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山東大旱,朕心尚憂,卻聞通省糜爛,盜賣國庫存糧,實喪心病狂,朕既驚且疑,安有罔恩以致斯者,著誠郡王胤祉徹查,以明真相,寧枉毋縱,欽此!」
三爺也是一夜,聲線難免比平日要黯啞了不少,可此際宣起聖旨來,卻是洪亮已極,殺伐之意溢于言表。
「微臣遵旨,臣自當竭力協助王爺,以明真相,不負天恩!」
一听旨意竟是如此,阿進泰微松了口氣之余,心弦也不禁更緊了幾分,不為別的,只因這聖旨的最後一句話實在是太驚人了些——寧枉勿縱!,這就意味著皇上已是震怒已極,不止是那些涉案的官吏要倒大霉,便是他這個巡撫怕也難逃監督不利之罪責,除非他能在這場較量中有所作為,否則的話,只怕三爺第一個要參的便是他這個山東巡撫了,當然了,話又說回來了,徹查此案本就是阿進泰之所想,概因有著公普奇、杜默良這兩位副手在,阿進泰雖名為巡撫,其實就是個被架空的傀儡罷了,山東大小事務他都不怎麼能插得上手,這也正是阿進泰透過太子向三爺示好的緣由之所在,而今,機會就在眼前,阿進泰自是沒理由放過,這會兒表起忠心來,還真是慷慨涕零得很。
「阿大人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可本王要看的卻是行動,這一條,還請阿大人莫要忘了才好。」
三爺可是精明人,自不會被幾句輕飄飄的表忠話所打動,肅然的面色絲毫不曾有所和緩,口吻依舊是煞氣十足。
「王爺放心,下官知道該如何做的,還請王爺明示行止,下官也好照著辦了去。」
阿進泰本人並入這起盜賣存糧案,擔心的只是監管責任難以洗月兌罷了,本就有心要將公、杜兩人往死里整了去,換句話說,其目的與三爺其實並無太大的差異,自是樂得緊跟著三爺的步調而行。
「嗯,本王要爾做的事不多,就兩條,其一,汝福之死疑竇叢叢,須得加緊查辦方好,此一條,本王不便插手,就由阿大人去盯著,休讓那些混賬行子胡亂結了案去,阿大人可敢為否?」
阿進泰畢竟是太子的門下,三爺對其自不可能有甚信任可言,不過麼,這會兒用上一用倒也無妨,畢竟拿下了公、杜二人,無論對于阿進泰本人,還是對于太子來說,都是好事一樁,雙方間確實有著合作的契機,當然了,合作歸合作,誰為主,誰為次,卻須得分個清楚才成,有鑒于此,三爺吩咐起來,自是有著不容分說的堅決。
「王爺放心,下官從即日起便全心盯死此案,斷不會讓那幫小人們胡亂作祟了去,此一條,還請王爺放心則個。」
此事本就是阿進泰想為之事耳,應答起來,自是分外的干脆,就差沒掏心窩子,也好讓三爺看看他胸膛里跳著的心紅還是不紅。
「嗯,那便好,爾須記得保密,此道旨意乃是密旨,唯阿大人與本王知耳,若是傳了出去,後果還請阿大人自負,至于第二條麼,也簡單,就請阿大人多派些人手,將糧倉廢墟殘骸都一一過了稱,看看究竟還剩下多少斤兩,此事愈快愈好,阿大人若是沒有異議,那就緊著去辦好了。」
三爺似乎對阿進泰的表忠很是欣慰,臉色已是稍緩,可吩咐起事來,卻依舊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啊,這……」
一听三爺吩咐的第二件事竟是如此,阿進泰登時便傻了眼,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應答才是了。
「阿大人對本王的交待有異議麼,嗯?」
對于阿進泰的茫然,三爺壓根兒就沒有解釋的意願,而是眉頭一皺,滿是不耐地吭了一聲。
「啊,不敢,下官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阿進泰是徹底被三爺的要求搞糊涂了,然則糊涂歸糊涂,這一見三爺臉色不愉,卻也不敢再多問,恭謹地應了一聲,匆匆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人手不提。
「父王英明。」
阿進泰方才退出了房,弘晴已從牆角處的一扇屏風後頭行了出來,疾步走到了三爺的身後,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一個小馬屁已是不動聲色地送了上去。
「嗯,現在可以說了,稱那些灰燼究竟為的哪般?」
在阿進泰覲見之前,弘晴緊趕著跑了來,要求三爺讓阿進泰派人去稱量灰燼,三爺雖答應了弘晴的要求,可心中同樣糊涂著,只是還來不及問個明白,阿進泰便已是到了,三爺這才不得不將疑惑藏在心底,而今,阿進泰既去,三爺可就有些憋不住了。
「父王明鑒,那幫賊子之所以鴆殺汝福,不外滅口耳,至于燒了糧倉麼,卻是想毀滅罪證,殊不知此不過欲蓋彌彰罷了,糧倉本空,灰燼又能有多少,只消一過稱,真相即可大白,那幫賊子若是看不出此點,則必落我掌握之中,縱使看破,其欲掩蓋也已是來不及了,要想補救,那就須動作多多,又何愁其破綻不露,且讓阿進泰與那幫混球狗咬狗去,父王也好騰出手來,先將賑災一事穩穩地辦了下來,至于其它事宜,有李先生出面打點,孩兒再從旁襄助一二,當可確保無虞也。」
既已在自家老爹面前露了些底,弘晴自也沒打算掩飾自個兒的智算能力,這便笑著將緣由解釋了一番,當然了,這里頭還打了些埋伏,概因父子歸父子,有些事情,弘晴還沒打算讓三爺知曉,這與信任與否無關,純然是天家子弟應有的警覺之本能。
「那好,就這麼定了,你我父子聯手,就不信不能將這山東奠翻將過來!」
這一听弘晴居然能從細微里把握到此案最關鍵的證據之所在,三爺心中原本尚有的些許不安已是盡皆消散了去,對于辦好賑災與盜賣存糧案,已是有了絕對的信心,欣喜之下,豪氣頓時大發不已,竟自拍案而起,激昂萬千地表了態。
「父王英明,孩兒這就與李先生暗中查證去。」
能將三爺的信心鼓起來固然是好事一樁,可具體之事終歸還得具體辦了去才成,這一點,弘晴比誰都清楚,躬身稱頌了一把之後,便即提出了外出的要求。
「嗯,好,去罷。」
三爺這會兒正在興頭上,倒是不疑有它,爽快無比地便答應了弘晴的要求。
「謝父王。」
事情既已起了變化,早先的安排自是須得做出調整,弘晴對此雖已是考慮周詳,只是昨夜事發突然,還來不及通知李敏行等人,這會兒得了三爺的許可,自是不願多加耽擱,緊趕著謝了一聲之後,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叫上李敏銓,乘著馬車便一路往城中趕了去……
「報,杜大人,阿大人突然率人趕到了糧倉火場處,將我等盡皆逐退,說是要將火場灰燼盡皆過了稱,屬下等不敢強攔,請大人明示。」
事情鬧到了如此大的地步,不止是三爺那頭忙著部署應對之策,十爺這頭同樣也沒閑著,這不,一大早便將杜默良與公普奇都叫了來,正自熱議之際,卻見一名游擊將軍匆匆從外頭闖了進來,面色焦急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十爺,您看這……」
一听此言,廳中三人都不禁為之一愣,自是誰也搞不明白阿進泰來上這麼一手是何用意,好一陣子的面面相覷之後,還是杜默良率先反應了過來,只是反應過來歸反應過來,他也一樣沒能看出阿進泰的用心何在,不得不將問題拋給了十爺。
「管它個毬的,他愛折騰,讓他折騰去好了,爾等只管盯死了老三,莫要叫那廝鑽了空子去,若不然,別怪爺不講情面!」
老十同樣不明所以,不過麼,在他看來,阿進泰此舉十有**是在幫著三爺轉移視線,為的怕是方便三爺暗中行事,既如此,老十也就打算不加理會,畢竟在他心目中,三爺那頭才是要命的根子所在。
「十爺放心好了,奴才這就去安排,保管三爺無心去理會旁的事兒。」
十爺這麼一說,公普奇自是得趕緊表了態,左右先前議的便是由他出面,以賑災之細務拖住三爺的手腳,以方便杜默良這頭的盡快結案,對此,公普奇還是有著足夠的信心的,畢竟賑災一事千頭萬緒,要想造出點麻煩事兒來,還真不算甚難事來著。
「嗯,那就好,老杜,你且去跟阿進泰好生耍耍,莫讓這廝插手到此案中,真要是出了甚岔子,你自個兒兜著去!」
十爺對公普奇之能還是有些信心的,自不會對其表態有甚異議可言,反倒是對杜默良能否頂住阿進泰的壓力有些擔憂,畢竟阿進泰乃是巡撫,他要過問案子,于理于法,那都是說得通的,縱使杜默良身為臬台,也無法從律法的角度上堵住阿進泰的插手。
「十爺放心,奴才自當盡力而為,就算官司打到了御前,也斷不會讓阿進泰那廝得了便宜去,奴才這就領了人去盯著,且看那老小子要折騰些甚子。」
杜默良雖一向瞧阿進泰不起,也不覺得阿進泰能給自己造成甚威脅,然則阿進泰的插手卻是樁不得不面對的麻煩事兒,杜默良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答了一聲,便即領了人匆匆向火場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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