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楊志恆便回來了。連官服都還來得及月兌下,便急匆匆的奔著章氏的院子而來。他一走進院子,便看見跪在地上頭發散亂的丁姨娘,然後焦急的臉色瞬間變的陰沉無比,說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就跪在地上了。」
說完,轉頭看著林氏,怒道︰「你是怎麼當家的?怎麼就不能安生兩天,眼瞧著昨日才發生了那些糟心的事,你今天又是生的哪門子事?這府里天天被你攪的不得安生,你就不能消停消停。」
楊志恆一進來,便劈頭蓋臉的朝著林氏罵道。
林氏淡漠的眼神掃向楊志恆,說道︰「老爺這麼大的火干什麼?這才剛下朝,連官服都沒換呢!這是要在府里面逞官威麼?」
林氏的語氣不急不緩,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她打眼看著楊志恆,頭一回覺得自己當初怎麼就瞎眼覺得楊志恆是個好的呢!
不過現在看清他的面目也不算晚,他愛寵誰便寵誰,愛去哪兒便去哪兒,她林婉怡絕對不會傷心難過,只是就跟女兒說的一樣,這楊府,她絕對不會交給其它人,讓人霸佔一分一毫。
听著林氏的話,楊志恆有瞬間的怔愣,平時總是對自己敬重有加的夫人如何這幅模樣與自己說話?莫不是生病了?
瞧著楊志恆那愣住的樣子,丁姨娘柔柔的叫了聲︰「老爺……」
尾音拖的有些長,听起來柔柔弱弱的,讓人心生憐惜。果然,本在怔愣的楊志恆听見丁姨娘叫他,立即便心軟了。「天大的事兒有老爺頂著,你只管安心便是。」
說著,拍了拍丁姨娘的手以示安慰。
丁姨娘得意的勾起嘴角,朝林氏投去一抹嘲諷的目光,眼底是止不住的得意和驕傲。
林氏漠然的看了眼,對丁姨娘的示威視而不見,仿佛對方只是一個小丑。而事實上,在林氏看來,丁姨娘現在就是一個小丑般的人物,不值得她費心生氣。
張姨娘在紫藤椅上躺著,眼神幽幽的看著楊志恆,說道︰「老爺,您要為婢妾做主啊!婢妾被丁姨娘關了七八天,日日就給婢妾一些餿食和冷飯冷水,還時不時的來打罵婢妾一番,說婢妾是賤婦狐媚子,勾引老爺不去她那兒。婢妾死了沒關系,可婢妾肚子里還有老爺的孩子,婢妾要不是因為有孩子,婢妾早就受不住一死百了了。老爺,婢妾委屈啊!婢妾究竟做錯了什麼?竟惹得丁姨娘如此對待婢妾,婢妾與她同是姨娘,她怎麼能關婢妾呢!難道就因為婢妾沒有生養麼?……」
張姨娘看著楊志恆大哭,那樣子,真是傷心的不得了。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在老爺心里,夫人都不怎麼重要,重要的是丁姨娘這個賤人,眼下她必須要和婦人站在一條線上把丁姨娘拉下去,不然的話,以後在府里還能有她好日子過麼?
「你怎麼在這里?」楊志恆鄒著眉頭看著張姨娘,眉宇之間盡是不耐。他只是說張姨娘你怎麼在這里?下意識的忽略了張姨娘所說的,丁姨娘將她關了七八天的事情。
果然,張姨娘听得楊志恆這話,心里咯 一下,暗道不好,難道老爺要包庇這個賤人不成。不行,絕對不行。
「老爺,婢妾有了身孕。」張姨娘眼神幽怨的看著楊志恆。
「既然有了身孕,那就好好的回去歇著,出來瞎轉悠什麼?」楊志恆看也不看張姨娘一眼,似是多看上一眼便會污了他的眼一般。
「老爺……」張姨娘震驚的看著楊志恆,想不到楊志恆竟會這樣說。
如此明顯的偏袒丁姨娘,如此明顯的想要將事情壓下去,為什麼?為什麼?
張姨娘眼神有著瘋狂,她看著楊志恆,說道︰「老爺,婢妾是你的妾,丁姨娘也是妾,憑什麼她這個妾就可以私自關押婢妾,婢妾不服氣。況且婢妾肚子里還懷著身孕呢!丁姨娘如此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張姨娘將妾字咬的很重,那幽怨的眼神和嫉恨的目光,死死的看著丁姨娘,大有不死不休的感覺。
楊志恆听得一個頭兩個大,本想著將事情壓下去,沒曾想,張姨娘竟如此不識好歹,這簡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楊志恆恨恨的看著張姨娘,正要說什麼?卻被楊思桐給打斷了。
「父親,您是一家之主,不管張姨娘今兒受了什麼委屈,你都不能視而不見吧!更何況,張姨娘肚子里可還有著女兒的弟弟呢!難道父親要放著弟弟不管嗎?」楊思桐微笑著站在章氏身後,她面容恬淡,語音柔柔。「柳姨娘好不容易生下了弟弟,可惜弟弟卻變成了那個樣子,現在,張姨娘又有了身子,女兒還想著府里能夠多添幾個弟弟妹妹呢!」
楊思桐站在章氏身後,臉上的笑容溫和親切,看上去,似是在高興張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仔細一听去,卻又有別的意思。
這番話,明里暗里的指出了楊志恆的偏心和對丁姨娘的袒護。而且,還拿著柳姨娘兩年前生下痴兒的事情。柳姨娘當時難產,以至于傷了身子今後再不能生育,而六弟楊晉棋也因為在柳姨娘肚子里待的時間過長導致腦子缺氧成了痴傻之人。
這件事,當時雖沒有明指出是誰干的?但是大家都是聰明人,父親能夠官至尚書之位,又豈是那等愚蠢之人,自是猜到了其中的關竅和下手的人。
只是父親很喜歡丁姨娘,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六弟已經傻了,再追究下去也不會變成好人,所以這事便不了了之。
現在,楊思桐卻把這事拿出來說了,這不是明擺著逼楊志恆做出決定嗎?
丁姨娘三番兩次殘害楊府子嗣,要是楊志恆再不做點什麼?只怕他這個當家作主的男主人的威信將會大大折損。而且,要是這事被捅到了言官那里,還不知道要被說成什麼樣子?所以,為了楊府的臉面和父親的官職名聲,他也不得不處置丁姨娘。
楊志恆直直的看著楊思桐,眼底即驚且怒,這個女兒,還真是越來越好了啊!竟敢逼迫自己坐下決定。
「那依著你的意思,這事該怎麼辦呢?」楊志恆冷聲說道。
「父親是一家之主,父親的決斷自是好的,女兒是晚輩,不敢妄議。再說了,若是父親不知道怎麼責罰,不是還有母親和祖母在嗎?」楊思桐笑的一臉和善,可是此時她這和善看在丁姨娘眼里卻是那樣的可惡。
丁姨娘氣的指甲死死的掐著掌心,心里不斷的詛咒著楊思桐,該死的小賤人小賤人小賤人……
楊志恆一臉怒氣的看著楊思桐,仿佛從未認識過這個女兒。「你還知道你是個晚輩,丁姨娘怎麼說也算是你的長輩,你現在這樣說話,算什麼?」
「父親,既然你要這麼說,那女兒也沒法子了。」楊思桐微笑,說道︰「想必父親還不清楚,丁姨娘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其實,女兒本來是不想說的,因為事關楊府的臉面,可是現在,瞧著父親如此維護丁姨娘的樣子,女兒覺得,有些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楊思桐的表情有著淺淺的憂傷和失望,她看著楊志恆的眼底有著疏離和冷漠,仿佛她看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一個陌生人一般。
被自己女兒用這樣的神情瞧著,楊志恆覺得渾身不舒服,想要開口訓斥什麼?卻發現女兒眼底淡淡的疏離和漠然,不知為什麼?楊志恆忽然覺得愧疚和歉意。以至于下意識的,將楊思桐說丁姨娘的話給忽略了。
但是,楊志恆忽略了,卻不代表所有人所有人都忽略了。至少,章氏就將楊思桐的話听進去了。
「思桐丫頭,你說,丁姨娘都做了什麼好事?」章氏是個精明人,可有時候也是糊涂的,至少,在面對她兒子楊志恆的時候,她的精明便少了幾分。
听得章氏的話,楊思桐面色為難。「祖母,不是大不了的事,您就別操心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好好的安撫安撫張姨娘,她肚子里的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看著楊思桐的為難,章氏便越發事情應該不小,于是沉聲道︰「沒什麼好為難的,你只管說就是了。」
楊思桐長長的嘆了一聲,看了看丁姨娘,又看了看父親楊志恆,然後再看著章氏,幽幽的說道︰「祖母,咱們還是進去說吧!」
瞧著楊思桐如此,章氏心中暗道︰只怕事情不小。于是,便吩咐人將張姨娘攙扶著進了里屋。而緊隨其後的,便是楊志恆和林氏,以及丁姨娘三人。
……
時間退回到陸姨娘這里,天剛麻麻亮的時候。
卻說陸姨娘這里,因著昨日楊思桐來看楊思宇時所說的那些話,陸姨娘可是全盤听進了肚子里的。
這會兒,陸姨娘面色陰鷙的看著章氏的院子方向,嘴角露出一抹陰陰的笑意,怎麼看怎麼滲人。
「都準備好了。」陸姨娘坐在椅子上,眼神沉沉的看著面前的媽媽說道。
「奴婢都準備好了,只等著老太太那邊唱開了。」陸姨娘的乳娘,楊媽媽回道。
「那就好,這一次,我讓她不死也掉層皮。」陸姨娘擱在案幾上手詫然收緊,眼神微眯,嘴角掛著一抹冷笑。
楊媽媽站立一邊,臉上附和著陰險的笑,和陸姨娘看起來極為相稱。‘
……
章氏的院子里。
丁姨娘嬌怯怯的站在一旁,臉上盡是梨花帶雨的模樣,那滿臉的委屈和我見猶憐的姿態,讓楊志恆心中越發的憐惜她了。
張姨娘坐在靠椅上,身後墊著一個絲綢的軟枕,她雙眼嫉恨的看著丁姨娘,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的樣子。
章氏和楊志恆坐在最上首的位置,楊志恆的身邊,則是坐著林氏,而楊思桐,也一臉端正的坐在章氏身旁,臉上表情平靜,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少時。
章氏開口,說道︰「丁姨娘,對張姨娘的指控,你怎麼說。」
現在,章氏算是知道,她這個兒媳是不想放過丁姨娘了。也罷!自己本就是看在兩位皇子的面上才想大事化小的,不過趁著這事兒敲打敲打丁姨娘也好,免得她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老太太,婢妾真是委屈死了。婢妾基本上都呆在自己院子里不怎麼出來走動的,再加之上次婢妾頭上受傷,婢妾便更不怎麼出來了。如今張姨娘不知怎麼搞成這幅模樣,卻跑來空口白牙的污蔑婢妾,婢妾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張姨娘,竟要受她這樣的誣陷。」
丁姨娘哭哭啼啼的說道,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楊志恆見此心疼的不得了,于是看著張姨娘呵斥道︰「賤婦,青天白日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
楊志恆這話簡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脅,林氏听得他如此說,冷笑一聲,說道︰「老爺這話可說差了,什麼叫青天白日的想清楚了再說!張姨娘是府上的姨娘,也是老爺自己抬進府的,現在張姨娘受了委屈,難道連申訴的權利也沒有了?」
林氏看了眼楊志恆,不管對方的惱怒和不悅,繼續說道︰「再說了,張姨娘好好的呆在府上,肚子里又有了孩子,難不成,她還故意把自己餓的皮包骨頭的來陷害丁姨娘不成。老爺也不想想,張姨娘有那麼蠢嗎?」
听著妻子這樣說,饒是楊志恆再想包庇丁姨娘,這下子也不禁老臉羞紅。是啊!府上的姨娘哪個不想著生下個孩子好有個依靠傍身,張姨娘又怎麼可能拿肚子里的孩子開玩笑呢!
再說了,就算是想拿孩子做文章,那方法也多得是,犯的著把自己餓的骨瘦如柴的來誣陷一個人麼?除非腦子秀逗了還差不多。
只是心里想歸想,看著心愛的女人那一臉委屈的樣子,楊志恆心里又軟了。
也罷,大不了事後多補償張姨娘一些便罷了。
楊志恆正準備開口,可是就在這時,綠柳進來說,陸姨娘和著身邊的楊媽媽要見老夫人,說是有重要的事情稟報。
楊志恆本來正要說話,忽听得陸姨娘要見老太太,于是眉頭微鄒,說道︰「告訴陸姨娘,就說老太太現下沒空,讓她明日再來。」
綠柳一臉為難的看著章氏,說道︰「老夫人,奴婢也是這樣跟陸姨娘說的,只是陸姨娘不听,非要來見老夫人。而且,陸姨娘還說,她要說的事情很重要,請老夫人一定要見她,說是有關楊府臉面什麼的?……」
說著,悄悄拿眼覷了覷章氏,生怕章氏就惱了。
打從昨日起,府上的事情便一樁接著一樁,好似嫌以前太清淨了,所以現在要好好熱鬧一番似的。
先是三小姐跟殺人案扯上關系,再是二小姐遇刺失去一只手成了廢人,再來便是表小姐與恭親王府二公子的丑事。
本來老太太就氣著呢!現在倒好,今兒一大清早的,便鬧出了張姨娘的事兒,還真真是不讓人清淨了。
眼下,這事兒還沒解決,陸姨娘又來湊熱鬧了。
章氏本不想見陸姨娘的,可卻在听見什麼事關楊府臉面的時候,章氏一下子就跟炸毛的雞似的,說道︰「讓她進來。」
對章氏來說,什麼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兒子,是楊府的臉面和前途。所以,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若要在楊府與其之間選擇的話,章氏毫不猶豫的,只會選擇楊府和兒子楊志恆。
很快,陸姨娘進來了。
陸姨娘穿著一身如意雲紋錦緞衣裳,發上別著一只海棠珠花簪子,顯得她整個人越加的端莊文靜。
陸姨娘的眼楮微腫,顯然是哭的狠了的緣故。她朝著林氏,章氏,楊志恆和楊思桐一一行過禮,然後說道︰「老夫人,婢妾實在無心打擾老夫人歇息,只是茲事體大,婢妾不知道怎麼辦?是以這才不得不來討老夫人嫌了。」
陸姨娘的表情淡淡然的,看上去猶如一朵白蓮般安靜嫻雅,又因著陸姨娘紅腫的眼楮,讓她看上去有著一股別樣的風情和說不出的嫵媚。
瞧著這樣子的陸姨娘,楊志恆心中閃過動容,于是對著陸姨娘和顏悅色的說道︰「說吧,究竟是什麼事兒?」
「老夫人……」陸姨娘看著章氏,欲言又止,然後又打眼瞧著丁姨娘,張了張口,卻又頹然的住嘴。
「說吧!什麼事兒?」章氏看著陸姨娘這樣,便知道事情肯定是與丁姨娘有關,想著丁姨娘三番四次的惹下事情,真是讓人厭惡透頂。
楊志恆自然也看見了陸姨娘的神色,于是臉色有些微冷。連帶著看向陸姨娘原本有些柔和的目光也變的陰沉沉的。「母親讓你說就說,磨蹭什麼?還是你跟那起子多心腸的人一樣,一天到晚盡想著怎麼害別人。」
听著楊志恆這話,陸姨娘委屈的咬著唇,說道︰「老爺,老夫人,婢妾進府這麼多年,婢妾是什麼樣的性子,想必老夫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婢妾從來不是個生事的人,也從來不去刻意生事,婢妾今兒來,的確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老夫人稟報。」
章氏眼皮子微抬,說道︰「嗯,你是好的,我知道。」
陸姨娘點點頭,然後對著身邊跟著來的楊媽媽說道︰「媽媽,把人帶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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