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四正在看著眼前的將軍罐,有點拿捏不準,眼前的這件五彩壽山福海紋將軍罐,器形完整,紋飾精致,品相上佳,但是總缺少一種清秀飄逸的靈動感。
感覺不太對,孔四就不由得躊躇了起來,望了一眼這個將軍罐的主人,一個叫林子豪的家伙,個子不高,比較消瘦,長相一看就知道是本地人,正蹲在一邊的角落里,臉上明顯地有被揍過的痕跡,看到孔四看向他,趕緊露出了一臉的媚笑。孔四不禁皺了皺眉頭,對這東西的懷疑又加重了幾分,在這個行當混久了,他深知寧可錯失,不可貪得的要義,對什麼都要先持懷疑態度。
都說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孔四自從畢業後,因為某種原因,從京城到了這南方大都市,干起了小商小販的買賣,一晃十來年過去了,每天混跡市井,為人豪爽仗義,各路人馬都有所交往,今天就是接到趙小五的電話趕過來。
這趙小五是當地一家追債公司的負責任,手下一幫馬仔,專門為那些民間借貸收款,東南沿海民間借貸自古就有,產生的糾紛總得有人收拾,這就催生了一大批趙小五這種追債公司,一般來說只要不鬧出大的事情來,官方也不管。
平日里趙小五也不崇尚武力,按他的說法,追債不單是一門體力活,更是一門技術活,要多學點心理學,重在精神折磨!不過偶爾在理論失效的時候,也不介意采用一點點的武力,眼前這個林子豪就有點太不上道了,欠了債還想跑路,給點教訓是必須的,讓他知道點道上的規矩。
孔四到的時候,見到趙小五身後站著幾個凶神惡煞的男子,旁邊的桌面上擱著一個瓷器,邊上蹲著一個眼腫鼻青的男人。這架設他見得多了,知道這瓷器是那欠債人的擔保物,如果是個贗品,這欠債之人只怕少不得又要受一頓皮肉之苦,這些追債公司,剛開始都還很文明,一旦撕破臉,那就不大會留情了。
寒暄了幾句,趙小五稍微把情況介紹了下,他跟孔四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孔四懶得去管那些背後的故事,直接認真看起東西來。
眼前這件崇禎款的將軍罐如果是真的,那可價值不菲!只是古玩這個行當,除了是生坑,都講究個傳承有序,這個林子豪怎麼看怎麼不像有這種東西的人,心里先存了三分疑心,再看這個東西,就有些不對勁了,正猶豫間,接到吳晨的電話,就讓他也過來見見吧。
吳晨到了的時候,進門見了這架勢,嚇了一條,這光天化日的,搞得跟開香堂似的,現在的黑道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孔四也不給他介紹,只將事情大致說了一下,指了指桌上的將軍罐,讓他也幫忙看看,心里倒沒抱什麼念想,在他眼里,吳晨還是一個滿大街晃悠的大棒槌呢!
好歹經常逛博物館,一些基本的知識吳晨還是知道的,將軍罐這種瓷器器型並算不古老,因為罐蓋呈半球狀凸起,蓋頂球珠高聳,極像古代將軍所戴頭盔,故取名將軍罐。
這種器形大致創燒于明代嘉萬年間。開始是佛教寺院為裝殮僧、尼圓寂火化後所遺骨灰訂燒的專用骨灰罐,到明末時因其器型高大挺拔、豐碩俊美,器物外壁又可以用青花、五彩等多種手法進行裝飾,遂被制成擺置觀賞的陳設器。清後期至民國,將軍罐更大量生產,其粉彩、單色釉及青花雙喜字罐甚至為婚禮嫁妝所必備。現在收藏市場上,將軍罐做為陳設大器,也是古瓷收藏品中重點。
眼前這件五彩壽山福海紋將軍罐,帶蓋高大致三十五厘米,口徑十四厘米,月復徑二十七八厘米,底徑十七八厘米,整體形制很規整,挺拔豐碩,色彩艷麗,賞心悅目,吳晨一見就覺得很喜歡,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怎麼樣?這東西值錢不?」趙小五見吳晨又看又模搗鼓了半天,還挺有模有樣的,以為是孔四找來的專家,就腆著臉問道。
吳晨哪里看得出價值來,不外乎就是想著多上手一些東西,至于架勢麼,看了那麼多鑒寶類節目,多少學到有些。現在被趙小五這麼一問,臉微微發紅起來,只搖了搖頭。
趙小五作為追債人,他只想著拿回錢財的,折騰人有什麼意思呢,心里也盼著這個東西能值些錢。見吳晨搖了搖頭,心里就一沉,他其實也不是很看好林子豪這個「家傳之物」,像這類小地痞他見得多了,能有什麼老家底的。
「好歹值當多少錢呢?」趙小五有點急了,這林子豪可是窮得叮當響的主,難道真去拆他家的門板?再說幾塊破門板也賣不了什麼錢啊。
「我再看看吧。」吳晨說完,稍微轉了個姿勢,凝神看過去,只見一道耀眼的淺橙色光芒包裹著瓷罐。他還沒有形成條件反射,閉上眼楮,努力回憶了一下這幾天整理之後初步確定的圖譜。這淺橙色光芒跟腦海里的色譜比對了一下,應該是明中後期的器物。
就算是這樣也不保險,現在造假的手段太多了,比如用老底合新罐,又或者是修復的。吳晨怕這東西是被動過手腳的,就又透視了一番,確定是個完整器,沒有什麼內部損害。
吳晨心里狂喜,這真是想下雨,天上就刮風!他臉無表情的走到孔四身邊,跟孔四小聲討論起來,低聲建議孔四,如果價格合適的話可以拿下。
孔四心里有點驚訝,他看吳晨不是那種信口開河之人,能這麼說應該是有根據的,這里也不能細說。信還是不信?他本就是個果斷之人,心里驚訝,臉上也不露出半點,沉思了一下,卻是想著怎麼樣跟趙小五砍價。
「趙總,要不這樣吧,這個東西一萬塊讓給我。」孔四想了一下,緩緩說道,趙小五雖然是討債的,正經是公司總經理呢,孔四一貫都以為趙總相稱。這個價格不高也不低的,就算是折了,也不會虧太多,做工這麼好的當代仿品也得幾千塊呢。
「這……」趙小五沉吟了一番,跟孔四合作過幾次了,都很愉快,是一個可靠的銷貨渠道,畢竟做這行的,走的灰色地帶居多。而且這些東西到底是真是假、是好是壞,他也分辨不出來,大的擔保公司倒是有自己的鑒定師,他們這種小型追債公司,可養不起什麼專業人士,只能「業務外包」了。他可也不管那些,只要能把錢要回來就是,「你看能不能多加點,這小子欠著足足有十幾萬呢!」
「哪有十幾萬啊,只有六萬!」蹲在角落的林子豪不滿的嚷嚷下,馬上挨了兩腳踹,「媽的,不用利息啊!」
「十幾萬肯定是沒有的,別說這東西我看不好,就是真真兒的,也到不了那個價。」孔四皺著眉頭說道,看了吳晨一眼,見他眼里滿是堅毅,就讓了讓價「最多一萬五,風險咱各擔一半。」
「這也太少了,我是不太知道這個值多少錢啊。不過太低了可還不上債。咱也不多說了,你看,如果可以的話,四萬你拿走。再低了我可沒法弄。」趙小五仍然一副愁苦模樣,態度卻是斬釘截鐵。
「成!」孔四一拍大腿,四萬也不多!上次他剛弄了個馮桂林的壺,轉給了田老,手里扎實的有資金,爽快的付了款,用一塊染布把罐子包好,抱在懷里,叫上吳晨就走了。買賣既然做成,後面的最後就不要參合了。吳晨也不知道這個價格怎麼樣,只覺得孔四壓根就不該當小販,完全沒有奸商的素質嘛!
「你那麼肯定,能說出個什麼道道來?」出了巷子,兩個人才開始聊起來,孔四手里抱著四萬多的東西,總覺得不踏實。
「我也說不出來,只覺得這個罐子應該是真的。」吳晨悶悶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把孔四郁悶得差點吐血,感情這哥們就靠直覺啊,心里越發的沒底,想了一下,拿出電話給田老打了過去,正好他在家,听孔四一說,就讓他們把東西抱過去看看。
吳晨跟孔四趕到田老家里的時候,田老正一個人在院子里打太極,一招一式還是挺有板有眼的。吳晨就笑了,看了孔四一眼,這老爺子是抽哪門子瘋,這都快吃中午飯了還打太極,不是都在早晨或者黃昏麼?
孔四卻是見怪不怪,這田老爺子一會美國一會國內的,生物鐘亂得很呢,愛咋折騰咋折騰唄,上前自然是一通馬屁奉上,把個老爺子的武功夸上了天,真是張三豐再世也不過如此啊。
吳晨听得寒毛直豎,剛才一路上流的汗立馬干了,這哪里是個會拍馬的!這麼簡劣的馬屁估計也就孔四能拍得出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田老爺子還是很高興的,順口就說要收孔四做徒弟,自己這可是正宗陳家溝流傳出來的,跟外面那些野路子,完全不是一回事。這番說法讓吳晨心里暗自偷笑,惡趣味的想,不知道老爺子這太極是否也跟龍澤一樣,是在《讀者》上廣告買的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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