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這次往江蘇官場撒了一劑猛藥,按照常魚提供的線索,她又捉了不少官員來打,竟然一打一個準,個個都招認了。
當官的都是最惜命的,口內說著不怕死,實際上威脅的力度不夠,沒能讓他們感受到死亡降臨的恐懼感。葉蓁蓁是皇後,擺出一副混世魔王的架勢,油鹽不浸,直接上鞭子招呼,只要他們相信她是皇後,就會順理成章地相信這小祖宗就算打死他們,也用不著償命。有幾個人還想挺一挺,以期救兵能來,可惜娘娘行事太絕,里里外外把持得密不透風,消息根本傳遞不出去。娘娘還說了,等你死了,我就讓人把你們切成一塊塊的,扔進秦淮河喂魚。到時候尸骨無存,證據自然也無,朝廷不過是少個當官的,而你們,可就連投胎都不能夠了。
這種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行為一下就把他們都震懾住了。
紀無咎把這些官員們的供詞仔細看了兩遍,發現這些供詞的相似度很高︰有銀子來往明細,貪污數額巨大,但是贓款的大頭,都上交給了江蘇布政使。
布政使是封疆大吏,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件案子涉及官員眾多,數額巨大,紀無咎立刻下旨急調京城刑部和都察院官員共同前來查辦此案。手頭人證物證俱在,案子應該比較明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贓銀的最終流向。
然而京城官員剛到江蘇,卻傳來一個消息,江蘇布政使柴知退,畏罪自殺了。
紀無咎命人把柴府上下翻了個遍,並未發現大筆銀錢。且根據熟知柴知退的人交代,柴大人平時生活簡樸,沒干過什麼一擲千金的事兒。
柴知退,柴知退。紀無咎仔細回想著來之前在吏部翻閱過的關于江蘇各級官員的檔案,腦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這個柴知退,年輕時曾在太子詹事府供職!
詹事府是專門為太子服務的,二十幾年前的太子不是他紀無咎,而是他的伯伯、被先帝爺廢掉的那個太子!也就是紀離憂的父親!
柴知退年輕時並不顯眼,在詹事府的職位也不高,且詹事府又有那麼多人,所以紀無咎當時看到,並未太過留意。
可是現在一看,這其中必有古怪。
還有,柏建成當初從遼東遇赦南歸,可是從江蘇起步的。紀無咎剛看到檔案時就有些奇怪,柏建成是福建人,遇赦之後不回家鄉,反而跑到江蘇去,又從按察使司一步步地往上爬,其中必定有人扶持。而葉修名提拔柏建成是之後的事情,所以柏建成一開始是受了柴知退的庇護和提拔。
至于柴知退為什麼提拔一個罪臣,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紀離憂這幾年前往女真經營,在遼東遇到柏建成,拉攏他加入自己的謀反計劃之中。之後柏建成回到中原,柴知退作為這個謀反團伙中的幕僚,培養起柏建成,並把他送入京城。柏建成憑著自己和葉修名的師生情分,擠進了吏部。
紀離憂,柴知退,柏建成。除了他們,還有誰?根據葉修名的描述,柏建成是個左右逢源極善鑽營的人,會不會還有人被他拉攏?且柴知退在江蘇十幾年,樹大根深,他到底培養了多少部下?
這些,都無從得知。
所以,這個案子,實際是兩個案子。貪污案好審,謀反案現在露出來的線索太少,最好的辦法是按兵不動,私底下仔仔細細地查。
于是紀無咎命人將貪污官吏押解回京,柴府暫時查封,任何人不得接近。又讓身邊的暗衛送了份密旨回京給大內密探。
這些事情都不急,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紀離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雖然紀無咎知道紀離憂想要謀反其實比登天還難,但是總被人這麼暗地里盯著,他無比難受。
柴知退在江蘇經營多年,又斂了這麼多錢,想必紀離憂的老巢就應該在江蘇了。
紀離憂之前的計劃失敗,他現在很可能退回到江蘇。
也就是說,他們這次來查貪污案,竟然歪打正著查出了大案。
可是紀離憂在哪里?到底怎麼引他出來?
紀無咎覺得,紀離憂若是知道了他的行蹤,很可能會來刺殺他。太平盛世,想要通過起兵或者宮變的方式篡位,成功率接近于零。但是現在皇室無子,只要把他紀無咎殺了,紀離憂就名正言順了。
刺客也是聰明人,紀無咎身邊跟著那麼多暗衛,個個都是一流高手,他們若是再不顧一切地向前沖,那不是行刺,那是找死。
無奈之下,紀無咎只好積極地為刺客們創造機會。他讓暗衛們與他保持著一里左右的距離,身上別幾枚信號彈,有急事,發信號,暗衛們自然會第一時間沖過來。
葉蓁蓁身上穿著蠶衣,應能確保無虞。
這件事情解釋起來頗費口舌,紀無咎暫時也沒和葉蓁蓁說,只想等著事情了結之後,一氣兒說給她听。反正她知不知道都無甚關系,又插不上手。
于是接下來幾天,紀無咎和葉蓁蓁就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游蕩著,專管吃喝玩樂。葉蓁蓁很喜歡听茶館里的彈唱,咿咿呀呀的,雖然听不懂,卻又覺十分悅耳。她幾乎每天都去听一段,後來經當地人介紹,才知道人家唱的是皇帝和玄女娘娘的風月故事。那唱詞雖講的是艷情,卻頗文雅,其中有一句是「露滴牡丹心」。紀無咎把這幾個字放在嘴里咂模,越咀嚼越覺得有意思,當晚興致盎然地滴了一回牡丹,次日便畫了幅扇面,題字就是「露滴牡丹心」,送給葉蓁蓁。葉蓁蓁看了,舉著扇子照著他的腦袋一頓好打。
當天下午,葉蓁蓁逛街時路過醫館,從里面買了些能令男人休養生息的藥丸子。醫館掌櫃的是個話嘮,說一口流利的官話,他舉著那素淨的小藥瓶,對葉蓁蓁滔滔不絕,「夫人您請放心,這藥丸是小店獨家秘制,經過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煉制而成,小小一粒,保管能讓男子至少十日不舉。甭管他是怎樣的壯士,在此藥面前必定威風掃盡。夫人您貌若天仙,實在需要多多地預備這種藥物,以備不時只需啊……」
紀無咎听得臉色直發黑,劈手要奪,葉蓁蓁卻先一步搶過來揣進懷中,沖他笑道,「你想吃的時候我再給你。」
紀無咎一瞬間老虎變貓,溫順無比,和葉蓁蓁說話時像小媳婦一樣慢聲細語的,「蓁蓁,我替你保管吧。」
葉蓁蓁捂著胸口,笑道,「我怕你偷吃。」
……到底有多想不開才會偷吃這種東西。
兩人打打鬧鬧地出了醫館,外面竟然下起了雨。細細的雨絲斜飛下來,撲到人臉上,一片清涼。青石地磚已經被浸濕,正在經受著沖洗。紀無咎撐起一把油紙傘,與葉蓁蓁並肩行走在雨中。
傘面是鴨黃色的,上面畫著一支鮮艷的紅梅。傘下的人一個白衣一個紅裙,男的英俊挺拔,女的美艷玲瓏,站在一起好看得像是一雙謫仙,不似凡人。兩人順著青石路走到一座拱橋上,一路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石橋建在淮水之上,站在橋上遠望,秦淮河躺在細密的雨霧中,河面在雨絲的捶打下,升騰起一層薄薄的青煙。兩岸樓閣鱗次櫛比,在煙雨之中看不清楚,似是隔了一層薄紗。
葉蓁蓁拉著紀無咎的手,說道,「我們去河上泛游吧。」
「好。」對于她的建議,他似乎一直在說好。
金陵是煙粉繁華的古都,秦淮河畔的畫舫租用已經形成產業,不止能租船,還能租人。風流寂寞的公子哥兒,租個紅顏知己,泛舟河上,喝酒暢談,多麼美好。
紀無咎拒絕了老板向他極力推薦的紅顏知己,只租了條船,連船夫都不用。他把葉蓁蓁扶上船,便自己抄起槳劃起來。出于某種不可說的目的,紀無咎是學過劃船的,于是兩人的船很順利地游向河心,之後,紀無咎把船槳一丟,來到船這頭找葉蓁蓁。
因為船比較大,兩人站在同一頭,也不擔心會翻。
葉蓁蓁正站在船頭看風景。站在橋上看到的秦淮河和戰在船上看到的不一樣。站在橋上,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幅畫,而站在船上時,你會覺得自己就身處于畫中。
畫布上細密的雨霧觸手可及,河面上泛起的青煙就在腳邊。兩岸的亭台樓閣因為離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她一手撐著傘,另一手伸出傘外,掌心向上,去承接那柔軟的雨滴。
雨霧,油紙傘,紅衣美人。葉蓁蓁只知道她站在畫里,卻不知她本身就是一幅畫。
紀無咎看著她的背影,砰然心動。兩人已成親近一年,親密無間,彼此再熟悉不過,可是每每看到這樣美不勝收的她,他依然會有心跳加速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初嘗情/事的毛頭小子。
他走過去,從她身後抱住她,低頭輕吻著她鬢間的黑發。
「真美。」葉蓁蓁喃喃道。
「是,真美。」紀無咎附和。他輕咬著她的耳垂,手順著腰一路向上,停在她胸前緩緩揉著。
葉蓁蓁︰「……」多詩情畫意的時候啊,他怎麼淨想著做那種事。
當然,對于紀無咎來說,這麼美好的氣氛實在適合做點同樣美好的事,不然多浪費。他扳過葉蓁蓁的身體,親吻著她,將她的拒絕都堵了回去。
葉蓁蓁一開始還想反抗一下,但是很快被紀無咎親得沒了力氣,身上被他揉弄得發軟,以至于一不小心松了手,漂亮的油紙傘翻入河中,在河面上飄飄搖搖地遠去。
淡青色的雨霧之中,兩人擁在一起纏綿著。細雨打在他們身上,兩人似乎都毫無知覺。
直到葉蓁蓁被親得氣喘吁吁。她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發絲已被雨水浸濕,貼在額上。她掙扎道,「你不會就打算在這里……」吧?
紀無咎粗喘著笑道,「雖然我很期待,但我絕不會讓你被別人看了去。」說著,拉她走入舫內。
遠處的河岸上,幾條身影緩緩沉入水中,魚兒一般無聲無息地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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