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聯盟首都仙女座金水星飛到幽空星,包括躍遷在內一共需要二十四天。
軍用戰艦的條件不可能很好,但在只有兩個人用的情況下,條件還是很優渥的。自動清潔系統每天都把生活區域整理得干干淨淨,溫度適宜空氣新鮮,娛樂設施齊全,每天智能服務系統都會做出食材豐富的套餐,完全不用兩位乘客操一點心。
西利亞還在艦上的實驗室里發現了一塊自留地,可以利用有機土壤種出速成蔬果,兩到三天就能完全成熟,而且因為溫度控制得宜,味道都相當不錯。
西利亞考慮到海因里希整天被銬著不能活動,特地種了維生素豐富的灌莓果來幫他調理內分泌。結果灌莓果水分含量大,海因里希每個小時就要求去上一次廁所,西利亞只能把獅鷲變成手槍,頂著他的腦袋跟他一起去。
皇帝光棍起來也是很光棍的,站在廁所里手中扶著那|話兒,突然問︰「你干什麼?」
「——嗯?」
西利亞愕然抬頭,于是兩人的視線在鏡子前對上,海因里希立刻跟抓住罪證一般︰「你偷看我!」
西利亞︰「……」
這要是在帝國大街上,一個聲稱自己被omega性騷擾了的alpha絕對能被圍觀群眾抽死,偏偏海因里希干起來樂此不疲,三天兩頭就搞一次這種把戲。一開始西利亞只不理他,再後來就被搞煩了,在皇帝故技重施的時候就隨口回了句︰「我就看又怎麼樣?」
「……」
「又不是沒看過,難道再看看就變小了?」
「……」海因里希終于發現自己落了下風,「哦……哦,好看嗎?」
「好看,好看得很。」西利亞忍不住揶揄道︰「我看你干脆把衣服月兌了遛鳥吧,也剩得每小時都跑來廁所白月兌一回褲子,怎麼樣?」
這可是軍用戰艦,皇帝再光棍也拉不下臉來果奔,只得悻悻然把鳥收起來︰「你不過是怕麻煩罷了……」
「你不過是每小時找茬折騰一次罷了。」
「那誰叫你銬我?」
「誰叫你被我銬住了呢?」
兩人斗著嘴出了廁所,西利亞再把海因里希銬回指揮大廳里去。皇帝看著腕上的赤金色獅鷲手銬,突然哼笑一聲問︰「要是我反抗的話,你是不是真殺了我?」
「我把你關聯盟監獄去。」
「那你發情期怎麼辦?」
「抑制劑。」
「你就忍心讓我在道格拉斯那種人手底下討飯吃?」
「為什麼不忍心?」西利亞頓了頓,突然又轉口道︰「到時候把他也關進去,你倆在監獄里遛鳥作伴吧。」
海因里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西利亞也笑著搖搖頭,似乎自己也覺得很無稽。
他坐在海因里希對面的扶手椅里看書,是一本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翻出來的牛皮精裝版《帝**史》。這年頭紙質書都是很精貴的了,尤其這本封面包金燙銀,厚度足以把海因里希這樣強壯的alpha當頭砸死,又是非常具有特殊意義的軍史,一看就是皇帝贈送給第九艦隊高層的限量版紀念品。
西利亞把書攤在膝蓋上看得津津有味,過一會兒忍不住問︰「第一次銀河大戰時聯盟跟帝國當真打成過25比9的戰損比?」
皇帝抬頭看天花板︰「嗯。」
「聯盟被打得到處跑?」
「嗯。」
「還差點被迫遷都?」
「……嗯。」
西利亞翻過一頁,搖頭笑道︰「真應該把你關去跟道格拉斯一起遛鳥。」
皇帝的臉有點發紅,目光游移半天都想不出該如何駁。最終他實在沒詞了,重重哼了一聲說︰「道格拉斯可是艾德娜•孔塞特林的父親,你忍心關他?到時候他女兒在你面前一掉眼淚,你還不得心疼死?」
西利亞的記憶還沒完全回來,就算已經想起來的部分也非常模糊,只隱約知道艾德娜跟自己是什麼關系。但知道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他潛意識里對艾德娜殘存的好感十分有限,何況在皇家軍校時親眼看見她和卡洛琳校長在一起,因此也就沒其他想法了。
因此他只搖了搖頭︰「這是兩回事,她哭不哭都跟我沒關系。」
海因里希哼笑︰「這會又不憐香惜玉了?」
「道格拉斯的存在妨礙了聯盟的發展,這人必須除掉。」
「就算他女兒哭也必須除?」
「說了沒關系。」
「到時候她眼淚汪汪的跟你這麼一求……」
「你今天是怎麼了?」西利亞終于從書里抬起頭,奇問︰「這事很難理解嗎,是不是我對你哭你就解散軍隊了?我再哭一會就解散議會了?那要是我也眼淚汪汪的求一求你呢,你是不是就退位了啊?」
海因里希竟然還真的想了一想,半晌認真道︰「帝國不是我一個人的,這個我做不了主。」
西利亞一哂,剛要低頭回去看書,就听他又說︰「但退位倒是可以考慮的。」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嚴肅,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西利亞抬頭看著他,顯然有點意外︰「哦,那你讓誰繼承皇位?」
「我們的孩子。」
「……」饒是西利亞嘲諷技能滿點,此刻也不禁嘴角抽搐的望向海因里希,卻見這個面孔剛硬仿佛銅雕一般的男人眼神里滿是認真︰「西利亞,我們的孩子將是這個宇宙里最適合將人類帶往前方的人。如果有一天皇帝真的會成為帝國的障礙,那我需要有一個人來名正言順的取代我,利用皇帝的權力來改變皇帝的存在,並將帝國的現有政體整個推翻重建。這個人必須有所謂的‘天命’來作為後台,也就是說,你我的孩子將是最好且唯一的人選。」
西利亞的眼神慢慢變了,他合上書緊盯著海因里希,半晌才沙啞的問︰「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我一直在想這個。你還記得我曾經嘗試打開鳳凰嗎?」
那個時候海因里希為拿到鳳凰而想盡了一切辦法,甚至讓亞倫當掩護,自己帶人進軍校去偷機甲,還差點抓到了躲在實驗室里的軍校生加文。「那個時候我想得到你……遺體里的dna,藉此培養一個孩子當繼承人。這個孩子將繼承你無與倫比的聲望和民心,一出生就會獲得不同政見的人們的共同支持,這樣將來有一天當他對帝國現有政體發起挑戰的時候,來自各階層的阻力都會小得多……人們會認為他天生就肩負著將民主精神引入帝國的使命,西利亞,他將具有非常關鍵的政治意義,我必須要這個孩子。」
周圍一片安靜,只听駕駛系統運行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西利亞一只手下意識在書封上撫摩著,許久後冷冷道︰「你好像是在暗示君主立憲制……」
其實如果換作普通人,這時第一反應肯定都是︰「你想利用我的孩子當政治工具?」
但元帥和皇帝的思維顯然都是另一個頻段上的,海因里希上半身向前探,沉聲道︰「我不敢肯定那就是唯一的出路,但我會做出各種嘗試,直到走上正確的道路為止。」
那次談話過後西利亞沉默了很久,仿佛在內心反復思索海因里希這番話的真實性和可行性。直到兩天後他們坐在巨大的落地舷窗邊喝茶,皇帝正一千零一次試圖用精神力反控獅鷲,突然听見西利亞突然開口道︰「政體上的改革通常都要花很久,海因里希。」
皇帝意外的抬起頭,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所以?」
「雙子座帝國建立剛過五十年,現有的貴族階級大多是第一次銀河大戰時給帝**做戰爭投資的富豪和軍火商,以及一些出身于聯盟上層世家的遺老遺少。戰爭時代他們為帝**出錢出力,提供聯盟的各種情報,是你們的有力同盟。但和平年代里他們的勢力迅速擴張,對皇權產生了嚴重的威脅,所以你對他們感到不滿。」
「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你發現自己一人無法解決這遼闊疆域內的很多問題——其中相當大一部分都是由這些貴族階級引起的——所以你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進而覺得獨|裁制太危險了,有可能會讓你一步踏錯,便成為銀河系的萬古罪人。」
海因里希微微皺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所以,你對獨|裁制的不滿歸根結底是因為你的思想和貴族階層無法統一,這在人類帝國史上是很罕見的。通常情況下皇帝的利益和大貴族大地主階級綁定在一起,所謂獨|裁並不是指皇帝一人的獨|裁,而是皇帝率領一個階層對整個國家進行獨|裁。制度會自然而然的實現這一點,你只是需要時間。」
海因里希這次幾乎立刻明白了西利亞的意思︰「你是說用不了幾年我就會改變主意?」
西利亞沒有否認,平靜的點了點頭︰「當你和貴族階級達成共識的時候——要麼是你改變主意要麼是他們改變主意,這種情況下我更傾向于是你——從那一刻起你會發現帝國的運行順暢了很多,以前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現在都變得心應手,似乎帝制也沒那麼不好起來;到了那個時候,我很懷疑你還會不會再堅持什麼君主立憲制。」
他們坐在舷窗前,滿天星斗在廣袤的太空中閃閃發光。遠處仙女座星雲如鎖鏈般光輝燦爛,順著整條旋臂緩緩旋轉,一直延伸向遙遠的黑暗深處。
海因里希沉默了很久。
「一切都源于你的推測,西利亞……」半晌他低聲道,「但人和人是不同的,歷史未必每一次都會重演。」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他潛意識里知道西利亞的觀點也不是全無道理。
西利亞也當過獨|裁者。
這也許是聯盟制度最奇妙的地方——議會在延續千年後不可避免的開始**、潰爛,而急劇擴大的軍部勢力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來進行統治,這個人就是加文•西利亞。
事實上在對抗孔塞特林家族的政治入侵、清掃軍部及議會**、平息蛇夫星座兵變等一系列事件中,西利亞幾乎都在搞一言堂;他的施政方針無法通過議會來進行討論,因為那時議會已經是問題的根源了。
當然他也不能跑去跟軍部討論,畢竟部隊不是崇尚民主的地方,軍人當權不可避免就會成為獨|裁的溫床。于是他就像走鋼絲一般對聯盟政府進行了數年的獨|裁統治,經過數番危險而高效的改革後,在民眾的贊譽聲中,赫然發現自己幾乎成了民主制度最大的對頭。
「權力的滋味非常甜美……」西利亞頓了頓,仿佛喟嘆般道︰「那種一有想法就能立刻得到貫徹,政策實施毫無拖延,所有人都跟著你的步調走的感覺,實在是每個當權者都拒絕不了的誘惑。」
海因里希心說我可不是這樣。但轉念一想,自己情況不同是因為帝國階層利益不統一,而當時聯盟政府就像西利亞手里的鳥籠子,哪只蠢鳥想冒頭都得經過他的手,可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獨|裁麼?
西利亞吸了口氣,半晌才徐徐的、徹底的吐了出來,仿佛藉此吐盡了肺里的一股濁氣。「你現在說得很好,獨|裁制以一劑猛藥治好了重癥待斃的聯盟,然後化帝制為君主立憲,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那個最好的起點。然而你忘了時間不會讓所有事情都向最好的方向發展,現在你堅定的意志,就是將來最大的變數。」
他站起身,端著空了的茶杯向艙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突然听見海因里希沉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知道有些信念是不會被時間打敗的嗎?」
西利亞眼底有一絲微微的不以為然,半晌只听海因里希笑了一下,說︰「親愛的,很多時候我就是能完成你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你不相信罷了。」
從他們登艦後每天晚上都是分房睡,海因里希被獅鷲變成的手銬鎖在床上,西利亞的臥室在他對門。那天晚上海因里希反復思考著他們所討論的內容,一直到深夜都沒睡著,突然翻了個身問︰「獅鷲?」
獅鷲警惕問︰「干什麼?」
「你能給我稍微松個綁麼?」
「……」獅鷲沉痛道︰「陛下,我對帝國的忠誠毋庸置疑,但元帥他給我的命令是一直把您鎖著啊。您也知道元帥他可凶可凶了……」
海因里希竟然沒有一絲要揍這台機甲的跡象,只換了個語氣循循善誘問︰「他讓你一直把我‘這樣’靠在床上鎖著了嗎?」
「這個……具體怎麼鎖倒沒規定。」
「那你讓我站起來,反銬雙手,上半身不能動,就不算鎖著了嗎?」
獅鷲一愣,「好——好像也算吧。」
「那你能那樣做麼?」
獅鷲直覺這似乎有哪里不對,但具體怎麼不對又說不出來。它在皇帝那雙威懾力十足的冰藍色眼楮的注視下為難半晌,囁嚅道︰「雖然也不是不可以啦……」
西利亞對機甲的控制是純精神式的,但機甲再智能,也比不上人的自主思維能力。雖然獅鷲會完全遵守西利亞「把皇帝的手鎖起來」的指令,但面對海因里希的狡辯,它似乎又有些迷惑,覺得就算換個姿勢來鎖也確實不違反西利亞的硬性命令啊。
如果換作智能最高的麒麟或鳳凰,這時候就會一巴掌把皇帝抽出銀河系去。但獅鷲只弱弱的思考了半晌,問︰「那……您……您到底想做什麼呢?」
「白天西利亞跟我說的話我不是很懂,想晚上找他去問問。」皇帝听出了獅鷲語氣里的動搖,突然臉色一沉︰「——你還想不想拉鳳凰的小手了!」
獅鷲大驚︰「鳳凰是加文的!」
「現在在朕手里!朕明天就可以把它配給狴犴!」
「不要啊!!」
皇帝眼楮一眯,獅鷲終于徹底敗下陣來︰「我,我還是會把你反銬住的……如果你對元帥不利的話我會阻止的哦,我一定會立刻阻止的哦!!」
海因里希于是心滿意足的月兌離了床鋪,就著被獅鷲緊緊反銬的姿勢站了起來,用肩膀頂開了門。
對面西利亞的臥室關著,但沒反鎖——這是所有被重重護衛的上位者的習慣,必要時方便保鏢沖進去救人;不過現在倒是省得海因里希再找工具來撬門了。
臥室里非常安靜,遙遠的星光從落地窗中灑進室房間,黑暗如靜謐的河流般緩緩環繞。西利亞整個人側蜷在大床深處睡熟了,海因里希走到床邊坐下來,只見陰影中他的臉如初生的嬰兒般無辜平靜,嘴唇微微張開,因為呼吸的濕氣而顯得特別潤澤,一看就非常好親的樣子。
他這樣子倒和白天兩人唇槍舌劍時不同,失卻了種種犀利的反擊和辯駁,顯得格外糯軟好欺,就像一只快融化的冰激凌一樣散發出甜美的冷氣,直勾著人往上重重的舌忝一口。
海因里希一動不動的盯著他,仿佛要把這一刻他的臉深深刻在心里,永遠都不再忘記。許久後他俯□,蜻蜓點水般在那淺紅的唇角上印下了一個吻。
——omega的體質就是易疲勞,警惕性差,熟睡時不容易被驚醒。雖然這決定了他們在自然競爭中出于弱勢地位,但在alpha眼里看來簡直是可愛得要死的特質。
西利亞這種狀況比較輕,但海因里希還是情不自禁的被萌到了。他伸出舌頭在那嘴唇上細細舌忝了幾下,觸感仿佛在舌忝一塊很軟很q的蜜糖,呼吸間全是omega誘人甜香的氣息,讓他情不自禁產生了一種整個吞下肚去的沖動。
「嗯……」西利亞仿佛感覺到什麼,皺起眉偏過頭。
海因里希無聲的笑了。
他低頭輕輕吻了吻西利亞的耳垂,繼而滑過臉頰落到唇角,甚至將舌尖伸進去踫了踫他微微張開的牙關。這有點挑逗的意思,過了一會兒他又抬起頭來近距離的打量西利亞,視線落在他隨著呼吸微微顫動的眼睫上,就這麼靜靜地看了半天,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目光中充滿了情意。
「我看你上哪找抑制劑……」
海因里希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容,繼而咬破自己的舌尖。咸腥的血絲頓時涌出來,他便低頭重重的親吻了下去。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