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皙覺得最近真是春風得意,先是父皇終于想到了自己,讓自己也開始上朝學著做事。
當父皇說自己可以選兩個人跟著,前往湖廣去做欽差的時候,他覺得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一樣。不提能出宮辦差這樣的好事,父皇甚至還給自己指了調查的方向,這就能有的放矢,只要自己去了那邊小心一點,根本不用擔心做不出讓父皇滿意的成績。
與鴻明第一次做事只是去拿招標會上晃一下而已,自己這可實打實的差事,不用說,如果自己做的好就有可能在戶部做事,那可是父皇的錢袋之一,可以說是最好的地方!
更讓鴻皙上心的是,他已經從外公那里得到了消息,說是這是可能有太子在背後,如果能抓到太子的把柄……這時候鴻皙第一次慶幸,安平家雖然沒有左師家在京城的勢大,但是在地方當官的人數卻十分多,光是手中能用的人,名單足足有一頁紙,自己去了湖廣以後自有他們安排。
唯一讓鴻皙覺得可惜的是,流言的傳播速度稍微慢了一些,都已經到了自己要離京的時候,也才剛剛在旗里的大戶人家間流傳而已,還沒有擴散到文武百官耳里。
不過他也不好再催張恩,據說這次張恩是好不容易才買通了左師府一個做了好多年的外管事,讓這消息從左師家流出來,若是自己推波助瀾太多,反倒容易被人查到。
帶著看不到熱鬧的遺憾,第一次做欽差的鴻皙得意滿志的離開了京師。
寧雲晉最近明顯感到別人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帶著一種試探和欲言又止。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和文禛的事情曝光了,可是看這種樣子又不像。
除了那還沒拿出來的蒸汽機,他最近明明一直都很老實,沒折騰什麼事情,怎麼這些人一個個會這麼古怪!?
他注意到反應有些奇怪的大部分都是在旗的,而且都是幾個大姓小姓之間這種聯絡有親的人家,可是具體是為了什麼,卻怎麼都猜測不出來。
這時候他有些懊惱自己平時沒有去刻意收攏人心,弄得現在一點消息都探听不到!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在腦海里過了一遍而已,畢竟自己這世的身份不同,本來就已經十分打眼了,若是還鬼鬼祟祟的建立情報系統,收攏人心,那就是在作死了!
時間一眨眼就到了五月二十三日,恰好左師衡的已經做完七七。這天的早朝終于將新的大學士人選定了下來,首輔不用懷疑是少正行,其他三位都朝前挪了一位。
而最讓人關注的第五位閣老人選按照慣例應該是從六部尚書中選擇,呼聲最高的自然是寧敬賢和吳庸,但是出人意料的文禛最後點的人居然是禮部尚書趙志達。
寧雲晉發現父親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而趙志達卻有些懵了一樣,仿佛完全不相信自己居然進了內閣。他又看了一眼另外四位閣老,這些老狐狸們臉上都不動聲色,但是楊讓功卻幸災樂禍地瞥了一眼父親。
他听說過前些日子文禛傳召過父親幾次,想來談的應該就是入閣的事情,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是父親晉升,怎麼可能突然變了卦!?
寧雲晉關切地望向父親,心里充滿了懊惱,只恨不得能立刻入夜就好,他倒是要找文禛好好問個明白!
除了新內閣組成之外,朝議上宣布的第二件事則是戶部、工部協同,清查過往五年的賬目。
這個決議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不過顯然文禛已經與內閣、六部通過氣,因此即使有不少人的臉色不好,但卻沒有人出言反對。
接下來的朝議又大大小小報了不少事情,可是寧雲晉卻一直沒有心思去注意听,視線時不時地掃過仿佛沒事人似的正在用心听奏的父親。
他不知道自己那關心的表情,落在文禛的眼里,簡直恨得牙直癢癢。雖然他知道,凡是只要牽涉到寧敬賢的事情,都會讓這小子不管其他,可真正看到寧雲晉的這種表情,他心中卻又有些嘔——自己都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對他了,可還換不到這樣的關注。
京里最近的流言文禛早就已經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他真是又驚又怒,雖然以前自己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寧雲晉可能是自己的兒子,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是這樣的關系,若這個流言是真的,那自己又成了什麼樣的人!?
文禛雖然知道自己應該盡快去平息這個流言,可是一向抉擇果斷的他卻猶豫了,因為他是真的不敢去面對那個結果!
早朝上突然起來的兩件大事,惹得眾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皇上的臉色又極其難看,這讓整個大殿彌漫著一股低氣壓,那些平時奏事嗦的人也都收斂了,不敢說太多廢話,這種簡潔的作風好像能傳染一樣,居然讓早朝結束得比平時早了許多。
等到文禛宣布退朝離開之後,寧雲晉連忙走出大殿,準備等父親出來以後談談。可他還沒等到寧敬賢,高可就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說是太子有請。
跟著高可走到乾清宮外,寧雲晉便看到鴻明正等在外面。
一看到他,鴻明便主動迎了上來,「清揚來了,昨天福建來了消息,說是倉儲的事情有些疑問,正好我們一起討論一下。」
寧雲晉一听這就是借口,鴻明這貨已經很久沒找自己談過倉儲的事情,看樣子就是極力想要淡化自己的影響。不過他畢竟是太子,總要給幾分面子,即使急著去找父親,也只能跟著鴻明去了毓慶宮。
進了毓慶宮,兩個坐定,宮人上了茶之後,鴻明就將左右揮退,急不可耐地問,「咱們認識了這麼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孤也就不和你客套,父皇之前說要查賬的事情,你可知道是因何而起?」
寧雲晉在鴻明殷殷期待的目光中悠然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看著鴻明「忍辱負重」的壓抑著情緒,表情顯得有些憋屈的時候,他煩悶的心情得到了些許緩解。
據說後世曾經有人研究過,雙胞胎的兩人即使分開也會相互之間有感應,甚至喜好、舉止、偏愛都有相似之處,偏偏他與鴻明兩輩子都完全沒有一點共同之處,反倒是看到對方倒霉另一個心里就爽了,他們這種不按常理的情況也難怪沒人懷疑過兩人會是雙胞胎。
看出來鴻明已經有些按捺不住脾氣,他才道,「說實話皇上怎麼突然想起這出,微臣還真不太清楚。太子應該也知道,最近皇上都沒怎麼傳喚臣去乾清宮。不過微臣也做過一些猜測,這事只怕與二皇子去湖廣有關?」
「你確定?你又怎麼知道這事會和鴻皙有關聯的?」鴻明追問道。
寧雲晉笑了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微臣自有消息來源!听說是和湖廣的一些問題有關,所以皇上不但派了二皇子去當欽差,更要求戶部和工部查賬,只怕是要雙管齊下!」
鴻明的心猛地抽動了一下,他將手捏在袖子里,手心居然不自覺出了汗。他抽了下嘴角,自嘲道,「是了,即使父皇不告訴你,你也還有寧大人。這事也不是什麼機密,以你們父子無話不談的親近,知道這些也不算什麼。」
看著他意興闌珊的樣子,寧雲晉忍不住挑了下眉頭,突然明白這孩子怎麼淪落到要找自己打听消息了。
如今左師衡去世,左師平林要丁憂,能夠第一時間知道最核心消息又是他最可信的人一下子沒了兩個,這簡直像是去了耳目一樣,著實是尷尬。
見寧雲晉望著自己,眼中居然仿佛有一些憐惜,鴻明卻感覺心里窩火。總算他的脾氣現在比小時候收斂多了,更知道自己不能和寧雲晉鬧翻,他只好轉移話題道,「你說父皇最近沒找你,難不成你與父皇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這就不勞煩太子殿下您費心了!」寧雲晉拉扯了出一抹笑容,將話不客氣地堵了回去,不過心里也在納罕,清明回宮後的前幾天文禛即使再忙也會到自己這里轉悠一圈,可是之後來的次數卻越來越少,算起來除了平日里的公務,應該有五六天沒在晚上看到過他了!
寧雲晉又不是女子,更不是宮里那些妃子要等著文禛來臨幸,更沒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什麼的浪漫想法,文禛不過來他的日子也是一樣的過,如果不是太子提起,他還真沒反應過來文禛的怪異之處!
鴻明看他那懵懂的表情,有些憐憫地望了一眼,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賣個好給寧雲晉。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試圖引起寧雲晉的注意力。
「有一則消息,孤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總覺得由孤說出來似乎不妥,也許還是應該等寧大人或者父皇親自告訴你!?」
寧雲晉心中一動,連忙問,「太子請講。」
「京里如今不知道哪來的流言,說你有可能是死去的大皇子。」鴻明不屑地道,「大皇子與孤可是雙子,你說咱們兩個哪里相像了?不過父皇只怕是為了這消息頭疼了!」
臥槽!若不是定力好,寧雲晉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不管傳播流言的人是出自什麼目的,為了能消除影響,文禛肯定會要做一些事。
「多謝太子殿下告知微臣這個消息。」他連忙起身,「如果沒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看著他火急火燎的樣子,鴻明心里舒坦多了,揮了揮手,「既然你有急事就先去吧!孤建議你最好是找寧大人好好談談。」
出了毓慶宮,寧雲晉猶豫了一下,這事也不知道流傳多久了,他實在擔心有變,便準備直接去兵部衙門找父親。
他才出宮就看到車馬處,福滿正著急的站在自己馬車前轉來轉去,腦門上居然急出了一頭汗。
看到寧雲晉之後,他連忙上前突然一把拽住,「二少爺,老爺說了,讓您一出宮就回府一趟,老爺有急事找你!老爺剛剛被皇上宣去了乾清宮,他說讓你多等一會兒。」
他這舉動實在算是逾越了!可是寧雲晉卻察覺到當福滿放手以後,自己手心多了一個東西。
寧雲晉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剛準備上車,就看到一個侍衛朝著這邊快步跑來,嘴里還喊著,「寧大人,請留步!」
看這架勢就是沖自己來的,寧雲晉只好又下車。
那侍衛氣喘吁吁地道,「寧大人,皇上宣您去面聖。」他大喘氣道,「幸好在這里留住您了,要不是毓慶宮的同僚指點,還要再折騰一番,皇上可是說了,要盡快。」
「這位大人辛苦了。」寧雲晉對他笑了笑,解釋道,「您看,我剛剛在太子殿下那里喝了一肚子水,要不等我更衣一下,再去?」
誰都知道面聖之後人有三急什麼的就不好解決了,那侍衛了然地道,「行,那可要盡快。」
借著尿遁,寧雲晉將福滿塞在自己手心的東西拿出來,里面是一張油蠟紙包裹著紅色藥丸,上面還有用指甲寫著的小字——面聖前,吃。
寧雲晉將那藥丸放在鼻尖聞了聞,感覺里面好像有點血腥味。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但那字跡卻是父親的,抱著對寧敬賢的信任,他張口將那丸子吞了下去,又將那紙捏成了粉末,泡在恭桶里,毀尸滅跡到不可能再有復原的可能!
一路無言的跟著那侍衛到了乾清宮,寧雲晉發現這里居然沒有平時那些等候著的臣子,這就證明文禛沒有點任何人的牌子,明顯是清過場的。
進了殿中,里面已經有人在了。除了坐在上首的文禛,他的下首還坐著一個正閉目養神的小老頭,而父親則跪在殿中,看不出來神色。
那小老頭是歐侯和寧,算是歐侯老師的遠親,寧雲晉與他也有過幾面之緣,知道他是如今宗廟的廟祝,管理所有的血脈者。身為宗伯這最為清貴的職位,他在族中卻也是極有威信的一個人。
寧雲晉迎著文禛深幽的視線,昂首挺胸走進殿中,干脆利落地跪在寧敬賢身邊,給文禛行了個禮。
文禛瞥了他一眼,卻也沒喊平身,反倒將視線放在寧敬賢身上,「易成,剛剛你指天發誓清揚是寧家二公子,如今有大宗伯作為鑒證,清揚也在這里,便滴血認親吧!」
他的話音落後,李德明用托盤捧著一個青瓷碗走到殿中間,里面透明的液體在陽光下閃著磷光。
寧雲晉懵了,條件反射的抬頭望向文禛,沒搞錯吧,居然滴血認親,自己可還什麼準備都沒做呢!
作者有話要說︰爭取明天恢復6k雙更的節奏,好想趕快寫到糾結的地方啊!lw*_*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