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拎著狹長的皮箱走在路上,臉色蒼白,腳步有些虛浮。《》
李林和鬼切磋了一夜,兩人毫無保留全力施為,結果毫無例外以李林的落敗告終。鬼的武功修為遠比李林想象的更高,幾十年的功力差距,不是斗志可以抹平的,在鬼強悍的內勁碾壓下,李林能夠堅持到天明才落敗,實屬不易。
李林傷得很重,當然,鬼也並不好過。鬼的功力固然極高,實戰經驗卻並不豐富,和多年掙扎在生死線上的李林比起來,他強悍的內勁顯得多少有些浮夸。
一戰下來,兩人的收獲都是的。
在遇到鬼之前,李林從到過能在個人武力上碾壓他的對手,對傳統武學始終抱著可有可無憚度,經此一戰才發現自己原先的見識太過短薄。
古武是上天賜予北原人的寶貴財富,守著金山而不自知,豈非舍本逐末?
鬼帶給李林心境上的沖擊是的,靈感之槍反倒是細枝末節了。
當然,李林不會因此對鬼感恩戴德,這只是一場交易。而且,鬼說的話也不能盡信,李林本能的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而決定一個人立場的根是他的種與族,鬼歸根結底是聯邦人,李林打死都不相信一個聯邦人會出自真心的幫助北原人。
……
……
喧鬧的人群擋住了李林的腳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區別只在于江湖的大小與清濁罷了。
紅環三區魚龍混雜,沖突和爭斗每天都在上演,大多數居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更沒有駐足圍觀的興趣。
這一次卻不一樣,圍觀的人幾乎把街道堵了起來。
人群中,一個年輕女孩兒倒在地上,一只竹筐翻倒在地,筐里的野菜撒的到處都是,被踩得稀爛。
「臭婊子,有本事你再跑啊?」一個胳膊上刺滿紋身的男人揪著女孩兒的頭發把她扯起來,對圍觀的人們說道︰「各位,可不是我升哥欺負人,原因大家也听到了,我好心好意給這丫頭留條活路,她居然不識抬舉,今天讓我抓住了,你們說該怎麼辦?」
「打死她!」
「打死她!」
人群中充斥著暴戾的氣息,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從人們的喝罵聲中,李林听出了個大概。這個女人,是紋身男從基地外帶回來的,因為手頭緊張,賣給了紅櫻桃酒吧,沒想到她竟然刺傷了一個酒吧伙計,從那里逃了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兒沒有離開紅環基地,紋身男听說她在集市上賣菜,帶人過來,正好將她堵住。
于是發生了這樣一幕。
李林對自詡文明的聯邦人能表現出如此暴戾的情緒感到訝異,但他沒有出手阻止的興趣,在他看來,這不過是狗咬狗罷了。李林輕蔑的笑了笑,轉身就要離開。
一段尖利的話語從女孩兒口中發出,人群嘩然,李林的腳步陡然止住,轉過身來。
紋身男臉上陰雲籠罩,女孩兒的詛咒實在太惡毒了。
尖利的話語像一顆火星落在干草堆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大多數人並不清楚她說了什麼,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感到憤怒——那女孩兒說的是北原話。
人們叫囂著、擁擠著,場面愈加失控。
「想找死?我成全你。」升哥冷笑著,一腳狠狠踹了過去。
升哥的腳沒有踢中女孩兒,因為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腳踝。
「你什麼意思?」升哥陰狠的盯著李林,用了用力,沒能掙月兌。李林的手如同鐵鑄,將他的腳牢牢焊死。
「你還沒問我的意見。」李林表情平靜的答道。
「你是什麼東西?」升哥不肯示弱,惡狠狠的說道︰「我養的狗,隨我高興怎麼玩兒,打死也算我的,輪得到你管?」
「現在歸我了。」
「她是北原人。」
「那又怎麼樣?」李林反問道。
北原人三個字在任何時候都是一顆炸彈,從錯愕中清醒過來的人們再次沸騰起來,所有人都充滿敵意的看向李林,一些人的手甚至已經放在了腰間。
「我不在乎她是什麼人,我要了,你開個價吧。」李林淡淡的說著,目光掃過圍觀的人群,眼神中充滿不屑。
只懂遠吠的野狗,對他來說完全構不成威脅。
「開什麼玩笑?」升哥冷笑道︰「想學人英雄救美,也得挑好對手,敢跟我們鬣狗團作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有好戲看了。」街腳,秦漢對吳楚說道。
「不阻止他?」吳楚問道。
「看戲吧。真是出人意料啊,那小子長了張冷面孔,想不到也喜歡多管閑事,一個聯邦士兵,偏要為北原女人打抱不平,真不知道他的長官是怎麼教他的。」秦漢按著吳楚的肩膀,叫他坐下靜觀其變,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目光閃爍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小子自然指的是李林。
李林對周圍彌漫的冷冷空氣渾不在意,手心突然用力,只听 嚓一聲,升哥的腳踝應聲而斷,慘叫著跌倒在地。
「一只腳,夠不夠?」李林笑著,露出一口白牙。
「找死!」升哥的兩個手下怒喝著沖向李林。
「滾開。」李林眼一瞪,身體就像突遭重壓的彈簧,猛的一弓,靴底發出咯吱的響聲,整個人如撲捕獵物的豹子一般迎向兩人。李林一個手刀,砍在其中一人的脖頸,身體順勢一轉,欺入另一人懷中,伸手一帶對方手腕,一個過肩摔,將對方摔出五六米,撞倒好幾個圍觀者,這才停了下來。
再看那兩人,一個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一個全身抽搐如遭電擊,掙扎著想要爬起卻是不能。
「漂亮!」吳楚在暗處瞧得清楚,情不自禁的贊道︰「干脆利落,沒有一個多余動作——你覺得怎麼樣?」
「換成你我,也無法做得更好。」秦漢搖頭道。
李林可以做得更好。因為被鬼道破了北原古武的關鍵,李林刻意沒有動用內勁,否則的話,那兩個人已經死了。
做完這一切,李林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一手提起皮箱,一手拉著女孩兒,轉身準備離開。
見識了李林強悍的實力,圍觀的人如遇蛇蠍,紛紛四散,原本打算插手的一些佣兵也把手從懷中拿了出來。這些佣兵大多出自小團隊,對臭名昭著的鬣狗團並無好感,雖然事涉北原人,也不打算強行出頭。
佣兵們都是現實的,沒有好處,沒人願意得罪一個實力強悍的高手。
迎面而來一群人,攔住了李林的去路。
「你似乎還沒問我的意見。」伊蓮娜黑著臉對李林說道︰「這姑娘現在可是我的人,別以為你有點本事,老娘就要賣你面子……」
李林聞言沒有說話,徑直向伊蓮娜走去。
「你想干什麼?」兩個保鏢模樣的大漢擋住了李林。
「砰!」李林手中的皮箱迎面砸中兩人,絲毫沒給兩人反應機會,一個側身,伸手扣住了伊蓮娜的脖子。
「我不需要問你的意見。你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你不答應,我可以送你去死。」
伊蓮娜被李林的手扼的幾乎喘不上氣,漲紅的臉上寫滿了愕然與難以置信。她不明白眼前這個年輕士兵怎麼敢在她的地盤動手,而且看起來一言不合便要下死手,天底下怎麼有這麼不講規矩的人?
天底下不乏視規矩如無物的人,但十之**皆是狂妄的蠢材,真正敢于破壞游戲規則,將自己的規矩加諸于人的,卻是寥寥無幾。
「天下皆蟻族,你我都是黑蟻,他卻是白蟻。」秦漢看著李林,對吳楚說道。
「這樣的人,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吳楚搖頭道。
兩人淡然作壁上觀,其他人卻坐得住。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不是伊蓮娜的保鏢們,也不是某個看熱鬧的佣兵,而是終日碌碌,站在吧台後如同木偶的酒店老板——凱文布萊特。
沒人注意到布萊特是什麼時候來的,然而此刻,他的槍卻已經頂住了李林的腦袋,其動作之迅速令在場的所有人吃了一驚。
「想不到我們眼皮底下還藏著這麼大一條魚。」吳楚問道︰「他原先真的只是個醫務官?」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秦漢答道︰「看來檔案科的工作沒做好啊……」
「有必要專門調查一下?」吳楚又問。
秦漢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必要。雖是猛虎,甘于臥籠,終究算不得人物。」
秦漢的話說的不錯,氣短非英雄,甘心牡丹花下死的,從來善終有幾人?不過按照這套理論,李林也算不得英雄,倘使他死在這里,不知到了地獄會不會懊悔自己的莽撞沖動。
李林現在卻沒有一絲悔意,因為在這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游戲中,他仍掌握著絕對的主動。
布萊特握槍的手十分穩定,這絕不是在靶場打上兩輪就能養成的。
「放開她。」布萊特說道。
「我不喜歡被人用槍指著。」李林頭也不回的說道︰「我也不想殺她,只是打算和她做個交易。如果你可以替她做決定,應該明白怎樣做對雙方都有利。」
「放開她,那個女人歸你了。」布萊特說道。布萊特答應的這麼痛快,是因為他沒有把握在殺掉對方的同時,保住伊蓮娜的命,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害一個聯邦士兵,可能引發的一連串後果也是他不願承擔的。
「好。」李林干脆的應道,松開了伊蓮娜。
李林的行為讓圍觀者們很不適應,就像是一場拳擊賽剛剛進行到白熱化階段,兩方拳手卻突然罷手,熱淚盈眶的擁抱在一起一樣的匪夷所思。按照慣性思維,雙方應該會在你退我進的交涉中逐漸緩和下來,然後通過某個攪局的第三人,徹底緩和下來嗎?
布萊特也有些錯愕,他伸手將伊蓮娜扯到身後,槍口依然指著李林,問道︰「你不怕我反悔?」
李林搖了搖頭。
「好吧,你贏了,她是你的了。」布萊特深深看了李林一眼,收起槍,摟住依然瑟瑟發抖的伊蓮娜,轉身而去。
……
……
攪局者姍姍來遲。
「我們又見面了,你的表現真讓我意外呀。」蕭心妍跟李林打著招呼,湊了上來,好奇的打量著那個北原女孩兒。
「你真漂亮,你叫什麼名字?」蕭心妍問道。
北原女孩兒正在努力掙扎,試圖甩月兌李林的手,听到蕭心妍的問候,身子一僵,有些訝異撢頭看向對方,猶豫著開口道︰「我姓霍,名叫水兒。」
「真是……呃,好名字。」
李林訝異的看著蕭心妍︰「你會說北原話?」
「小時候學過,一點點。」
會說北原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紅環基地里大部分人都懂,只不過沒有人會在公共場合用它交談。
李林不是傻子,馬上明白蕭心妍是在幫他解圍,對這個女孩兒的印象好了許多,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啊,有人請我吃飯,這家店的烤肉味道很棒。」蕭心妍指了指背後的旅館。
「咕嚕。」霍水兒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見李林和蕭心妍看向自己,她紅著臉,尷尬的低下了頭。
「請我吃頓飯吧。」李林說道。
「一般不是男士請客嗎?」蕭心妍笑著,領著兩人走上樓去。
……
……
用香椿和花椒木燻烤而成的山豬肉色澤紅亮,上面涂著厚厚一層蜂糖,清香撲鼻,鮮女敕多汁,令人胃口大開。
看著狼吞虎咽的李林和霍水兒,蕭心妍笑而不語。這個名叫李林的男人令她興趣盎然,她長這麼大,還從過如此囂張、獨斷而又冷淡的男人,這些貶義詞匯,安在他身上卻不令人討厭,反而叫人信任。
「味道不錯吧?」蕭心妍笑道︰「我在首都星的時候,最討厭吃肉,不過這家烤肉真的很好吃。這家店要是開在首都,生意肯定火爆。」
「你可以給老板提提建議。」李林對此沒什麼發言權,他吃東西一向很快,從不計較口味,不過听蕭心妍這樣說,也覺得味道不錯——也就比雪兒的手藝略遜罷了。
「到了聯邦,就不是這個味道了。」蕭心妍遺憾的說︰「首都星禁止銷售紅肉,這樣正宗的烤肉,也只有在北原星才能吃到。」
「紅肉?」李林對這個新鮮的詞匯很感興趣。
「你不知道?」蕭心妍奇怪的看著李林,「你不是從聯邦過來的?」
「我是三代移民。」沒意識到哪里出了問題,李林謹慎的答道。
「難怪。」蕭心妍沒往深處想,解釋道︰「紅肉,就是紅色的肉,就像這種,在聯邦是不能銷售的。」
「肉不是紅色,難道還是綠色的?」
「就是綠色的啊。」蕭心妍理所當然道︰「聯邦人吃的肉,就是綠色的。」
綠色的肉,不是樹上長出來的,而是人工合成的,含有一種叫做綠色熒光蛋白的物質,在藍光照射下,呈現出綠瑩瑩的顏色,俗稱綠肉。
聯邦人認為宰殺是種殘忍的行為,將之列入法律禁止的範圍。合成肉產業就是在這個大背景下發展起來的。
紅色,代表血腥,而綠色則生命,綠色的肉,同時滿足了人們的心理和生理需要,因而大受歡迎。
當然,也有人不屑一顧,紅肉走私屢禁不止就是最好的證據。
「虛偽。」听了李林評價道。
「同意!」蕭心妍拍著手,贊同道︰「我和我的同學都很反感這條法律,物競天擇是自然法則,跟道德有什麼關系?我在來北原的路上就在想,有機會一定要打一頭猛獸嘗一嘗。」
李林看著圓臉美女鏡片後閃閃發亮的雙眼,很意外她柔弱的身軀里竟有這麼多暴力因子,打擊道︰「踫到猛獸,被吃的肯定是你。另外,猛獸的肉並不好吃。」
「不嘗嘗怎麼知道,」蕭心妍沖李林眨了眨眼︰「我現在可是你的雇主,你會眼睜睜看著我被猛獸吃掉?」
「好吧,現在不是會不會踫到猛獸的問題。」見李林不答話,蕭心妍氣餒的說︰「現在的問題是,有人不讓我離開基地。你有什麼辦法?」
……
……
「秦漢,吳楚?」李林咀嚼著這兩個名字。蕭心妍能否離開,關鍵就落在這兩個寸步不離的高手身上。
暴力手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里是紅環基地,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惹火燒身,更何況蕭心妍也不會同意,反而會破壞兩人剛剛建立起的良好關系。
「干脆你綁架我算了!」左思右想沒有結果,蕭心妍賭氣的說道。
李林眼楮一亮︰「綁架?這或許是個好主意……」
……
……
傍晚時分,紅櫻桃酒吧對面的屋檐下,一男一女正在躲雨。
「我很討厭下雨。」
「我也討厭。」
「為什麼?」
「久在樊籠里,何時返自然。」蕭心妍微仰著頭,看著燈光映照下的細密雨絲,念了一句詩。
北原的詩只合用北原語來吟,有種肅殺的美。
她的聲音不大,除了李林,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蕭心妍解釋道︰「這句詩的意思是……」
「我知道。」李林打斷她的話︰「我也懂北原語。」
「我倒忘了……」蕭心妍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說道︰「在學校學過一些,勉強懂一點兒,實在是有些班門弄斧了……說老實話,我挺喜歡北原人的詩歌,市面上的版本譯但爛,學校詩社的前輩一直在做這方面翻譯工作,可惜沒有出版的機會,只能私下里傳抄……」
「為什麼?」李林又問。
「還能為什麼?難道要那些文學家承認北原人的文學積澱比聯邦更深厚?」
「我是問你為什麼念那首詩。」李林糾正道。
「哦。其實也沒什麼,」蕭心妍答道︰「你問我為什麼討厭下雨,我就想到了這首詩。天地若似樊籠,世人就像船客,頭不能頂天,腳不能立地,關在籠子里,這種感覺還不夠討厭嗎?」
「至于雨天,」蕭心妍繼續說道︰「總讓人覺得籠子加倍的狹窄閉塞,更加沒有立足之地……」蕭心妍搖了搖頭︰「我不喜歡被關在籠子里的感覺,但也沒有逃月兌牢籠的勇氣,這更讓人感到難過。」
「你可以先進去。」李林指著酒吧大門。
「里面太氣悶,不如外面暢快——邵飛干什麼去了?」
「去叫人。」
「叫人,誰?大貓?」
李林翻了翻白眼,不置可否。如果听到自己的外號被改成大貓,猞猁懷特肯定會郁悶死。
「叫人的話,他一個就夠了,霍水兒去干什麼?」
「我不可能一直保護她,她如果不想日後被人找麻煩,就該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還不是依附他人?你怎麼知道懷特的人不會欺負她?」
「漂亮是負擔,也是資本,她如果能用好,比刀槍的威力更大。」
「強詞奪理,你單純是嫌麻煩吧?」蕭心妍憤憤道︰「不成,我決定了,我要帶她回聯邦!」
「她是北原人。」李林提醒道。
「是又怎麼樣?她不說的話,誰能看出來?像她這樣天生麗質的女孩兒,要是進娛樂圈,肯定能成大明星!」
蕭心妍促狹的說道︰「你想好了,要培養感情趁早,等到她成了大明星,你可就沒機會了。」
「如果你能帶我回聯邦,我可以介紹一個導演給你認識。」李林開口道。
「真的?怎麼認識的?你不是從小在北原星長大的嗎?」蕭心妍驚訝的問道。
「他是我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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