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咖啡廳里陽光普照,窩窩坐在椅子上挖著面前的冰淇淋,一臉好奇的看著旁邊對桌而坐的兩個大人。
徐辭年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面前的咖啡杯,臉上無波無瀾,看不出什麼表情。
而坐在對面的董鋒一身清潔工的打扮,身上還掛著油污,坐在明亮寬敞的大廳里,面對著周圍好奇的目光,只覺得如坐針氈,一時竟然抬不起頭來。
兩個人已經這樣坐了一個多小時,期間沒有一個人說話,氣氛就這樣冷凝尷尬著,當大廳里的音樂放完一遍,停歇的間隙,氣氛更是跌到了冰點。
徐辭年看著對面的董鋒,心里百轉千回,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董鋒已經老了,兩個同齡人坐在一起,他竟然老的幾乎像自己的叔叔。原本那雙總是明亮有神的眼楮已經渾濁不堪,脊背也微微彎曲,手指粗糙,指縫里藏污納垢,再也沒了兩人初始時那份英氣和蓬勃,原來日子竟然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被徐辭年這樣的目光打量著,董鋒像是被針扎一樣難受,他不敢抬頭看眼前這個自己愛過、害過、傷過的故人。
曾經他以為自己終于握住了這個高不可攀的人,可是回首來過,兩個人更是雲泥之別,如今的徐辭年仍舊像兩人初識時那樣,美好、疏離,遠在天邊,而他卻已經爛在了泥沼里。
「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董鋒率先打破了沉默,擠出了一抹笑容。
徐辭年愣了一下,沒想到兩個人的第一句話是這個樣子,勾了了勾嘴角說,「嗯,都挺好的,你……怎麼樣?」
「我?」董鋒看著面前那杯半個月工資才能買得起的咖啡,苦笑一聲,「我也,也挺好的。」
「半年前出獄,我沒什麼地方可去,只能在社會上游蕩,接連換了好幾個工作都因為以前蹲監獄的案底子被人炒了,現在在商場里當保潔員,一個月幾百塊,夠吃夠喝,挺好的。」
他說完之後,徐辭年沒有說話。
記憶里董鋒是個死要面子,自尊心極強的人,那時他剛進徐氏,意氣風發的時候開著寶馬,逛著夜店,大把的揮霍撒錢,完全是一副窮人乍富不知天高地厚的姿態,如今落到這個淒涼慘淡的下場又怪的了誰呢。
兩個人一時又冷場了,董鋒看著眼前略顯富態的徐辭年,還有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心里戚戚然,年少時徐辭年青春洋溢的樣子,與眼前的他重合在一起,一時間竟然讓他的眼眶發熱,情不自禁的想去握徐辭年的手。
那雙粗糙的、像是永遠洗不出本色的手,在剛要踫到徐辭年的時候,就一下子抽走了,他的手僵在半空,又頹然的垂下。
「對不起……辭年,我沒別的意思。」
徐辭年搖了搖頭,剛想說話,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號碼是瞿城的,兩個人都看到了。
董鋒的呼吸一窒,把手臂默默地縮了回去,徐辭年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接起了電話。
「孔雀,在哪兒呢,我逛超市呢,一會兒正好去接你和窩窩啊?」瞿城帶著笑意低沉的聲線響起,在氣氛凝滯的兩人之間听起來格外清晰。
徐辭年笑了一聲,「小兔崽子餓了,帶他吃冰淇淋呢,我听鐘叔說晚上有雨,你別來接了,不方便。」
「有雨就更要去接,要不你老公我怎麼刷存在感?」
話應剛落,董鋒一下子抬起了腦袋,目光復雜又苦楚,而此時電話那頭傳來瞿城促狹的笑聲,似乎在忙著挑挑揀揀著什麼,「哎對了,窩窩在你旁邊吧?讓小兔崽子接電話,我買了水果糖和薯片,他喜歡什麼口味的?」
旁邊听到瞿城聲音的窩窩早就坐不住了,要不是礙于公共場合爸爸不讓胡鬧,小家伙早就爬上餐桌了,他揮動著小抓著去抓電話,徐辭年笑著給他打開了語音。
「城城~~水果糖什麼都要,薯片要下好家的,里面送超人biubiu,還要巧克力和果汁哦。」
瞿城在那邊听到寶貝兒子女乃聲女乃氣的聲音,忍不住悶笑,「團子你要求還不少,給你買零食,我有什麼獎勵啊?」
「嗯……爸爸送給你親親。」
為了吃,小兔崽子好不容猶豫的出賣了徐辭年,惹得電話那頭的瞿城更是忍俊不禁,「你爸不用你送我也每天親,叫聲老爸來我听听,否則沒有薯片biubiu。」
「那是超人biubiu!」
「好好好,是超人,快點叫一聲。」
「唔……城城老爸最好,最疼窩窩了!」
小家伙一向嘴甜,抱著手機又啃又親了好幾下,弄了一屏幕口水,逗的瞿城不停的笑,回親一下,「乖兒子,零食妥妥的,把電話給你爸爸吧。」
徐辭年受不了這一大一小的黏糊勁兒,剛拿起電話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關免提,就听瞿城突然壓低聲音玩味又邪惡的問道,「孔雀,咱家的套子快用完了,我順便買點,你喜歡草莓螺旋紋的,還是薄荷凸點激爽的?」
「……」
徐辭年的耳朵瞬間紅了,什麼也沒說 嚓一聲掛掉了電話。
「……對不起,瞿城很快就來了,我得走了,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見吧。」
徐辭年並沒有想在董鋒面前表現什麼,也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如今兩個人已經是陌路了,董鋒心里會怎麼想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疇之中。
這世道只有在乎才會嫉妒,他不想讓董鋒覺得自己在拿跟瞿城的關系像他示威,這樣等于是褻瀆了瞿城跟他自己。
「窩窩,跟叔叔再見,我們要走了。」
窩窩吞下最後一口冰淇淋,乖乖跟董鋒揮手,徐辭年留下咖啡錢,抱起小家伙剛想起身,卻听董鋒突然開口。
「辭年,剛才的那個戒指,是送給……他的嗎?」
他沒想到自己一張嘴聲音竟然會這麼嘶啞,眼眶里迅速浮出幾縷紅血絲。
徐辭年腳步一頓,轉過身來嘴角帶笑,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沒錯,是送給瞿城的,我想跟他結婚。」
董鋒抬頭看著他,看著居高臨下的徐辭年,胸口像是被挖去了一塊。
坐牢的半年里,他沒有一天不在問自己,為什麼會選擇出軌,背叛徐辭年,他對他並不是不愛,甚至身陷囹圄,他惦著念著的也只有徐辭年,可是他已經做錯了,甚至連一點挽回的可能都沒有。
徐辭年就像一朵雲一樣,曾經飄進了他的懷里,他親手推開了,現在飄走了,飄到了更高更遠,他一輩子也模不到的廣闊天空,就再也不會低頭多看他一眼。
「辭年,是我對不起你……你別恨我,本來我們也能走到這一步的,都是我做錯……」
「夠了,董鋒。」徐辭年打斷了他的話,臉上無波無瀾,「我並不恨你,你也不用再跟我道歉。」
恨這種東西根本就是雙刃劍,看似強大可怕,卻始終不過是一種執迷不悟的感情,對待陌生人,無關愛恨,連恨得力氣都沒了,才是真的解月兌。
「或許以後我們還會見面,或者這輩子都不會,橋歸橋路歸路,這樣挺好的。如果哪天我跟瞿城結婚,很歡迎你來觀禮,嗯……就這吧,時間不早,我真得走了。」
徐辭年沖他笑了笑,逆著光的身影,只剩下一雙明亮的黑色瞳孔,這樣幸福的神情幾乎刺痛了董鋒的眼楮。
他牽著窩窩的手,起身走出了咖啡廳,這時門外,一輛黑色的車子已經等在了路邊,車里下來一個高大精壯的男人,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抱著興高采烈的窩窩鑽進了汽車。
車子絕塵而去,董鋒坐在落地窗前一動不動,直到車子的影子在視線里消失,他才張了張嘴,嘶啞著說了一聲「再見」。
自始至終,徐辭年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出口,也許對于自己,他寧願此生不見。
杯里的咖啡已經冷了,胸口已經疼得失去了直覺,董鋒垂下頭,一滴眼淚砸在了手背上,暈開了上面一層黑色的髒污。
*****
天氣越來越暖和起來,徐辭年逐漸把工作都交給小軍、阿四兩個得力干將去做,自己樂得清閑,在家中安心休養,沒事兒逗逗雞腿兒,哄哄窩窩,日子過得無比逍遙愜意。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琢磨著怎麼把戒指送給瞿城比較好,畢竟這種東西一拿出來就象征著某種儀式和誓言,如果隨隨便便就送出去,總覺得差了一點什麼。徐辭年以前也沒經歷過這種事情,一想到要送出去就很緊張,像這世上絕大多數男人一樣,總想著要用一個羅曼蒂克一點的方式把瞿城這個「媳婦兒」拐到手。
雖然現在「媳婦兒」不用他拐,已經上趕著倒貼,還附贈了上億的「嫁妝」,但是誰先送戒指誰可是關乎著誰是一家之主的問題,徐辭年可絕對不會給瞿城半點可乘之機。
這邊正糾結著如何送戒指,瞿城那邊卻突然大半個月不見人影,像在打什麼新的鬼主意。
徐辭年可精明著呢,一瞧他這樣子就知道有事情瞞著自己,旁敲側擊、威逼利誘一番,也沒能撬開瞿城的嘴巴,見他說話間躲躲閃閃,含糊其辭,分明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瞿城那勾=引人的本事他可門清兒,當初跟徐新年只見過一次,就引得他那好弟弟心癢難耐,之後又冒出來一個盤靚條順的岳照,還他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鑒于以前的黑歷史實在是罄竹難書,徐辭年坐不住了,倒不是害怕瞿城亂來,只是架不住小三、小四他前赴後繼。
這天,逮住阿四問道︰「你城哥,除了岳照這一個小情兒以外,還有沒有別的?」
阿四一听這話還了得,趕緊搖頭,「徐大哥,這哪兒能啊,城哥一顆心都快掰成四瓣掛在你身上了,哪兒還有精力去找什麼別人。」
「他不找別人,可不代表別人不找他,最近有人上趕著往他身上湊嗎?」
城哥的桃花旺的嚇人,出門都能踫上姑娘小伙兒往他車門上塞手機號,這事兒我能說嗎?
阿四苦逼臉望天,咳嗽兩聲堅決擁護老大,「城哥都殘成那德行了,哪個不長眼的能看上他啊,徐大哥您放心吧,昂。」
「……」徐辭年抬手敲了他兩下,臭小子你說誰不長眼!?
之後連續幾天瞿城仍然不著家,窩窩那個小沒良心住在了小二黑家里,徹底忘了他這個老爸,肚子里的小豆丁也不省心,最近吃飽喝足了就開始上躥下跳,左一拳頭右一腳,搞得徐辭年甚是想念以前每天晚上瞿城給他揉肚子的時光。
忍無可忍,他一邊在辦公室里批文件一邊給瞿城發短信,傻蛋,今兒晚上必須給我回家。
短信石沉大海,過了好久瞿城的回復才過來,乖寶兒,我今兒真回不去了,等忙完了一定接受組織批斗╭(╯3╰)╮
操,這家伙竟然會用顏文字賣萌,犯規!
指尖跳躍,一條訊息火速打完,你要錢沒錢,要幫派也沒幫派了,還忙個鳥啊?別以為用顏文字賣萌我就原諒你。
你老公就不能拓展事業的第二春嗎?其實我真的歸心似箭,不信看我真誠的眼神qaq
媽的……又、又賣萌!!
徐辭年被氣笑了,把手機扔到一邊決定不搭理這個家伙,翻出鑽戒看了一眼,突然想到求婚這種花花腸子的東西,自己不在行可是有一個人在行啊,他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想到這里他毫不猶豫的撥通了羅小茂的電話。
「小茂,明兒有空嗎,來我家一趟,我有事兒跟你說。」
電話那頭亂哄哄的,還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動感舞曲,就听羅小茂扯著嗓子喊,「什麼?听不見,大聲點!」
「我說讓你丫的明天來我家!」
「哎呀不行,我最近要跟幾個姐們兒排個舞,正忙著呢,你什麼事兒就電話里說吧。哎哎,我知道了就來了,琳達你這叫劈叉嗎?都沒下去!辭年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徐辭年無語,「沒事兒,你慢慢忙吧。」
扣上電話,他忍不住呲牙,就不信全世界的人都在忙,就他一個人閑的發霉。
結果撥通了鐘叔、趙睿還有小軍的電話,他們通通忙的不可開交,好像多一秒種也騰不出來,甚至連窩窩那個小兔崽子都忙著跟小二黑學算術,壓根不管他這個老爸了。
這群人真是翻了天了!
徐辭年拿出戒指使勁的戳戳戳,簡直把它當成了瞿城的臉。
就這樣,一群人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半個月之後,徐辭年閑在家里睡覺,已經長到很大的小豆丁趴在肚子里跟著爸爸一起悠閑的吐著泡泡。
這時候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瞿城的短信,孔雀,我在小四合院等你。
徐辭年騰一下坐起來,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仍然一頭霧水,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讓我去四合院干什麼?
再打電話過去,已經是無人接听,徐辭年思索片刻,想著瞿城最近古怪的舉動,心口突然瘋狂的跳了起來,接著想都沒想,胡亂穿上一件衣服就走出了大門。
心里砰砰跳個不停,隱隱像是已經猜到了什麼。
瞿城,瞿城!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孔雀都猜到的事情,泥萌應該也猜到啦~下章正文完結,嗷嗷嗷!
這篇完結之後就要開新文啦,米娜桑們包養一下專欄吧,追文的筒子都知道咱是勤奮不斷更黨來著=3=專欄地址戳戳戳︰
爪機黨甩地址︰?authorid=527011
ps︰謝謝camel迷途、軒轅懶懶、本地瓜扔的地雷,(ゴ▔3▔)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