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就令人頭疼。
「不必了我瞧一瞧也就回來了,王爺回去坐著便好她遍尋不到足以拿得上台面的推拒之詞,只得硬著頭皮牽強地說道。
宿根倒是許久不曾瞧見她這副不自在的模樣了,又怎能看不出她說這話是敷衍,但還是堅持道︰「坐著也坐著,倒不如走一走——」
話罷,便先蘇葵一步行在了前頭,走了兩三步的樣子,方回頭望著她道︰「不怕湯被熬干了?」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帶著清淺的笑意,一如月色的清輝。
蘇葵無奈,只得提步跟上。
同他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使外人看來,不至于誤會什麼。
一個甬道的三岔路口轉折處,宿根忽而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她。
蘇葵始料不及,在離他尚有一步遠的距離堪堪停住,目光帶著詢問。
「我,有件事情想問一問你猶豫了會兒,他還是開了口,將身子轉了過來,正對著她。
他身形欣長,這麼往她面前一站便將身後的日光都遮擋了下來,背光之下,襯得他五官輪廓越發的柔和。
蘇葵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什麼事情?」
「選妃一事差不多已經落定了——」宿根口氣如常,唯獨一雙眼楮摻著莫名的期望,道︰「我可以幫你在選妃名冊中除名
他知道這事本輪不到他來諸多操心,可。又哪里忍見她被迫入宮。
現下蘇天漠被擒,戰事緊急如火,蘇燁想也知道在王城呆不了幾天,到時聖旨一下。她一個女子,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何以跟皇權抗衡?
蘇葵一時不由怔住。
宿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可是現在不是她想怎樣便怎樣的時候
宿根見她不語,又道︰「你放心,我自是跟你這麼說,就保證能做得到,絕不會令你為難——」
蘇葵頓了頓,搖了搖頭。
宿根見狀不由皺眉,「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歡宮中生活,你又何苦勉強自己?」
沒錯。她的的確確是不喜歡那種生活的。甚至是排斥。
她也知道宿根既然這麼說。定是真的可以將她從選妃的名冊中除外,不管,是用什麼方法。付出什麼代價。
她很了解他。
可是,她有什麼理由讓他再為她付出呢——
再者說,她既是做了這個決定,就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結果。
若說心有余而力不足是無奈,那有機會不抓住便是不孝,所以,不管蘇燁出兵是否可以救回蘇天漠,她總要一試。
跟蘇天漠的性命比起來,她這點還算不上犧牲的犧牲,實在太微不足道。
縱然宿根的話的確是令她有一絲的動搖。但她還是保持著絕對的清醒。
「不必她再次搖頭,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其實想一想宮里又有什麼不好的?別人擠破了額頭還都進不去呢,而我現下有這個機會哪里又有推辭的道理——」
她將口氣放的極為輕松,乍一听就似開玩笑的口氣。
宿根卻哪里能笑的出來。
以前先皇還在,她為了不進宮所做的事情他都很清楚——她怎麼可能突然就沒了那種決不妥協的堅持?
他說什麼也不能信相信!
「你是否有苦衷?」宿根緊緊地望著她,好像想從她臉上看出不情願的表情來,哪怕一絲也好。
苦衷?
這算是苦衷嗎?
蘇葵在心底問了自己一遍。
應當算不上苦衷——
她也看向宿根,只見他劍眉緊緊地皺著,眼底皆是濃厚的關切之色。
蘇葵心下略有愕然。
他還沒有走出來半步,仍舊被困在過去嗎?
她雖不知道能讓他如此固執的原因是出在哪里,可她清楚,若再這樣下去,對他只是有害無益。
「沒什麼苦衷她打消他的疑問,眼中帶笑,放低了聲音垂眸道︰「陛下待我極好,我想有他在,宮里的煩心事,我應當可以應付得來
口氣中有不可查的信賴。
宿根臉色頓時一片灰白,眼中光芒也盡沉了下去。
她是為了讓他死心才有意說出這麼一番話?
還是她真的已將那個人放進了心里!
話音剛落之際,蘇葵也有著片刻的失神,這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她好像也不能確定——
「他做不到!」宿根收回心神,便斬釘截鐵地說道。
話中有不安,更多的則是,不甘。
他曾經以為能看著她開心便好,能喜歡上他人不再沉浸在過去更好,可是事到如今他方知,這一切都是他自欺欺人的臆想罷了
他搖頭道︰「你絕不可以將心思托付到他身上去!你清楚他是誰嗎?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你真的確定——」
「我清楚自己的選擇,也知道他是誰蘇葵微仰著臉,不待他再說下去,便肯定的答道。
眼中有耀眼的光芒在閃動著。
這種光芒將宿根深深的刺痛著,她每一個表情和動作他都再熟悉不過,自然也清楚她這種眼神代表著什麼意思——那是堅定。
或許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從何時起,那種逃避已經轉換成了堅定
他踉蹌地後退了一步,苦笑了兩聲,「為什麼偏偏是他?」
為什麼,偏偏是他?
她也暗自苦笑。
「這種事情,哪里又有為什麼
她像是回答宿根。又像是說給自己听一般。
宿根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感想。
他早就喪失了過問她抉擇的權利——
事到如今,他又還能說什麼,做什麼?
她所不願。他可赴湯蹈火阻之,可她現在心中已有了定論。
或許他今日就不該多此一問,是也不必知道她已將那人放進了心里心口的痛意似乎已經開始漸漸麻痹。
蘇葵也立在原處,只是神色多了迷惘。
她,真的都是為了令宿根斬斷心思才說出這些話的嗎?
失神間,忽听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隨即,便是一道慌慌張張地聲音說道︰「奴才參見王爺,見過蘇小姐」
蘇葵回頭,見是一名王府衣束打扮的僕人跪倒在地。頭也不敢抬。像是撞見了什麼忌諱的事情一般。
想來也是。現下天色漆黑四下無人,二人又有過那麼一段往事,想不讓人多想只怕都難。
「何事?」宿根從蘇葵身後繞了過來。垂目看向跪在地上的家僕。
「回,回王爺,蘇將軍讓奴才來提醒王爺一聲不要耽擱了用膳的時辰他將頭低的更深,差不多就是要埋進膝蓋里去。
蘇燁見宿根出來且又是一個人,約莫是猜到了什麼才對,才命人尋了過來。
蘇葵聞言道︰「王爺不妨先回去吧,我剛好去廚房將周表姐請來——」
那下人聞言心底放松了口氣——原來王爺是要跟蘇小姐去請夫人的
宿根要說的也已經說完,現下心緒亂雜如麻,深望了蘇葵一眼,就點了頭。帶著那僕人離去了。
蘇葵見他人影淹沒在夜色中消失不見才轉了身。
剛一抬頭,卻霎時間呆住。
慕冬正朝著她無聲地走來,跟往常比較,眉眼間似帶著諸多情緒。
「陛下何時過來的?」蘇葵竭力克制住起伏的聲線,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騰空出現’的慕冬。
「有段時間了慕冬在她一丈開外的距離止步,誠然道。
有段時間了
蘇葵瞪圓了眼楮。
想到自己方才跟宿根所言,一時間又是慶幸又是羞憤。
慶幸的是,若她方才真的動搖,說出了什麼不當的話來想到自己的下場,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羞憤的是他竟然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將她方才那近乎表意的話給偷听了!
這這這這還要她怎麼面對他!
一時間,她臉色紅白交加著,沒經過思考便出聲質問道︰「縱然陛下歸為天子,可听到別人談話,也總不可就一直站在後面窺听吧!」
「我並未就一直站在後面听慕冬解釋道。
什麼?
難道,難道他並沒听到什麼?
卻見慕冬隨手指向右手旁的一方涼亭,緩緩地道︰「見你說的投入,便未上前打擾,就坐在那里歇了一歇
蘇葵頓時氣的一陣頭暈目眩。
還坐在那里歇一歇
她就沒見過有人偷听還偷听的理直氣壯的!
「你听到了多少!」
她咬著牙道,也不知是氣還是羞,一張臉紅的堪比熟透了的櫻果。
「全部慕冬靠近了她一步,幽黑的眼瞳噙著沉沉的光芒,聲音似帶著能蠱惑一切的力量︰「你方才所言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蘇葵矢口否認,見他又朝著自己近了一些,惶惶地往後退著。
「你真的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他又問道。
「我,我不知道,我哪里會知道」蘇葵見他步步緊逼,說話都開始不利索了起來,一時間腦袋里裝滿了漿糊,只有一個想法尚且還夠清晰——死不認賬!
慕冬聞言終于頓足,轉而凝望著她。
視線從她日益精致到迫人心神的眉眼到弧度美好的瓊鼻,再移到那嬌女敕殷紅的丹唇之上。
「真的不知?」他復又輕聲問了句,眼楮微微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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