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軍團是一支被失敗磨練出來軍隊,歷經硝煙、戰火、屠戮和血洗,幾次從剛成立時三百艘戰艦奮戰而至後幾十艘甚至十幾艘,而西利亞本人是經常游走于生與死邊緣。
這段時期內,有一個人給了光耀軍團很大支持——當時聯盟議長森克爾•孔塞特林。
從西利亞回憶來看,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要離開聯盟首都藍汐星,去自己出生地白鷺星上某個實驗室檢查身體。這些片段往往晦澀不清難以辨認,但海因里希能清晰感覺到,每當這時西利亞心情都不會太好,那些速推進零散畫面就是他刻意模糊這段記憶後結果。
值得注意是,每次去做全身檢查時候,孔塞特林議長和他孫女、實驗室負責人艾德娜都。
西利亞記憶並未清晰透露出原因,但這是一件很不尋常事——要知道當時他還不是元帥,只是一個剛晉升沒多久上將,而聯盟這樣上將共有六十二位。基因手術作用下他們表面都維持鼎盛之年,但除了西利亞外,所有上將都有著超過三十年深厚資歷。
一個小小身體檢查都能勞動聯盟議長親自出馬監管,西利亞背後水又該有多深?
西利亞擔任上將這段時間,大概是他跟艾德娜感情進展時期。
他意識中經常出現,就是白鷺星上那片蔥蔥郁郁薄荷田,年輕艾德娜穿著白裙坐躺椅上,光著雪白秀美腳丫,咯咯笑著去踢拿著書走來走去西利亞︰
「真有這麼忙嗎?去拿那杯薄荷汁給我!」
「你看什麼?別走了,坐下來!」
而西利亞回頭推了推鼻梁上眼鏡,無奈道︰「我有一大堆軍務報告要看呢……」說著仍然去拿了薄荷汁,俯身遞給艾德娜。
他們坐田野間看書,喝茶,聊天,一起度過溫暖而輕松下午。傍晚時一架重重護衛武裝飛艇降落白鷺星,西利亞便會向艾德娜告別,登上回藍汐星軍部旅程。
那也許是他們之間後一段毫無隱瞞、平靜順利日子。如果時光一直這樣持續下去話,也許他們後真會結婚,從此成為美滿幸福伴侶。
然而世事無常,銀河紀元三千一百年冬天,森克爾•孔塞特林議長出訪途中遇刺,搶救無效身亡。
盛大葬禮首都舉行,一身黑衣艾德娜水晶棺木前痛哭失聲。西利亞身著軍服,和一眾聯盟軍部高官排著隊行完禮,便離開眾人向艾德娜走去。
「節哀順變,」他扶起艾德娜,低聲道︰「議長天有靈也不會……」
啪一聲艾德娜抓住他手,抬起滿是淚水眼楮死死盯著他︰「加文,我需要你幫助。」
西利亞一愣。
「議長改選下個月舉行,包括我父親內候選人一共有七個,終按票數多少決定下任議長人選。」
「你……」
「我需要你那一票。」艾德娜聲音斬釘截鐵,道︰「記住,不是我父親需要,也不是孔塞特林家族需要——是我,需要你個人那一票。」
後來很多事例都證明艾德娜•孔塞特林完全無愧于她身上政治家血統,敏銳而獨特女性直覺幫助下,她政治素養和嗅覺有時候甚至比西利亞還強。
當時七個候選人中,她父親道格拉斯•孔塞特林其實希望不大,得票只佔總票數12%;然而西利亞投下自己那一票後,僅僅24小時內,聯盟軍部政治風向就完全變了。
代表光耀軍團全體四票,經過短暫團內表決後全部投給了孔塞特林;代表軍委會六票本來遲遲未投,但光耀軍團作出表態後當天下午也投四張了孔塞特林;各星系駐軍隨風而動,第二天有超過百分之四十投票都給了孔塞特林……
當第三天西利亞從軍部例會上月兌身並發現情況不對時候,孔塞特林家族已經瘋狂吸收了聯盟軍界內超過半數總票量!
西利亞完全沒想到,終結果揭曉前本應是一級絕密投票內容,竟然自己點擊提交鍵那一瞬間就通過各種各種渠道流傳出去了,其幕後黑手當然不言而喻。而他個人那微不足道區區一票,經過光耀軍團、聯盟軍委乃至地方駐軍層層放大,終撼動了整個選舉票數體系。
西利亞和艾德娜之間終于爆發了他們認識以來第一場激烈爭吵,終結果是西利亞憤而出走,並拒絕參加孔塞特林家族聚會——這是一件非常大事情,因為他本來已經打算好和艾德娜一起那場聚會上正式訂婚。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無事于補。
兩周後改選投票結果公布,道格拉斯•孔塞特林以領先第二名17%票數順利當選,成為了下一任聯盟議長。
而彼時光耀軍團總指揮官加文•西利亞極南星上練兵,拒絕參加他就職典禮,甚至沒有軍委發出聯名賀電上簽字。
這件事結局是艾德娜親自飛往極南星,勸說了西利亞半個多月,才以增加兩名副議長代價勉強平息了他怒火。
西利亞帶兵回到藍汐星,並沒有媒體面前提及這場風波。表面上看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然而暫時和解不能掩蓋明眼人都能看出事實——
身為政客家族後代,艾德娜比西利亞還先一步看出了自己男友身上巨大政治潛能。
而他們感情,從這一刻開始再也回不到初了。
銀河紀元三千一百二十年,西利亞憑借深厚戰功及人望,被公投推選為三軍元帥,從此成為了聯盟軍事第一人。
就職典禮上西利亞一身白色軍服,同色手套馬靴,腰佩鈦銀軍刀,胸前和雙肩分別戴著三枚金色軍徽,象征著古地球時代海陸空三軍軍權。他面無表情腰背挺直,光耀軍團十三鐵衛簇擁下走上高台,從議長手中接過了雙s機甲鳳凰——一枚銀色戒指,並戴了自己左手中指上。
全銀河系都見證了這一幕。
他視線向台下一瞥,電光火石間與艾德娜對視,隨即一觸即分。
剎那間他記憶是如此深刻,以至于那畫面經過數百年時光洗禮,仍然還清晰得縴毫畢現——豪華禮堂中,艾德娜穿著昂貴精致套裝,帶著羽毛禮帽和絲綢手套,隨著眾人優雅鼓掌;她眼中仍然洋溢著欣喜和愛意,但已很難分清真假。
西利亞挪開了視線。
值得注意是,當時擔任議長護衛卡洛琳正坐不遠處,此時還是個觸世未深年輕女性。如果有一架攝像機正巧掠過半空話,就會發現艾德娜、西利亞和卡洛琳這三人位置正好相對,形成了一個完美等邊三角形。
一切命運昭示,此刻已隱隱現出端倪。
西利亞成為聯盟統帥後第二年,率軍巡回出征邊疆;第八年,周邊星系基本宣告平定。
此戰奠定了他本人軍神地位以及聯盟銀河系中聲威,此後18至25歲青少年中自願服兵役人數上漲了百分之三十,申請光耀軍團應征者是足足提升了一倍。
而此時銀河系已無較大戰事,聯盟進入了數百年來第一次和平期。
比較平靜大環境下,西利亞再次將訂婚提上了日程。
其實這時艾德娜已經是很公開元帥女友了,他們彼此身份匹配,門底相當,而且艾德娜身為罕見ega女性也比較受人民認可,普遍都覺得他們理應配成一對。
如果不出意外話他們很會白鷺星舉行訂婚儀式,西利亞甚至連場地都定好了,就自己出生那片薄荷田上——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儀式舉行前突然發生了一個不大不小意外。
那天傍晚西利亞從軍委回到自己市郊私宅,赫然只見門口靠著個滿身是血低級軍官。他立刻上前把軍官扶起來,卻被對方掙扎著抓住手,開口就是一個勁爆信息︰「元……元帥,蛇夫……蛇夫星座暴動了!」
西利亞瞳孔瞬間緊縮。
「副司令打死……打死士兵,軍隊聯名抗議,被鎮壓死……死了幾百人……現當地軍營全部封鎖,通訊被監管了,放消息出去人……全部都……全部都……」
那軍官喘息兩口,淚水順著眼角淌下來︰「我們藏商船上,逃到藍汐星,但剛落地就有憲兵來抓……只有我逃出來,我只能來找你……」
西利亞手指微微顫抖,半晌撫了撫軍官凌亂頭發︰「沒關系,我知道了。你叫什麼名字?」
「卡列揚……」那軍官一張口血沫就從嘴角涌出來︰「——我名字叫卡列揚。」
聯盟軍史上大貪腐案由此揭開了序幕。
沒有人想到西利亞行動力竟然如此之高︰卡列揚告密當天晚上,憲兵隊隊長被捕下獄,首都防衛軍被正式解除武裝;第二天元帥侍衛隊開到蛇夫星座,十三鐵衛如狼似虎,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把蛇夫星座駐軍司令抓起來綁了。
很當地情況被反饋到元帥面前,那天下午西利亞親自帶兵包圍了軍部大樓,面對匆匆趕來道格拉斯議長,他只說了一句話︰
「軍部要清理門戶,回去管好議會吧。」
事實證明就算道格拉斯想管也沒用,很這把火從軍部燒到議會,無數被揭開黑幕讓議員們想逃都來不及了。
貪污**、徇私舞弊、盜賣軍火、玩忽職守……一樁樁驚人罪行被暴露光天化日之下,短短兩月內便有數十位議員落馬。開始道格拉斯議長還想強行阻止調查,但隨著越來越多證據牽涉到孔塞特林家族,連他也不得不閉上了嘴巴。
那是聯盟政治集團震動大兩個月,反腐風暴從地方駐軍刮到中央軍部,再從中央軍部席卷了高議會。每天都有不同官員被「請去談談」,絕大多數一談就不會再回家了;緊隨而來就是家人被監視,賬戶被凍結,所有資產都要地毯式清算一遍。
這還算好,行政體系內議員畢竟還能先去「談談」,談好了說不定還能免去被清算命運;然而軍隊,西利亞幾乎一手遮天地方,被牽扯到軍官根本沒有任何「談談」機會,直接都是解除武裝原地監|禁,然後立刻開始清算資產——要是清算出哪里不對了,自然有人會上門跟你談。但如果「不對」得太大了,那是根本談都不談︰你他媽上軍事法庭跟元帥親自說去吧。
這場風暴整整刮了四個月,聯盟議會落馬了六十二個議員,軍部四十名校級軍官被抓,三十九名將軍奪餃,其中甚至包括八名上將。原本西利亞還要繼續查下去,但很多黑幕已經深入到了無法想象地步,再往下就要查到道格拉斯議長本人了。
「你必須停止!」那天晚上艾德娜強行接通了元帥辦公室電話,當著侍衛面對西利亞咆哮︰「議會已經一團糟了!再像這樣下去行政體系會癱瘓!你必須立刻停止發瘋,現就給我住手!」
西利亞站辦公桌前,神色冷漠問︰「你想怎麼辦?」
「撤銷調查組,把目前押官員立刻放回家,從現開始抹平事態!還有之前封存資料全部銷毀……」
「不。」
「——你說什麼?」
「我說不。」西利亞聲音很平靜,道︰「我會暫時收手,但那些資料將被永久保存,作為將來再次啟動調查依據。另外指向孔塞特林議長相關證據已經被保留下來了,下任改選時我重做出選擇。」
艾德娜仿佛哽了一下,許久後緩緩問︰「你一定要這麼跟我說話嗎?」
回答她是一片沉寂。
「加文……你還記得,前天是我們本來打算訂婚日子嗎?」
西利亞挪開目光,低聲道︰「那天我去了白鷺星。」
「你去了白鷺星,」艾德娜冷冷道︰「但你去之前卻沒來接我。」
寬敞辦公室內一片安靜,兩人隔著光屏對視,彼此呼吸都清晰可聞。
半晌艾德娜苦笑一聲︰「算了,反正也不是沒推遲過,下次再說吧。」
全息影像消失光屏上,她切斷了通訊。
西利亞緩緩坐下,一手扶著額角,看不出臉上是什麼表情。片刻後他無聲揮了揮手,兩個侍衛立刻如蒙大赦退了出去。
「你可以進來了,卡列揚。」西利亞低聲道。
大門外屏聲靜氣站著卡列揚當即一愣,磨磨蹭蹭端著茶盤走了進來,臉上有點難堪︰「抱歉元帥,我不是故意……」
「沒關系。是什麼茶?」
「薄、薄荷——」
卡列揚偷覷西利亞一眼,遲疑數秒後小心翼翼把茶杯放到他面前,忍不住道︰「其實我覺得艾德娜小姐早就知道蛇夫星座兵變事,但……」
「我知道,所以她才想提前訂婚。」
「……其實這世上還有很多好女孩兒,元帥。」卡列揚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而且孔塞特林家族地方駐軍名聲並不好,艾德娜小姐只是想把您綁他們大船上,如果換成一個出身清白、人品賢惠好女孩兒話——」
「卡列揚,」西利亞沉聲道,「閉嘴。」
卡列揚驟然止住,半晌低聲道︰「對不起,元帥。」
西利亞端起茶喝了一口,熱氣氤氳中他眼睫低垂,看不清什麼表情。卡列揚忐忑不安候一邊,本以為接下來他就該摔杯子叫他滾蛋了,但許久後卻听見西利亞聲音非常平和,問︰「你有沒有想過回蛇夫星座?」
……這是打發他回原籍意思嗎?卡列揚眼神立刻黯淡下去,說︰「我隨時都可以走……謝謝您這段時間照料,回去後我會自己向長官解釋。」
其實他根本沒法解釋,西利亞雖然把他通風報信事議會面前掩蓋住了,但這麼大一活人消失又出現,地方駐軍中肯定瞞不住,他長官立刻就會發現異樣。被這次政治風暴拉下水人太多,西利亞位高權重他們動不了,但弄死他這只小蝦米來出氣是絕對沒問題。
卡列揚越想越苦澀,心內便有些自暴自棄,剛想強裝歡顏道個別,就只听西利亞搖頭問︰「你怎麼可能自己去向長官解釋?被人知道了你有一百條命也不夠死——這樣吧,我身邊有幾個親兵名額,你願意來我身邊當侍衛嗎?」
卡列揚瞬間不相信自己耳朵,只覺得心髒砰砰跳,血液一時全沖上了頭頂。
「但我——但我只是低級軍官,又不是首都軍校畢業——」
「我沒上過軍校,」西利亞哂道。
卡列揚徒勞張開嘴又閉上,張開嘴又閉上,反復幾次後終于從喉嚨中擠出一點聲音︰「那好……好,我答應……不我願意成為……不我是說我非常榮幸……」
然而卡列揚效忠詞注定沒機會說完。
西利亞起身拍拍他肩,把空茶杯塞到他手上,轉身走出了辦公室。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