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身量要背著堆心回棲芳院,還下著大雪,顯然是不夠現實的,還大有可能會由一個傷殘演變成兩個。
只有找人過來。
堆心心知沒別的法子可行,就點了頭。
然而斗艷這邊剛準備去叫人,便見前頭一行護衛們走了過來,為首的是蘇霄。
「蘇總領!」斗艷見來人大喜,忙就出聲喚道。
作為肩負著蘇府安危,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的侍衛總領,蘇霄自然是听到了方才堆心的呼聲。
這才帶人掉了頭過來查看。
見果真是堆心,且還苦著一張臉跌坐在雪地里,他即刻就大步走了過去。
「怎麼了?」
堆心對上他關切的目光,心頭一陣狂跳,忙低著頭道︰「滑了一跤而已」
「怎麼這麼不小心——」蘇霄責怪了一句,見她顯是動不了了,稍作猶豫了一下,便彎身將其打橫抱起。
堆心豈能料到他有此動作,驚得吸了一口氣,蘇霄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但她卻如何不敢相信他會當著這麼一群人的面如此堂而皇之的就做出這麼大膽的動作來。
那些護衛們見狀,先是一怔,後便是一副‘老大終于果斷了一回,做了件像樣的事兒’的寬心表情。
斗艷也不知是在這方面反應遲鈍還是由于太擔心堆心的傷一時無暇去顧及其它,竟是沒覺察到蘇霄這麼做有什麼奇怪之處。反而在一旁道著謝道︰「有勞蘇總領了!」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堆心卻無法同他們一樣淡定。
她從未跟男子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且這個男子還是她藏在心底的人,一時間臉色紅如晚霞,險些就要將那紅梅的顏色給壓了下去。磕磕巴巴地道︰「你,你干什麼快,快快放我下來!」
「你自己可以走的話,我便放你下來蘇霄不理會她的反對,邁了大步朝著棲芳院的方向走去。
斗艷則是將傘撿了回來,抱著衣服跟了過去。
一干護衛們則是返回了原路繼續巡邏去了,一個個的臉上帶著默契的笑。
一路上,撞見了四五個腳步匆匆的下人,皆朝他們投來驚訝不已的目光,待蘇霄走的遠些。便開始竊竊私語的議論著。
「你還是。還是將我放下來吧。我應該可以自己走了,男女,男女授受不親」堆心覺得。這是她這輩子最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刻。
可內心,偏偏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不停的蕩漾著,心湖里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蘇霄咳了咳,終究不敢低頭去看她。
是覺得有句話此時不說過後大概他又沒勇氣開口了,醞釀了好大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道︰「我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可我抱也抱了,不如,你嫁我好了——」
說完之後,他甚至是屏住了呼吸等待堆心的回答。
心跳比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還要快上好幾倍
而堆心比他好不了多少,整個人都傻掉了。空瞪著一雙大眼,像是丟了魂一般
他說,他這是說,要自己嫁與他嗎?
二人這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一個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來回答,另一個見對方不吭聲也不敢再貿然相問,唯恐得了不想听的答案。
于是,這一路上便都是令人窒息的靜默,空氣中只有踩踏在積雪上的聲響。
直到回到了棲芳院。
光萼恰巧從房中出來,手中端捧著個托盤,剛一轉身就瞧見了蘇霄抱著堆心大步走了進來,不由驚訝地出聲︰「呀!這是怎麼了?」
「不小心把腳給崴了堆心抬頭道,卻不敢看她,一雙眼楮像是找不到合適的著陸點,左顧右看閃閃躲躲。
「那趕緊進去吧!」光萼催著,又道︰「我去稟告小姐一聲!」
「不必去麻煩小姐了!」堆心忙道,卻見光萼已經轉頭回了房里去。
蘇葵前日夜里著了涼受了風寒,這兩日都在喝藥,整個人都有氣無力的房也沒怎麼出。
方才剛喝完藥,蘇葵現下正倚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腳邊臥著打瞌睡的小小花,內室之中架了兩個銀炭盆,將房里烤的暖騰騰的。
她手中是一箋信紙,不知里頭寫的是什麼,看到一半她不禁笑了一聲。
是駱陽煦來的信,說是已平安抵達廣陽給她報個平安,看下方注明的日期是在一個多月前寫的,應是因為大雪阻途的緣故,故遲了這些天才送到王城來。
「小姐,堆心的腳傷到了,剛由蘇總領送回來!」
光萼的聲音自簾外傳來。
蘇葵聞言放下了手中的信,掀離了身上的絨毯,就起了身來。
爭香也緊隨著出了內室去。
「傷的重不重?」
堆心剛被蘇霄放了下來,正坐在外間的矮墩上,見蘇葵出來,忙搖頭道︰「奴婢沒有大礙,找些跌打酒擦一擦便好,小姐快快回房別凍著了!」
房門大開著,剛從外頭進來的二人身上還都積著一層落雪未來得及拂去,故一進房便帶進了一股寒氣。
蘇霄卻皺眉說道︰「連路也走不得,只怕是扭傷了筋骨
「沒那麼嚴重——」堆心臉又一紅。
蘇葵顯然信的是蘇霄,心想若是骨頭錯了位還真耽擱不得,便道︰「如此還得麻煩蘇總領去王管家那跑一趟,讓差人找個大夫過府給瞧一瞧
「不麻煩,不麻煩蘇霄搖頭,看起來是比堆心本人還緊張她的傷勢,轉身便要出去,卻好似又想起了什麼,又折回了身來。
房里的幾人都疑惑地看向他。
「我方才同你說的話,你好好考慮考慮,我,我是認真的」他面色尷尬的沖著堆心說出了這句話,便逃也似的步出了房去。
這房里顯是光萼的好奇心最藏不得,蘇霄人一走,她便即刻問道︰「他方才同你說什麼了?」
「沒,沒什麼」堆心低垂著腦袋,紅著臉否認道。
「那你紅什麼臉啊?」光萼一臉揶揄,眼里帶著笑意,顯是猜到了幾分,「瞧瞧方才蘇總領那緊張你的模樣——」
「」光萼聞言終也無言以對。
蘇葵看了她一眼,顯是尷尬萬分,見光萼還想出聲再問,便道︰「無事可做了是不是?院子里的雪你要不要去掃一掃?」
光萼聞言忙嘿嘿一笑,識相地道︰「奴婢還要送碗去,雪還在下就等停了再讓人來掃吧!」
話落,便端起了桌案上盛放著藥碗的托盤,退出了房去。
光萼這邊剛將門給帶上,便又听得門外有了動靜。
「小姐
蘇葵听出了是小藍的聲音,便示意爭香去開了門。
小藍將帽兜拉下,在外頭撢去了衣上的雪花這才進了房來。
「怎連把傘也不知道撐?」蘇葵見她鼻子雙頰都凍得通紅,嗔怪著道。
小藍一笑,「房里的傘被紫衣借去了,下雪又不比下雨淋不濕衣裳,不打緊的
說話間她朝著蘇葵一禮,雙手捧過了一張帖子。
「哪里送來的?」
「回小姐,是工部尚書府的範小姐差府里的下人送來的小藍說到這里,小心地看了一眼蘇葵的臉色。
果然是見蘇葵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情緒。
畢竟這位範小姐不是別人,正是與蘇葵一同被許進宮的範明礫。
蘇葵接過帖子打開來看。
是約的三日之後,清波館賞梅,大意是約了許多貴家小姐的。
蘇葵不知是在想些什麼,垂目不語。
「小姐近日來身子不適,不宜出府走動,不若奴婢讓人回帖過去給拒了便是小藍在一側說道。
堆心一听是那範府的小姐,也跟著道︰「對啊,說到賞梅咱們後花園那幾株梅樹都已開了花,小姐若想看讓奴婢們折來就是
在她眼里,範明礫雖是文文弱弱,毫無什麼威脅力,可蘇葵見了未免多多少少會有些不開心。
自家小姐的心思,她了解的清楚。
當初聖旨下來是兩個人進宮的旨意,蘇葵雖沒說什麼,或也說不得什麼,但那一夜卻也輾轉難眠。
蘇葵見幾人一副小心的模樣,不由抿嘴一笑,「我風寒已好了大半,今日喝的就是最後一副藥了——人家既遞了帖子來請,我又豈有推辭之理,清波館里的寒梅聞名于大衛,剛好借了這個機會去開一開眼
堆心和小藍見她似沒將範明礫放在心上,便也不好再多說,以免真的引了蘇葵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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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波館建在城西,佔地極廣足有兩三座官家宅邸合並在一起的大小,卻非皇家所有,而是早年由一個富賈所建,用以供給文人雅士賞景,入館只需花費三錢,故各層次的人都能入館賞玩。
館中各種花草都有栽種,卻並不稀有,然而最聞名是則是館中的寒梅,但凡是能叫得上名字的品種和顏色應有盡有。
此際清波館內各處梅花爭相競放,又因今日停雪初晴,便引了許多文人騷客前來賞景,舉目望去,三五成群的來人多是衣著鮮麗。
想來也是,窮苦人家有這個閑心游園賞景的確實不多。
一輛馬車卷著雪駛來,所經之處揚起一陣陣的雪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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