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寧家的其樂融融父慈子孝,坐在巨大龍椅上終于看完今天最後一張重要折子的文禛捏了捏鼻梁,讓自己已經快疼得抽搐的雙眼休息一下。
李德明打量著他的臉色,只是兩三日的功夫,原本神采奕奕的少年帝王臉上已經多了幾分倦色,不但沒有絲毫血色,甚至連之前紅潤的唇色也變得蒼白,若不是那雙眼楮依舊堅毅閃亮,看上去簡直像是大病一場。
他也顧不得逾越,建言道,「皇上,您龍體要緊呀,前兩日的傷還沒好利索,您就這麼廢寢忘食的看折子,實在是不妥。」
「你那點心思,朕還不知道麼。不就是怕陳太醫找你嘮叨。」文禛笑了,一拂袖子站起身,「若不是為了善後,朕也不會這麼熬著。過了明日,朕也就能睡個安穩覺了,到那時候再好好休息!」
李德明拿出一方帕子,輕點著沾了沾剛擠出的淚花,感傷地道,「皇上您受累了。老奴無能,幫不上皇上您的忙。」
他的一番話難免牽動了文禛的心思,自從坐上這個龍椅自己就一直如坐針氈,現在壓在自己頭上最大的一座大山已經被撬走了,首先感到的竟不是輕松,反而是有種不可置信的悵然。
望著桌上剛批好的折子,他不禁入了神。那折子是白天內閣擬好的夫蒙卓夫的罪行,林林總總居然有三十多項,其中的欺君擅權、意圖謀反、內外結黨等罪名足以判他個誅九族。
夫蒙一族是奉天大族,與其他大姓都有通婚,若是真那麼判決雖然他心里解氣,可是未免牽連太廣,文禛仔細考慮之後,終于還是將心中的那股子怨氣壓了下去,最後決定只處理他這一系,旁系則進行打壓。
這次夫蒙卓明倒下,原先他手上的勢力就要被瓜分,而自己身為皇帝居然是勢力最弱的一方。辛辛苦苦冒著偌大的風險將那老賊擒下,最後連自己都被逼著出手對敵,可在這豐收的盛宴中收獲最大的卻是其他幾家,想到這些文禛心里就郁悶得不行。
也許是太過抑郁,他突然覺得喉頭一甜,猛地咳了起來,最後嘴里居然滿是血腥味。
「皇上!皇上您怎麼了?」李德明慌得不行,從一旁宮人手中搶過一方干淨的帕子就為他擦拭起嘴角。看到白帕上的點點猩紅,他驚道,「皇上你吐血了,可是傷勢又發作了?你們這些人死了嗎,還不去請太醫。」
「不用了!」文禛叫住已經快要小跑到門口的宮人。他自己也懂一些醫理,對自己的身體再關注不過,他清楚的感覺到方才那口血嘔出去,身體反倒舒服了一些。
這時候文禛才體會到夫蒙卓明的厲害,若不是那日以有心算無心,利用夫蒙卓明的大意先用藥物散了他的功力,還不一定能將人拿下。即使是這樣,在夫蒙卓明功力大減的情況下,自己這方還損失慘重,像自己這樣只是從旁攻擊的人都傷得不輕,也難怪直接與之交手的侍衛都非死即傷。
想到那幾個被抬著送出宮的心月復,他扭頭望向李德明,「他們幾人的傷如何了?可有好轉?」
「除了傅大人重傷不治,寧大人還沒清醒,其他幾位大人都月兌離危險了。」
听到傅傳的死訊,文禛的臉色有些陰沉。傅傳是他手上武功最高,也是最為信任的侍衛,那日特地派他去捉拿夫蒙卓明的兒子,誰知道對方居然也是高手,就因為這一大意讓自己失了一條臂膀,實在是可惜。
看他神色不定,李德明抹了抹額頭的虛汗,將方才一個侍衛呈過來的一個盒子雙手高捧舉到文禛面前,「皇上,這是今日的密折。」
一听到密折剛準備就寢的文禛就眼前一亮,整個人又精神了起來。比起那些阿諛奉承的明折,這些密折才是最重要的,是他真正的耳目。顧不得明日要早朝,他掏出鑰匙將盒子打開。
盒子里面是三個帶鎖的小箱子,文禛掃了一眼,將中間那個拿了起來。取出里面的密折之後,他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看到最後居然笑了起來。見李德明似乎有些好奇,文禛拿著折子念了起來。
「老爺昏迷三日,大少爺與大小姐日夜不眠侍奉……今日轉醒……二少爺行至榻前……」折子都是用的大白話,文禛念得隨意,但若是讓寧家的人听到就不免要心里發毛了,今天在寧敬賢房里發生的一切居然都被完完整整的描述了出來。
李德明見文禛似乎十分高興,等他念完便忙不迭地道,「寧家公子小姐純孝,其行可嘉啊!不過這個探子也實在大題小做,又沒有什麼大事還要密折呈上來。」
「他這麼短時間就能探到易成房里的消息已經很不錯了!到了明年寧府里有了當家的,可就沒這麼方便。」文禛將折子在手中拍了拍,眼神變得深邃起來。這折子將那一幕描寫得惟妙惟肖的,簡直讓人可以看到一家子和睦相親的場面。
算算日子,寧家的小子也只比太子大上幾天,居然已經那麼懂事,而自己的太子竟然還只會哭鬧,文禛的神色不禁變得嚴肅起來。
身為太子自然處處都要比臣子強,否則自己立的這個太子是個庸才那可是扇自己的耳光,于是文禛暗中決定日後對太子一定要加強教育。
遠在寧府的寧雲晉自然不知道文禛在心里盤算著如何培養帝國最優秀繼承人,他在寧府悠閑自在的過著好日子,每天只有吃喝睡練功與賣萌這五件大事。
天授八年元月文禛在左師衡的推動下,終于開始親政。五月,重傷修養了半年的寧敬賢再次踏入朝堂,從正三品的侍衛佐領升任為正二品的正白旗護軍都統。九月大選,皇上親點安平家旁支的嫡次女為寧敬賢的繼室,並選安平直系家的嫡三女為後,兩人再次做了一次連襟。
安平家也是奉天五大姓之一,親戚遍布旗內,當代家主正值四十壯年。雖然家大業大,可安平家卻不像另外四家有位高權重的輔政大臣,就連家主安平百川也不過是從一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而已,並沒多少實權。但是安平族內三品以上的官員的足有七人,即使比不上其他幾家的勢力,比起其他家族卻也不差了。
後宮總是關系前朝的。寧雲晉記得以前自己對這事有過分析,文禛這個時候將安平百川的女兒封為皇後,看似並不顯眼,只是為了不讓後宮無主罷了。但是立後以後卻很容易能加恩提拔安平家,讓這新形成的後族與前任後族左師家打擂台,是一步絕妙的好棋,可以避免左師家成為新的被權臣,讓自己被左右,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平衡之道。
嫁入寧家的安平佩華是安平家主的堂弟安平百名的嫡次女,芳齡十五,相貌、才情、女紅皆為上佳,頗有些心高氣傲,她一直覺得若不是與堂妹同年選秀,而自己的家室比堂妹差了一點,自己也有可能做皇後。結果也許是由于理想與現實偏差略大,雖然被賜婚給一個正二品大臣,可年齡比自己大那麼多,還一進門就要當三個孩子的現成媽,被指婚以後就大病一場。
等到天授九年正月進了門之後,她看到比自己也小不了幾歲的繼子繼女,心里難免憋著口怨氣,在接手管家之後,頗是弄出了一點ど蛾子。
寧雲晉房里還好,畢竟他年紀小,受到的影響並不大,可是寧雲亭和寧巧昕的生活卻受到了打攪。
恰逢三月春末,這日寧雲晉看天氣不錯便賴著女乃娘將自己的專屬躺椅搬到院子里,一邊曬太陽,一邊昏昏欲睡。還沒等他睡著,寧雲亭就氣沖沖地鑽進了他的院子。
寧雲亭一坐在躺椅上,抄起放在旁邊幾上的杯子,也不看是什麼就朝口中倒。一入喉便是滿口女乃味,他又立刻吐了出來。「呸呸,怎麼是牛乳。」
「大哥!」寧雲晉爬起身,正襟危坐對著寧雲亭甜甜一笑,「牛乳好喝嗎?你今天不用讀書嗎,怎麼有空到弟弟院子里來?」
「一股子腥味。你個沒斷女乃的小子。」寧雲亭鄙視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誰跟小弟說喝了牛乳能長高,過了兩歲生日這孩子還總是在喝女乃。不過被這意外一攪合,他心里的郁悶倒是散去了一些。
他伸手捏了捏寧雲晉的胖臉蛋,癟嘴道,「大哥今天心情不好,找夫子請假了。」
「哇,大哥,你翹課,我要告訴爹爹!」寧雲晉捂著臉嚷起來。
「我請假了的!」寧雲晉眼楮瞪圓了,威脅道,「你這小子敢多嘴,就別想我再給你買好吃的了。」
寧雲晉故作幼稚的捂著嘴,可憐巴巴地望著他。還沒等他從寧雲亭嘴里哄出心情不好的真相,寧巧昕也進了他的小院子,坐在翠香搬來的小凳子上抿著嘴默默地抹眼淚。
寧雲晉被兩人弄得一頭霧水,這是怎麼了,一個生氣一個委屈。他還沒模清頭緒,寧雲亭已經憤怒地站起身,「難道那個女人也刁難姐姐了?氣死我也,我要告訴爹爹去,這才進門幾天就欺負到我們頭上了,不就是家里出了個皇後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亭弟不得無禮,那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們要喊她母親。」
「呸。憑什麼要叫她母親,我的娘親只有一個!」
繼室也是嫡妻,元配的子女也要當親娘奉養的,寧雲晉這話被人听去可就是大不敬了。
寧巧昕與寧雲亭自小一起長大,關系更親密一些,怕他怒氣沖沖地惹了禍端,連忙拉住他的袖子哄著他。
兩人最近都是滿肚子郁悶,本來是想到小弟院子里松口氣,也擔心小弟太小被刁難了還不知道,原以為只有自己受了委屈,沒想到對方將爪子伸得那麼長。
總算在寧巧昕將話題引到總愛睡懶覺的寧雲晉身上之後,才轉移了寧雲亭的注意力,免得他沖動去惹事。
見兩人不肯說那影響他們心情的事情,只是一個勁的找甄文秀和翠香詢問自己最近的生活,寧雲晉自然不好追問,但是卻也將事情放在心里,準備回頭再去調查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