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琴蹲來,「地上太冷,回炕上吧——」
劉慶天聞言泣不成聲,緊握著她的手,「榮琴,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該死!如果不是我糊涂,我們的孩子就不會死,爹也不會枉死了!」
周榮琴搖了搖頭,將他扶到了矮炕上之上。
將他凌亂的發絲整理到腦後,又拿帕子將他的臉擦拭了一番。
「榮琴」
周榮琴示意他噤聲,「好了別說話了,省著些力氣
她彎身將帶來的食盒提起,輕聲地道︰「以前你最愛喝我炖的蛤蜊湯,我給你帶來了,底下都用手爐護著,還熱著呢——」
劉慶天心口一陣發疼,周榮琴這些好,他以前怎就沒有覺察到?
周榮琴先是自己試了試溫度,這才一勺勺的喂給他吃。
每一個動作都小心而又溫柔,眼神帶著無限的眷戀。
這是她窮盡所有愛著的男人。
「好喝嗎?」
劉慶天含著笑點頭,眼中有些水霧,「這是我這輩子嘗過的最好喝的湯
周榮琴對他一笑,「累了就睡吧
劉慶天自覺眼皮有些發沉,微一點頭,便閉上了眼楮。
周榮琴替他蓋好被褥,俯首在他額上印下一吻,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方才起身離去——
次日,宗人府傳出劉慶天畏罪自盡的消息。
由于他「自盡」之前已經認罪畫押,此案到此也沒什麼好爭議的了。
宗人府內知情的幾人卻閉口不言,只因劉慶天的尸體上並無任何傷痕,也非服毒身亡,且一大早被人發現尸身之時,他臉上的神情異常的安詳。完全沒有掙扎過的跡象。
而這些,都是不能對外宣揚的。
畏罪自盡是最好的說辭。
消息傳到蘇府之時,蘇葵立即動身去了劉府。
劉嚴霸還未有下葬,停放在靈堂之中。
偌大的靈堂之中只周榮琴只身一人披麻戴孝的跪在地上,往火盆里投著紙錢,頭垂的極低,看不清神情。
淨葭急慌慌的跑了過來,「少女乃女乃,宗人府里傳出信兒說少爺他——自盡了!」
「我知道她輕聲的答道。
淨葭敏感的注意道她說的不是「我知道了」,而是「我知道」。好像是早早就料到了一樣。
周榮琴昨夜出府不讓她跟著,難道跟這件事情有什麼關聯嗎?
還有,周榮琴昨天交待買來的新鮮蛤蜊也不見了
去年。劉慶天挨了劉嚴霸的鞭子,傷口發炎,周榮琴曾耳提命面的交待她,有關劉慶天的膳食中切記不可沾染葷腥,尤其是蛤蜊牡蠣等。更是踫也不能踫一下,因為有傳言稱︰皮肉傷,飲蠣湯,可致炎癥,重者必死。
淨葭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看著周榮琴的側臉。覺得周身有一種難言的恐懼感向著她席卷而來,臉色有些發白。
良久,周榮琴才站起身來。看著她道︰「淨葭,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你卻一直沒能跟著我過上什麼好日子,如今想來,很對不住你
淨葭紅著眼楮搖頭。「不,少女乃女乃」
周榮琴溫和的一笑。似是幾年前的模樣,「齊伯的小兒子齊瑞與你年齡相當,人品相貌也都不錯,昨日我跟齊伯談了一談,他也有意促成這件好事——」
淨葭耳根一紅,「我奴婢還想伺候在少女乃女乃身邊
緊攥的雙手卻暴露了內心的激動。
周榮琴笑著搖頭︰「別傻了,女大當嫁——我回房睡一會兒,你先考慮考慮
「是
淨葭在原地呆立了一刻鐘有余,做出了決定來——不管怎麼樣,她還是要守在周榮琴身邊。
如今老爺少爺都不在了,她怎能在這個時候離周榮琴而去?
「淨葭?」
不遠處傳來清泉般的聲音,淨葭循聲轉頭,見蘇葵正朝著她走過來,身後跟著提著幾大盒補品的堆心。
淨葭迎上去行禮,「蘇小姐
蘇葵抬手示意,「你家少女乃女乃呢?」
「少女乃女乃剛剛回房休息去了,奴婢帶蘇小姐過去
蘇葵頷首,「那走吧
三人行到周榮琴居住的院落前,卻見一個留守的下人都沒有。
淨葭眼皮一跳,加快了腳步走到臥房前,抬手敲了敲緊閉的房門︰「少女乃女乃,少女乃女乃您在里邊兒嗎?」
沒有听到回答,她又喊了幾句,房內卻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淨葭情急之下,抬手推門,卻發現門從里面鎖的死死的,「蘇小姐,門從里面閂上了!」
蘇葵聞言忙地走了過去,拍著門喊道︰「嫂嫂,嫂嫂在里面嗎?」
意料之中的沒人回答。
「快,去找管家過來開門!」她轉頭急急地對著堆心吩咐道。
堆心忙不迭的點頭,連驚落在地的禮盒也來不及去揀,便小跑了出去。
「少女乃女乃!您快開門啊,不要嚇淨葭!少女乃女乃!」淨葭不停的拍打著門,眼淚都急的流了出來。
待管家趕過來將房門打開之時,淨葭只往房內看了一眼,便猝然昏厥了過去。
周榮琴,自縊了——
喪事每天都有,喜事亦不會因此耽擱下來。
周榮琴下葬後的第五日,三月初二,天色有些陰沉,是周雲霓出閣的日子。
嫁去為妾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排場自然也不宜過大,晨早時分,蘇家一行人護著一頂喜轎出了蘇府,沒有聲樂相伴,沒有六王府的人過來迎親,加上天色不好,竟是讓人感受不到一點喜氣。
娶妻與納妾區別甚大,新娘子不僅不可以穿大紅的嫁衣,新郎官無須出門來迎。且轎子還不能從正門入府,須得從偏門甚至後門被抬進去。
這一切在曾經周雲霓耳中就是個笑話,而今日她卻從頭到尾親自經歷了一遍。
其中滋味如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周雲霓坐在轎中,是將手心都抓出來了血印子來。
有行人開始議論紛紛,「我沒看錯吧,方才那頂喜轎是朝著六王府的方向而去的?」
周雲霓要做妾的事情在蘇天漠有意的遮掩下,之前並未有透露出什麼風聲來,這些人自然也都不知道情況。
「像是的,六王爺竟是要納妾?」
有個別說話難听的陰陽怪氣的道︰「前些日子才剛剛鬧出那種事情來。這才幾天啊,竟然又迎新人兒過門,我看那蘇小姐沒能嫁成。也是不幸中的萬幸,此等薄幸之人,怎堪托付?」
「噯,人家王爺的事情哪里輪得到你來管,現如今有權有勢的誰不是三妻六妾的。就是不知這是哪家的小姐?」
「近來可真是一天都不得清淨——」
今日蘇葵起的極早,洗漱完罷便一頭鑽進了書房練字兒。
前些日子還能苦心鑽研《極樂清心》借以轉移注意力,可如今這曲子已被她給模透,她便開始尋找了其它的寄托。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寫字最合適,一來可以轉移心思,二來可以提升她那實在拿不出手的書法。三來又可以培養情操,可謂是一舉三得的好辦法。
蘇葵打定了這個主意,便開始付諸行動。
可大抵是因為她在這方面委實缺少了一些天分。以至于大半日下來她還是沒能尋找的出一種適合她自己的握筆手勢。
「小姐在里面究竟倒騰什麼呢,還不讓咱們進去瞧堆心愁眉深鎖,重復著同一句話。
若不是書房里時不時便會傳來幾聲哀嘆和紙張被蹂躪的聲音,她真的會懷疑蘇葵會一時想不開打算走周榮琴的老路。
光萼倒是不擔心,畢竟依照蘇葵的性格來說。自盡的幾率幾乎為負。
想起自景芳院傳來的消息,她忍不住碎起了嘴︰「你們听說沒有啊。表小姐今早非鬧著要穿大紅色兒,吳老婆子哪里敢讓她穿啊,說是鬧了好大一場,她才將衣裳換了下來,哭的跟什麼似地,妝都花了!」
「噓!小聲點兒,別讓小姐听見了!」堆心一邊擔心被蘇葵听到,一邊又無法遏制住好奇心,小聲地道︰「真的哭了麼?我怎听說她昨晚可是樂的一夜都沒有睡?」
光萼有些訝異,「怎會?讓她去做妾她有甚好樂的,難不成她是瘋了嗎?」
一旁的雲實垂下了眼眸,盡量充耳不聞。
而不管周雲霓出嫁前夕是否真的樂的一夜沒睡,她大婚當日,卻是實打實的一夜未睡。
在身後這張喜床上,她自白天坐到天黑。
宿根卻始終沒有踏進房門半步。
更沒有來鬧洞房的親朋好友。
安靜的讓她不敢相信今天是大喜之日,喜從何來?
吳媽臉色越來越沉,最後終于按捺不住的出了房間,對著守在門外的兩名丫鬟道︰「王爺人呢!」
兩個丫鬟擺明了是沒將她放在眼里,敷衍著道︰「我們又不是王爺的貼身丫鬟,又怎麼知道王爺的行蹤?」
吳媽強自壓下心口的火,「放肆!誤了王爺和新夫人的吉時,你們擔待的起嗎,還不快去找王爺過來!」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覺得像是在听笑話。
還吉時,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
就在這時,有家丁走了過來,還算周全的對吳媽福了一禮,道︰「六王爺今日有事進宮陪皇上,晚上就不回來了,小的特來傳句話兒,請新夫人早些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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