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盡力安慰過孫本善,但是他還是郁郁寡歡,只不過在兩位好友的關懷下,他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吃過藥後不用再躺在床上。
見他那副可憐的樣子,寧雲晉差點答應再次犧牲色相做一次模特。
不過這次孫本善拒絕了,用他的說法,那副海棠春睡圖已經耗費了自己所有的靈性,這輩子估計再也畫不出來能夠超越的畫作,不用再耽誤寧雲晉的時間。
寧雲晉知道一件藝術品誕生總是有著偶然性的,即使是同一個人想要再畫出一模一樣的畫也不太可能。
孫本善雖然年輕,但是他的畫作已經有了大家風範,他認為好的作品,肯定不會差,可惜那段時間自己太忙,居然與那畫失之交臂了。
人總要向前看,既然已經錯過寧雲晉也將畫作的事情拋到腦後,開始忙于關注近日來鬧得轟轟烈烈的倉儲清查和寧敬賢生辰禮物的事情。
大夏朝的倉儲制度大體上有官辦和民辦兩種,這次盤查的主要是官辦倉儲。這類官辦的倉儲按照不同的用途為常平倉、義倉、惠民倉、廣惠倉及預備倉五種,目前除了常平倉還能正常運轉,其他四種基本上已經名存實亡,根本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雖然《大夏律》中對于糧食糴進出、空虧錢糧、貪污糧食等都有明文規定,嚴重的則處以極刑並不得赦免,但是實際上現在各地的常平倉基本上是十無三四。
寧雲晉最近對這方面非常有興趣,他目前已經總結出來倉谷虧空的三大原因。
其一是高進低出,如京城豐年的米價每石都在一兩以上,但是欠年時售價卻在九錢到一兩之間,售價低于進價,肯定要虧空,而且平糧越多虧空越大。但是總督巡撫們為了施恩百姓博得美名,一般不願意提高米價,長此以往不虧空才見鬼了。
其二是駐軍借糧,大夏與前朝的屯兵制不同,地方駐軍的糧食是由地方官征收支放,但是遇到災年的時候民間無法供應,只能先借倉谷糧供軍隊食用,可是往往到了秋季時卻又無法補足,年年歲歲積累下來,虧空便格外巨大。
其三是交盤不清,雖然按照規定官員離任的時候要把常平倉錢糧交割給新任官員。但是規定是規定,在上司們壓制和相關人員的周旋之下,新官往往只能捏著鼻子接受已經虧空的糧倉。
與這三點比起來,地方官推遲購買糧食、民欠糧拖延交納、偷賣糧食等都只不過是小問題而已,套句非常俗氣的話,只有與制度相關的問題才是大問題。
雖然寧雲晉已經將文禛布置的論文完成得差不多,但是既然皇帝沒有催,也就沒急著上交,他在等!
如果那件事沒有被自己的蝴蝶翅膀影響的話,在這次全國性盤查糧倉時肯定會爆發出來,只有在那個時間點將折子遞上去,才能引起內閣那些大佬們的重視,那時候文禛想通過倉儲改革也會容易一些。
以調糧為由清查糧倉的旨意發送到全國之後,頓時像是引起了巨大的地震,各種密折如同雪片一般傳到了文禛手里。
這些密折簡直是觸目驚心,看著那一個比一個糟心的消息,文禛實在是煩心到不行。他將朱筆朝桌上一扔,嘆了口氣。
李德明見他臉色不好,湊上前問道,「皇上,要不今兒個先就寢?您已經連續幾夜沒好好休息了!」
文禛只覺得乏力,他閉著眼楮輕輕捏著鼻梁,沒有應聲。
李德明見狀默默地退回原位,知道皇上只怕又要熬一宿了。
文禛突然睜開眼楮,望向他,「他最近還在值夜班?」
「回稟皇上,寧公子今兒個正好在值夜,可要傳喚?」李德明只差不是文禛肚子里的蛔蟲了,雖然這些日子皇上都沒刻意傳喚寧公子,但那可不代表皇上不關心,他自然是時時刻刻都留意著寧雲晉的消息,以供查閱。
文禛下午時遠遠看了寧雲晉一眼,那小子的臉色似乎有些發白憔悴,以他的功力只不過是值夜班而已,哪會將自己折騰成那樣,他不禁有些好奇寧雲晉這些日子天天窩在房間里面干嘛!
他站起身,「帶路,朕去看看南書房值夜的情況。」
翰林們在南書房留宿的地方不過是一間耳房而已,換成大戶人家就是給丫鬟們值夜的地方,這里面比較狹小不透氣,只有一張簡陋的炕,再放了些桌椅。
雖然這地方就在自己寢宮附近,可是說實話文禛還真沒怎麼來過,他一見那個環境,忍不住皺了下眉頭,「宮里有窮成這樣嗎?內務府的人怎麼管事的。」
瞧您這話說得,要求宮中開支一切從簡可不是您自己下的旨,誰敢違背啊,李德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過他面上卻不偏不倚地道,「皇上這還是去年修繕過一次的,往年可是連炕都沒有,只有一張軟榻。」
文禛這才稍微舒展了一下眉角,不過心里有些猶豫,要不要提高一下翰林們的待遇,好歹是皇宮里不能這麼苛刻讀書人。
他倆的說話聲音雖然小,但還是沒瞞過寧雲晉的耳目,他連忙飛快地收拾桌上的零碎玩意,就算大家都知道值夜班的時候可以做的別的事情,可被抓包還是不太好的。
可惜他的動作快,文禛的速度卻更快,已經推門走了進去,正好看到寧雲晉有些心虛的拿了本書蓋住桌上的東西。
「喲……」文禛似笑非笑地道,「看來朕這是打攪寧狀元了。」
「皇上!」寧雲晉淡定的給他行禮,不過站起身之後卻恰好擋在桌子前面,指頭在書面下悄悄的模著,似乎是想將什麼東西拿到手心里面。
文禛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寧雲晉這麼點小動作,雖然做得十分隱蔽,但是怎麼可能瞞得過他。不過他並沒有開口詢問,反倒在寧雲晉身邊的炕上坐下,一副想要閑聊的架勢。
「看來你適應得還不錯,不過朕可等著你早日調回到白班呢!」
寧雲晉總算是將桌上的東西捏在了手里,便放下心來。他嘻嘻一笑,「其實微臣倒是覺得值夜班挺不錯的!現在若是要微臣去記錄會議,實在是頗有壓力。」
听著口氣是想直接將陳立言打進谷底取而代之,不過文禛卻相信寧雲晉有這個本事,所以也沒有過問他的打算——反正最後也繞不過自己這關!
李德明趁著兩人沉默的片刻,眼明手快地上了兩杯茶,然後默默的退回到牆角。
嗅著茶香文禛好奇地問,「听說你的折子已經完成了,怎麼不見你遞上來,朕可是等著拜讀你的大作!」
對于文禛的消息靈通寧雲晉沒有露出絲毫好奇,只是羞澀地一笑,「回稟皇上,微臣還想再多潤色潤色,等到盤查結果出來再給您過目。畢竟是微臣的第一次,遞折子。」
寧雲晉說最後那句的時候磕巴了一聲,將關鍵字嗶了一下,配上他那刻意做出來的羞澀表情,擾得文禛腦海里忍不住一直回蕩著一個場景——寧雲晉滿面紅霞說著畢竟是微臣的第一次……
屋內另外兩個人驚訝地發現文禛突然尷尬地干咳了一聲,突然蹬掉靴子改為雙腳盤坐在炕上。只見他一撂袍子下擺蓋住雙腿之後,頓時又恢復了正常。
寧雲晉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不過他也沒多想,只以為文禛是突發奇想,這才擺出想要長談的架勢。
「你那折子朕到是可以等,不過朕看你倒是悠閑得很嘛!」
只是眨眼功夫文禛的表情就恢復了正常,不過見兩人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剛剛太過突兀了一些,為了轉移寧雲晉的注意力,他故意掀開了炕桌上的書本。
寧雲晉大驚失色想要掩飾,但是一想到對面的是皇帝,他的動作便遲滯了一下。
書本被掀開之後露出了幾把刻刀、黃紙和一個有著不明液體地小碗。
李德明身為大內總管一眼就認出那黃紙是符紙,而液體則是調配好的符水,明顯都是做法用的。他驚道,「大膽!寧雲晉你居然敢將這些腌物帶入宮廷!」
要知道這可不是認為巫蠱是封建迷信的年代,光是奉天族里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通過「畫圈圈」弄死人。為了防止皇室人員被「畫圈圈」,這類物品都是嚴禁帶入宮的。
文禛見寧雲晉神色雖然有些心虛,不過表情卻是坦坦蕩蕩的,便知道他肯定沒有觸犯宮規。他對著李德明揮了揮手,「別咋咋呼呼的!」
說完他端起那小碗聞了一下,在草木的清香中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文禛自己也是血脈之力方面的高手,只是聞氣味就知道這不是害人的東西,等他分辨出來符水的內容,頓時神色大變。
他出手如電突然抓住寧雲晉的右手腕,寧雲晉原本功力就比他差了一截,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抓了個正著。
寧雲晉的手握成一團,可以看得出來手心里面捏著一個小小的物件。但是文禛的視線卻落在他指尖那些密密麻麻的細小針孔上。
「檀香花、無根水、蘭青砂、精血……你這是為誰在做骨雕符?」
寧雲晉苦笑一聲,模了模鼻子,張開自己的手,露出手心里面兩枚銅錢大小、通體微紅的雕件。
骨雕符是奉天族最流行的一種附身符,雖然只要有一些能力的人就能制作,但是最高等級的卻需要制作人連續抽取七七四十九天精氣和精血浸染。
這樣制作出來的符有著如同玉一般的質地,不但漂亮還能保人平安,甚至能闢邪消災,可是因為制作過程太過繁瑣,而且對制作人的靈氣損耗也太大,一般不是為了至親或者情人,沒有誰會願意耗費那麼多精力做這東西,現如今更多的是情人間彼此相互贈送當做定情信物。
文禛一見那已經轉紅的雕件,頓時眼神銳利起來,一股無名火在心頭熊熊燃燒,他語氣異常平淡地問,「怎麼,清揚小小年紀就已經有心上人了麼?」
深知他習性的寧雲晉身上忍不住雞皮疙瘩直冒,被文禛突然的怒火弄得莫名其妙。他眨巴著眼楮,望著文禛諾諾地道,「父親生辰快到了……」
若不是心志夠堅定文禛只怕已經一口老血噴出來了,他惱羞成怒地問,「你不是早就給易成準備好了壽禮嗎?那五百年的老參,上好和田白玉帶一套,前朝粉彩花鳥紋玉壺春瓶一對,一個尋常生日而已這些禮難道還不夠重?」
寧雲晉被他噎住了說不出話來,就算您老人家在寧府放了探子,這麼光明正大的暴露真的大丈夫麼?
一旁圍觀的李德明終于沒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我的皇上勒,寧大人明年可明七之年,難道就不準人家做兒子的再填一點心意嗎?
作者有話要說︰某人肯定是想歪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