他趕到客棧時,他驚呆了,一動不動地站著,只覺透體冰涼。
天已經蒙蒙亮了,但客棧四周仍是燃起了不少火把,將現場照得亮如白晝。
曾經客人川流不息的客棧如今已經面目全非,到處斷瓦殘垣,滿目瘡痍,曾經別具一格的客棧如今已成一片廢墟。不少地方還有余火在燃燒,冒著青煙,殘缺焦黑面目全非的尸體在焦土和灰燼中隨處可見,空氣中散發著一股腥焦的氣味,聞之令人作嘔。
龍勍煜幾人趕到客棧前時,黑衣人已經不見了。過了片刻,譚欽也趕到了。岩州府的衙役們幾乎和譚欽同時到達現場,和自發前來的居民們一起,開始撲滅余火,清理現場,救治傷患。龍勍煜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看著人們忙碌著;看著一具具焦黑的尸體從廢墟中被翻起、搬出;看著死難的人們的親朋在身邊痛哭;看著被燒成重傷的人不斷地慘叫哀號……
他……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