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列傳 第八十一章 藤黃色的高斯

作者 ︰ 分身伐樹

「桃紅,櫻桃紅,海棠紅,石榴紅……」

「烈日下的傘,戴絲巾的貓,笨拙的公車,蜷曲的腳趾……」

女人在男人身旁輕輕念著色名,而男人則不時說出具體事物與之對應,這是發生在紅櫻桃酒吧中的一幕。

範升懶洋洋的坐在吧台前的高腳凳上,一邊喝著酒,一邊打量著坐在角落的那對男女。

女人年紀不大,有張討喜的女圭女圭臉,和並不多見的茶色卷發,臉上總是掛著呆呆的笑;男人戴著遮住半張臉的墨鏡,看不出表情,一頭花白的頭發亂蓬蓬的,但是听聲音,他的年紀並不大。

時值午後,酒吧里冷冷清清,為數不多的客人都被兩人嚇跑了,而這兩個人完全沒有自覺。

兩人的游戲——好吧,如果這段游戲的話——仍在繼續,從清晨一直持續到現在,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

听著兩人毫不相干的對話,範升覺得自己比兩人更像笨蛋。女人的口中不斷說著各種色彩的名字,而男人說著風馬牛不相及的名詞,不時還會加上奇怪的定語,不管怎麼看,這都是一對瘋子。

範升覺得那個男人根本是在敷衍女人,他想不通櫻桃紅和戴絲巾的貓有什麼關系,甚至分不清這些顏色有什麼區別。

如果要他說,他也許會說,這個更酸一點,那個更甜一點,或者這個更,那個更酥脆。範升覺得自己的智商被兩人拉低了,或者說他的智商從過。

男人的回答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常常要思考很久才做出回答,但是女人依然樂此不疲。範升猜測這大概是某種心理測試,或者女人在考察男人的想象力?

真是無聊透頂。

從那個男人的動作可以看出,他是一個盲人,也許盲人的想象力比正常人更加充沛,但是範升懷疑,也許一條患有色盲的導盲犬能夠比他做得更好。

「好了,換一下,下面我念到的顏色,你要用數學名詞來形容。」女人不容質疑的說道。

「好吧。」男人點點頭。範升下意識的也跟著點了點頭,心里想著這或許會容易些。

「靛藍,金菊黃,花青,藤黃……」

「立方體,拋物線,圓錐,高斯……」

「等等,」女人停了下來,問道︰「為什麼是高斯?」

「我以為你會問,誰是高斯。」

「那不重要,為什麼藤黃是高斯?」女人鍥而不舍的問,還強調道︰「你上次說它是正三角。」

「我有這麼說嗎?」男人茫然問道。

「你說過的。」女人轉向範升,問道︰「你也听到了吧,他之前不是這樣說的。」

「……」範升沒想到女人會把自己也扯進去,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他可不是記憶力超群的變態,很多時候,他甚至記不清一分鐘前說過的話。

男人的語氣有些不太自信︰「也許你記錯了,也許我說的是明黃。嗯,明黃是正三角。」

「好吧……那麼藤黃為什麼是高斯?」女人問道。

「你好像從來沒問過我為什麼,你知道感覺這東西是很難形容的。」男人推月兌道。

見鬼的,我怎麼可能知道為什麼藤黃是高斯,我甚至不知道藤黃究竟是怎樣的顏色,或許對我來說,除了黑色比較容易理解,其他顏色都是不可理喻的。

「我現在就想知道嘛。」女人開始撒嬌。

這讓男人更加頭痛,並感覺臉上有些發燙……也許他的臉色就像茄子或番茄?範升想著,懷疑男人能不能分清茄子和番茄的顏色有什麼不同……對一個盲人來說,觸覺大概更好理解,譬如它們一樣光滑,細膩,富有彈性……

好吧,估計男人這時候也沒有心情胡思亂想,範升覺得他的遲疑已經讓她瀕臨爆發,這讓他愈發肯定,他肯定是在敷衍她。會產生怎樣可怕的結果呢?

「首先,這是一段想象之旅。」男人開口道︰「為什麼這麼說呢?一切就像,我從河流的某段下潛,然後在另一處浮出水面,這段過程充滿了偶然性。」他的語氣鎮定且平緩,就像在安慰一位罹患焦慮癥的病人,語氣、語調、遲疑的節奏和肯定的回答都堪稱完美,就算最出色的演講大師也不過如此︰「想到藤黃這個詞,最先會想到什麼呢?哈,藤,藤蔓植物,黃色蒂蔓植物,黃色是屬于秋天的顏色,所以……秋天的黃色蒂蔓植物,也許該說是秋天的枯黃蒂蔓植物。嗯,它已經瀕臨死亡,或者已經死亡,總之,這個顏色給人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為什麼這麼說呢?植物在秋天枯萎,冬天死亡,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是啊,嗯,理所當然如此,也許這就是藤黃等于高斯的原因。」

「為什麼?」

「你知道高斯是怎麼死的嗎?」

「怎麼死的?」

「他是在睡夢中死去的。多麼安詳的死法啊,睡夢中死去,對一個七十八歲高齡的老人而言,應當算是壽終正寢吧?」

「可是這和藤黃有什麼關系?」

「剛才不是說過了嘛,植物在秋天枯萎,冬天死亡,同樣理所當然啊……」

範升在一旁饒有興趣諜著,听到這里,不覺替男人松了一口氣。雖然說他完全沒有听懂藤黃和高斯有什麼關系。

高斯是一個人被符號化的名字,從來和顏色無關。

範升對高斯並不陌生,絕大多數聯邦人,無論長幼,都知道這個人。因為他的名字廣泛存在于人們的生活中,譬如磁通量,譬如標準計時法等等……

高斯,是遠古時代一個著名的數學家。

數學家在現如今的聯邦,是個地位非常尷尬的群體,特別是研究純粹數學的學者。純粹數學已經很久沒有新的突破了,絕大多數數學家能做的只剩下編撰數學發展史,幾乎都快變成了史學家。應用數學領域也好不了多少,隨著量子計算技術的不斷發展,應用數學逐漸拜托了對人的依賴,很多研究機構並不需要數學家,只需要一個計算機操作工。

在聯邦,真正生活優渥的數學領域人才,主要集中在天網管理中心等少數部門,每日的工作也無非核對數據和領打屁。

範升小時候一度想過成為一個數學家。那是在他四五歲的時候,那時他和身為農場主的外祖母住在一起,每天除了瘋玩,就是幫助祖母剝花生。對那時的他來說,唯一有趣的事,就是計算自己一天剝了多少花生米,每剝開一個,都會下意識的去計算,加二或加三,或者沒有。他認為自己具備數學天賦的另一個原因是,他那時就理解了什麼是分數——干癟的花生米顯然只能算半個。每當剝出二分之一顆花生米後,他總會格外期待下一顆干癟花生米的出現。

後來,祖母發現他在剝花生米時總是念叨著︰「再來半個。」得知原因後,她說︰「再遇到半個的,你就把它吃掉。」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從那天起,範升知道了什麼是四舍五入。這些幼年經歷對範升造成了很大影響,雖然他沒有成為混吃等死的數學家,但是卻向著錙銖必較的商人漸行漸遠。

某種意義上說,商人和數學家是一類人。

範升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這麼多,簡直就像是被人催眠了一樣。

……

「可是在睡夢中死去是很平常的事情啊!其他人一樣啊!」女人的話打斷了範升的回憶,「藤黃與高斯的關系不應該如此普通吧?」

「好吧,我換個說法。」男人說道︰「首先,藤黃,海藤樹樹脂的顏色。這種樹脂有毒,毒代表了危險。日常生活中,藤黃色常被用在警示標志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藤黃和高斯,本來就沒有關系,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它們是兩個圈子的存在,沒有任何聯系,但是如果將圈子打破,將兩者強行聯系在一起,那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女人想了想,不確定的說道︰「意味著系統紊亂?」

「是的,系統紊亂。」男人說道︰「如果一台自動售貨機突然把售價換成了莫名其妙的圖案,我們會說這台機器壞掉了,這個說法不難理解吧?」

「嗯。」

「那麼,如果世界法則也產生了這樣的變化,意味著什麼呢?」

「舊有理論體系崩塌?」

「看來你理解了。」男人嘴角揚起,露出欣慰的笑容。

「切!」女人不滿的哼了一聲,「不要小看我的理解力啊!」說罷,憂心忡忡的問道︰「難道說素子法則是正確的?人類文明真的要毀滅了?」

「是終結,不是毀滅。」男人糾正道︰「舊文明終結,新文明起航,並不意味著人類消亡,只是人類將以何種姿態走向新紀元,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那麼……」女人抿了抿嘴,問道︰「藤黃和高斯,真的沒有其他意思?」

「有的。譬如說,救世主……」作者分身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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