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綃宮坐落在海底,臨近南海海域,由大片紅珊瑚群構架而成,風景異常華美,以獨特的織綃技藝名揚四海,是鮫人、姚姬、幽魂、蝦蟹等海底小妖的庇佑地。
龍宮之主是個龍女,名為綺羅,溫柔嫻靜,雖是角龍,離應龍也只差臨門一腳,添居四海龍王之下,也頗受四方尊敬。
時值海市落幕不久,綺羅大人巡查龍宮邊境加固結界禁制。幽魂幻娘在周游四海的訪友之後,終于自北海而歸,然後驚訝得發現龍宮氣氛與以往大不相同。平時相交甚篤的小姊妹們,也未仔細當差,一團一團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眉飛色舞,時不時探頭望望大殿,臉蛋笑得紅撲撲妖媚至極,猶如少女懷春般喜悅滿足。
「這是怎麼了?」幻娘順手拉住順水流游來準備加入閑聊圈子的姚姬曼綰。
長相妖艷、身材曼妙的姚姬花朵般的魚尾一晃,停下來,環繞著身側的倆柄桃紅扇子幽幽轉過一圈,順著回環的水流落在她手上,回眸看了眼便是驚喜得笑出來︰「幻娘!幾年不見修為又深了——怎的,終于肯回來了?」
「說了是去訪友,海域如此龐大來去一回都得數年,當時與綺羅大人告假時你們又不是不在,別總一副去了就不會回來的表情。」幻娘無奈道,扭頭望望腦袋湊成一圈估計連拔都拔不出來的鮫人姚姬們,「說說看,怎麼都這副模樣?」
「還能怎麼著。」曼綰拿扇子掩唇,笑得眉目流轉,「敖閏殿下來了。」
這海底的妖鬼仙怪,但凡是女的,沒有一個不把這位殿下視為夢中情人的。
「欸!」幻娘吃驚道,「西海龍王常年行蹤飄渺不見人影,我在西海與映容住了兩年都無緣看他一眼,他怎會來龍綃宮?」
曼綰嗔道︰「還不是為了他的寶貝閨女。不過還得多虧了她,否則我們哪能見敖閏殿下這許多次。」她雙手捧扇遐想道,「海市前不久,敖欽殿下才剛來龍宮看過綺羅大人呢,紅龍殿下離開時那身姿我瞟見一眼,真是美麗啊,真可惜了,敖欽殿下與敖閏殿下怎麼沒撞見呢。」
看到甚久不見的幻娘眼楮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的模樣,她笑吟吟解釋道︰「你這些年沒在龍宮,還不知道敖閏殿下收養的孩子吧。」
「是……是什麼?」幻娘想象不出。
听說千萬年來掌管四海的便就是那四位龍王殿下,隔海的中原大川大河間也有龍王,但是龍族聚會也就寥寥,人間界還余下的真龍連數都數得出來。自從龍族被天命所縛、龍池干涸、龍門傾塌再無鯉魚得道之後,龍族已斷了繁衍,當年東海的青龍王敖廣殿下不知從哪尋來的綺羅大人養大,已經是個奇跡,從此再未听說有新龍出世。
「不是龍,也不是妖,」曼綰知道她相差了,說道,「是個凡人。」
敖閏殿下不知是從哪撿的凡人幼崽,竟也沒舍得扔掉,就此養在身邊了。可惜那孩子體弱多病,西海龍王為之上天入地得找尋良藥,這些年來,連披著那「逐風浪俠」的皮跑人間行俠仗義的樂子都沒興趣,倒讓海里少了許多談資。
「所以龍王殿下是為蓬萊的藥晶而來?」幻娘尋思道,「能叫他親自趕到龍綃宮來,除了海市也沒別的了吧。」
聞言曼綰卻是吃吃笑起來︰「話是沒錯,但他卻是遲了幾步。也不知道說是運氣還是晦氣。早來幾日,他倒是能趕上海市,但會正面撞見敖欽殿下,這會兒遲來了,與敖欽殿下是錯開了,但也收不到多少藥晶了。」
「來來,別干站在這,」曼綰拉了幻娘就往大殿里游,「說來敖閏殿下的眼光也真不賴,那女圭女圭還真可人極了。」
龍綃宮非常絢爛。所有宮殿的牆壁地板都是鮮亮的紅珊瑚纏織鋪設而成,海水在寶光照耀中靜藍得近乎無色,在冰涼的海域之中那片艷色坦陳,如火灼烈燃燒,生生不息。
大殿位于龍宮正中偏北的位置,由數根柔勁有力的珊瑚繩索與六方殿台相連,穿過珊瑚架高大的支柱,大殿再里面,是一個略高的圓台,台上有一方柔軟的珊瑚坐榻,那是整個雷雲海域顏色最華美最鮮麗的珊瑚所制成——而此刻,以往綺羅大人常待的坐榻上坐著的是個六七歲模樣的女孩,周圍環著好一些鮫女姚姬,被逗弄得臉頰紅紅有些害羞。
比花瓣還嬌女敕的肌膚,比星子還明亮的眼瞳,柔軟的黑發隨水波輕輕飄散,上面綴的是類似珍珠的透白色珠穗,在紅珊瑚的輝映下都不減一絲純美光色,一看就是西海最珍貴的珠寶——瀚海大蚌千年開合才有幾率成形的白色螢珠——脖子上掛的是北海墨玉的長命鎖,羅裙倒也是紅色的,皎白手腕上扣著的紅髓鏈子幻娘曾在南海的紅龍王腕上見過一模一樣的,不過這對就是略微小些,還有那束腰上垂著的青金鈴鐺,任誰都知道這四海最喜青金的是東海龍王敖廣殿下。——僅僅一眼就可以知道,這是個被四海龍王庇佑著的孩子啊。
幻娘有幾分心驚,可抬頭望見那孩子嬌美盈盈的笑靨,忽然就明白為什麼她能得到如此寵愛。
海里永遠見不到陽光,有真龍坐鎮的龍宮可以自然發散出一種寶光照亮海域,但那笑容,竟叫她這沉落海底已死去多年的鬼魂,都仿佛觸踫到陽光的溫暖。
明媚得仿佛有生時的喜悅與滿足呢。
听到有鮫女在笑嘻嘻問︰「小明美,有沒有見過你爹爹被敖欽殿下揍?」
那孩子便眨眨眼,軟綿綿得搖頭,說︰「沒,紅龍殿下叫夜叉帶我出去玩兒了。」
鮫女姚姬笑成一團。有關南海西海那點家事,全四海都想八卦,偏偏紅龍王過于威嚴,白龍王行蹤莫測,連龍王臣屬都窺不見這倆的相處,要不是出現了這孩子,也探不出絲毫。
邊上那姚姬手癢得模模她柔美的長發,好奇道︰「你與敖閏殿下一直都是留在海域麼,有沒有上陸地去看呀?」
「有啊。」她的聲音軟軟的,叫人想到火岩礁的石蠶吐出的絲團,散開飄在海中就是一匹天然的紗鍛,「不過老龍說那里不好玩兒,沒待多久。」
海底的精怪們又開始笑,一個說「凡人最不好玩了,又不是像小明美一樣」,另一個說「蘑菇包子還是很好吃的」,一個說「差點就把我蒸熟了」,另一個說「我都忘了那里是什麼模樣了」……
叫明美的孩子坐在那里,偏著腦袋笑著,听得很認真很仔細。
她的眸光太美,笑容太溫暖,如綺羅大人一般,擁有叫人看一眼都不由自主連心都跟著舒和下來的力量。
想來那一年風流不羈的西海龍王,化名楚隨風跑到人間逍遙自在時,遇著那麼個孩子,看了眼就再沒能挪開眼。撿回自己身邊好生養著,怎麼看怎麼好,真真是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玩笑到一半,龍女綺羅與西海龍王回來了,正當值的鮫女姚姬們紛紛作鳥獸散,余下輪休沒有差使在身的,也均是笑盈盈起身,對著綺羅大人與白龍王殿下行禮。
敖閏直奔珊瑚坐榻︰「乖囡乖囡!想爹爹了沒有?」
……你才走開倆時辰不到。
小明美張開軟綿綿肉嘟嘟的手臂,任由他將自己抱起來放到劍上,不理會,轉頭對著龍女綻開笑顏︰「綺羅姐姐。」
「乖囡!」龍王殿下作可憐巴巴狀。
明美吃力得伸手,安慰得拍了拍他的腦袋。
綺羅沒忍出,噗嗤一下笑出來,與她們說道︰「我已叫人取來剩余的藥晶,累殿下幫我加固結界了,我代龍綃宮諸位先謝過殿下。」
「不必,」敖閏爽朗一笑,不搞怪的時候那白衣黑發風度翩翩,真不愧叫四海傾倒的龍王,「若還有藥晶,望你替我留意。」
「會的。」綺羅問道,「你們現在是要前往蓬萊?」
「乖囡要用的藥晶需要太多,我去那海域看看,希望能找到進入蓬萊的路。」
綺羅嘆口氣︰「殿下好走。」又轉往他肩頭的小人,笑起來,「我有禮送于明美。」
「謝謝姐姐!」
*
東海之中,一尾白玉的應龍穿梭前行,偶爾躍出海面騰雲之勢中可見,龍首以上,一個嬌女敕的女圭女圭窩在透明的結界中,倚著龍角在說話。
「你又抱怨。」她軟軟道,「當時非嫌那碧玉小鳥礙眼,要去捉,一捉捉了大半年,鳥影沒見,倒誤了海市,能怪誰?」
「哪有!」白龍翻滾了一下,怏怏道,「我看它模樣就不對勁,忒像孔雀那死樣,沒準還是他子孫後代,我逗弄一下也沒什麼不對嘛……」
明美道︰「綺羅姐姐說,這回海市上的藥晶,多是被紅龍殿下收走的,老龍若是肯走一趟南海,現在就不用找蓬萊了。」
白龍一下子蔫了︰「然後再被她揍一頓?」
「是老龍你不對。」
白龍一個激靈︰「好了好了,爹爹覺得這次肯定能找到蓬萊,然後乖囡要用的藥晶就不用愁了,別再提她了我總感覺冷颼颼的。」
「……」明美,「該!」
對于外來者來說,蓬萊確實挺難尋的。那株被蓬萊之民稱為神木的木種,這海上但凡識貨的都知道那定然是鴻蒙以前的異種,正是它庇佑著整個蓬萊,阻止了外來的心懷不軌者。說來也很奇妙,蓬萊人進出容易,外來者想找尋到它都難。
「乖囡別急,爹爹快把它揪出來了!」
四海皆為龍王所有,蓬萊立足四海,便逃不出規則,至于東海的青龍王會不會怪西海龍王越俎代庖跑他的地盤上來用龍力,那是二話回頭再說……在某一日海上日出,光輝黎明之際,他還真把蓬萊給找了出來。
白龍穿過那片厚重的靈霧,自海中探出頭來,遠遠的便能見到長春木冠蓋繁華直聳入雲的畫面。往藥晶氣息濃郁的東島嶼而去,龍王躍出海面,盤旋著往谷地探下腦袋,觀察藥晶分布的狀況。
卻正撞上長春木下祭祀的蓬萊之民。
一海一陸,一低一矮,場面都安靜了好一會兒。
「白衣?」蓬萊的小公主訝異得發現她撿回的少年離開了人群,朝著那白龍的方向走了一段。
他所有的視線都凝注在龍首上倚坐的女孩。
輪回茫茫,世間惘惘,我曾以為,哪怕是再深刻的東西,也終會在漫長的歲月之後淡褪了所有的執念。
可是,哪怕我忘記了你,只要我再見你一眼,所有記憶便能重來,排山倒海,勢如破竹。
阿湮。
作者有話要說︰7.9
有關南海龍王跟西海龍王的八卦,嘿,我也肯定這倆是夫妻,但其實我一直不知道南海紅龍敖欽究竟是男是女啊。古劍里對于紅龍王的稱呼一直用的是「他」,而且說他喜歡綺羅,經常跑龍綃宮里听琴,但是又有說法紅龍王是女人,確實覺得有點像,有些對話講到跟楚隨風吵架之後傲嬌的那個勁兒……哈哈哈哈,對于用「他」還是「她」,我猶豫了很久,還是用了她~
于是,這一世,是這樣相遇的。
PS︰真沒人要看看我這篇文麼
[綜]此岸很好看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