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平靜安定的過著,徐新年為了私心最終留在了阿四的家里。
這是一間向陽的不到百平的小戶型,卻是他這輩子住的最好的房子,小時候跟著母親擠在陰冷潮濕的小平房里,長大了又流落街頭,過著一頓饑一頓飽的日子,從來不知道有暖氣的房子會這麼溫暖。
當然,令他溫暖的不僅僅是房子,還有阿四這個人。
這個男人的確是個爛好人,雖然嘴上總是說自己在學雷鋒積陰德,可是照顧起人來卻絕不含糊,徐新年常在想,他對自己這麼好到底圖什麼,可想了半天仍然是無解,大概自己在這男人眼里跟路邊的流浪貓狗一樣,只是恰好贏得了他的同情心,幸運的被撿了回來。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理由,他太貪圖一絲溫暖,哪怕明知道這個男人只是可憐他,面對細心的照料,他仍然十分感激。
從住進來的一天起,徐新年就自動承擔了所有家務。
每天早晨天不亮的時候,他就開始掃地拖地、擦桌椅板凳,阿四起床的時候太陽都快曬了,這時候推開臥室門,就會聞到濃郁的食物香氣,看著小叫花子手忙腳亂的給他坐著早餐。
徐新年的廚藝真心不敢恭維,大抵是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的緣故,只會做最簡單的米粥和煎蛋,就這樣還經常糊鍋,做出一些黑乎乎不忍下咽的東西。
不過阿四並不計較這些,好幾次站在小乞丐背後,看著他認真的為他準備飯菜的樣子,嘴角總是忍不住上翹,心里隱隱有些高興,甚至還產生一種,老夫老妻相濡以沫的感覺。
心里跳出這個想法的時候,阿四嚇了一跳,這時候小叫花子恰好回過頭來,一對上他的視線,耳廓一下子就紅了,冷著臉問他,「你盯著我看什麼?」
每到這個時候,阿四的心就會沒有任何征兆的跳得飛快,心里忍不住感嘆,這小叫花子洗干淨還是挺好看的嘛。
記得小乞丐剛到他家的時候,全身那叫一個髒,扔進浴缸里涂了兩次沐浴乳都不起泡,黑色的半長頭發蓋著眼楮,烏漆漆的還打著綹,身上的衣服到處是破洞,單薄的隨手一踫仿佛就要爛成碎布,那時候他簡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徹底洗干淨。
而現在,小叫花子的頭發剪短了,發質硬邦邦的像他這個人,露出一雙不算大但是非常有神的眼楮,身上穿著自己不合尺寸的大睡衣,簡直像個月兌去堅硬外殼,露出內里柔軟質地的小刺蝟。
阿四越想越覺得可愛,湊過去偷吃徐新年手上托盤里的煎蛋,被呵斥不許偷吃的時候只是哈哈的笑,就是不說話。
這時候,對上徐新年明亮堅毅的眼楮,他一時都不舍得挪開視線,心里不好意思承認,他最喜歡小乞丐這雙眼楮,仿佛會說話一樣,跳月兌出他平凡的外殼,帶著奪目的光彩。
徐新年也不是瞎子,自然知道阿四對他的好。
他的身體負傷累累,需要每天上藥包扎,可是傷口時好時壞,有時候連他都自暴自棄了,阿四卻仍然不厭其煩的每天換藥,定時帶他去醫院檢查,甚至還變著花樣給他調理飲食,今天打包個冬瓜排骨湯,明天就外帶個竹筍老牙疼,十幾天都不帶不重樣的。
身處冰窖太久太久,突然遇到一團熊熊燃燒的火,任誰也拒絕不了。
徐新年發現自己越來越沒法拒絕阿四這個人,他總是嬉皮笑臉沒個正經,有時候狠辣凶惡的像個土匪頭子,有時候又傻乎乎的帶著大男孩兒似的孩子氣,但是無論是哪一個他,都會隨時隨地吸引著別人的目光,像個會發光的火球一樣,不厭其煩的在自己身邊轉來轉去,讓他舍不得推開,甚至開始貪戀上這份溫暖。
這一天,窗外下著暴雨,重傷的腿有風濕,到了這樣的天氣就會劇痛難忍。
徐新年縮在被子里,緊緊地咬緊自己的拳頭,這時房門推開了,阿四拿著一瓶藥油走了進來。
「我給你推拿。」阿四不由分說的坐到他的床邊。
「不用,忍忍就過去了。」徐新年有點害怕跟他接觸,因為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這里,不能什麼時候都依靠這個男人。
阿四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回絕,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後鋪了一塊毛巾放在自己腿上,不由分說的掀開他的被子,把徐新年那條蜷縮的右腿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徐新年下意識的把腿往外回收,可阿四卻順勢月兌下了他的褲子,只給他剩下一條平角內==褲,頓時讓他難堪的說不出話來。
藥油打開,淡淡的藥草苦香飄散開來,阿四倒出一些在手掌里搓熱之後覆蓋在徐新年的腿上。
他的手掌很粗糙,紋路清晰雜亂,上面還覆蓋著一層薄繭,發燙的溫度熨燙著因為寒冷而微微顫抖的膝蓋,身體一陣疏松,酸楚頓時少了幾分。
「以後你不舒服就要告訴我,別自己忍著,知道嗎?」
阿四的手法很老練,動作嫻熟精準,每一個穴位都照顧到,疼痛慢慢減輕,剛才疼得恨不得砍掉腿的感覺散去了,只剩下舒適和難以克制的窘迫。
兩腿之間最隱秘的位置因為這個動作一覽無余,阿四的聲音很低,眉宇低垂,動作一絲不苟,溫柔又細心。
徐新年听見自己的心怦怦的跳,極力的想要並上雙腿,阿四卻一下按住他,抬頭問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徐新年趕緊搖頭,黑漆漆的房間里,只有窗外一點光照亮了阿四的臉,他不敢跟他對視,心里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
有點焦慮,又有些歡喜。
過了很久,他慢慢的低聲開口,「阿四,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阿四動作一頓,余光掃到了徐新年連黑夜都遮擋不住的大紅臉,心里癢癢的,忍不住輕笑一聲,「你是我撿回來的,我當然要對你好。」
神一樣的邏輯,听起來很像逃避問題。
徐新年抿著嘴把腦袋偏到一邊,沒有再多說話。
時光過得很快,轉眼一年過去了,徐新年的傷已經養的差不多,他知道該是自己要離開的時候了,哪怕他心里厚顏無恥的舍不得,無比眷戀著現在的日子,也找不到自己留下的理由。
為此他特意學著做了幾道阿四喜歡吃的菜,等他吃的最開心的時候把這件事情攤開說了,結果阿四的臉陰沉的可怕,低吼道,「你再敢說一次要走,就別怪我把你鎖起來!」
徐新年跟他激烈的爭吵,覺得就算是流浪狗也該有自由,他的臉色壓抑,顫抖的說,「我不願意當個累贅,也不想厚著臉皮繼續賴著不走,這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寄生蟲!我走難道也錯了?」
「我他媽從來沒嫌棄過你!沒我的允許,你哪兒也不能去!」阿四沖他吼。
徐新年苦笑,「阿四,咱倆到底是什麼關系?你是我的誰啊,憑什麼對我說不準?」
阿四語塞,直接掀翻了一桌子好菜,兩個人無言僵持了很久,阿四突然沒有任何征兆的摟住徐新年,只說了一句話,「別跟我提這個,你走了,我受不了。」
那夜,徐新年眼眶通紅,看起來快哭了,但從那晚以後,他再也沒有說過離開,阿四也絕口不提,兩個人迅速和好,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一樣。
經過這次事情,兩個人變成了最親密的「同居人」,阿四對徐新年越來越好,甚至連他洗完澡都要親自給他吹頭發,有時候徐新年的腿上頑疾復發,連下床都困難,阿四就連續請一個星期的假,連飯都要用勺子親自給他喂到嘴里。
徐新年最怕別人對他好,因為他怕別人對自己太好,他一輩子也還不清。
所以阿四對他越好,他越愧疚,心里的貪念也越來越大,他不想只是這個男人「同居人」,更不想當他撿來的阿貓阿狗,每次看到阿四溫柔的目光時,他心里總是在想,這個爛好人,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喜歡他?
那天,阿四外面有應酬,回來的時候滿身酒氣,看著徐新年在玩俄羅斯方塊,忍不住從冰箱里搬出一箱啤酒,硬要跟徐新年一起打電動。
兩個人玩的是飛車pk賽,誰輸了就要一下子喝半瓶,徐新年本來並不熱衷這些,但是畢竟是年輕人玩心重,幾回合下來就上了癮,非要跟阿四拼個你死我活。
兩個人你來我往,一口接一口喝著酒,沒一會兒就臉色酡紅,阿四看著徐新年明顯比平時快樂許多的表情,一顆心砰砰的跳。
這麼好的小叫花子是他撿來的,也是他一個人的,誰也不能搶。他舍不得放他走,不僅擔心他的身體,更害怕他無家可歸再次流落街頭,到那個時候自己又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半箱酒下肚,徐新年已經醉了,阿四也有些迷糊,一場pk過後,徐新年的白色跑車一馬當先贏了阿四一千多分,畫面里挑出個窈窕淑女湊上來使勁親了一下徐新年玩的角色,把旁邊阿四的角色氣的直捶牆。
徐新年灌了一口酒,難得開心的大笑,「瞧見沒,美女是我的。」
阿四切了一聲,「我又不喜歡這樣的。」
徐新年半眯著眼楮,寬松的睡衣蓋住他的兩個膝蓋,露出一段細長的脖子,「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阿四的臉可疑的紅了,目光灼灼的看著徐新年好久,半響才慢慢開口,「不用太好看,只要順眼就可以,但是一定不能總想著離開我,心底要善良,人要干干淨淨的,不管是窮是富,看眼楮就知道是個好人家的孩子。」
徐新年臉上的酡紅一點點褪去。
不想著離開,善良干淨,好人家的孩子……有哪一條是他能沾上邊的?
喝空一瓶酒,他垂著頭問,「听這意思,你已經有目標了?」
阿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目光炙熱溫柔,近乎貪婪的盯著徐新年的側臉。
「是,我很喜歡他,只是還不敢告訴他,怕他……怕他會拒絕我,畢竟他已經拒絕過我很多次了。」
徐新年「哦」了一聲,踉蹌著站了起來,轉身就往臥室里走,不想讓阿四看到他臉上的苦楚。
是啊,這年頭誰不喜歡干干淨淨好人家的孩子,像他這樣已經頹廢糜爛到骨子里,需要別人可憐才死里逃生活下來的人,怎麼就異想天開的覺得別人會喜歡他。
他只是別人同情心泛濫撿回家的一只流浪狗,因為主人的寵愛期還沒過,所以不能隨便離開,說到底不過是阿四的佔有欲作祟,僅此而已。
畢竟,這念頭再怎麼喜歡一條狗,也不會把他當成愛人,不是嗎?
酒醉後的腳步虛浮,讓他差一點跌倒,阿四在後面緊張的叫他「李平實」,徐新年連頭都沒回,直接關上了房門。
同居的日子就這樣在平和的溫暖和磨人的猜忌中一天天溜走,阿四沒有再提自己喜歡的那個對象,徐新年也不再過問他的私事,兩人相處久了,不用特意詢問,阿四也會在字里行間透露一些徐家的事情。
比如,徐新年車禍後故意整容成了徐大哥的樣子,比如,徐家倒台被徐大哥重新收購。
又比如,徐大哥有一個叫窩窩的寶貝兒子,長得特別可愛,再比如,徐大哥為了救城哥的舊情人,自己進了醫院……
趕到醫院的那一天,徐辭年已經住了一個多星期的醫院。
徐新年心里著急,買了很多水果和鮮花,可是等到走進病房的時候才陡然反應過來,自己究竟用什麼立場去看他?
他在別人眼里是李平實,是個被人救了的小乞丐,不是徐新年,跟徐辭年這個高高在上的豪庭掌權人更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哪怕是借用那塊手帕的情誼,他又憑什麼保證,這麼多年以後,徐辭年還會記得自己這個毫不起眼的叫花子。
鮮花和果籃最終沒有送出去,加護vip病房門口全是保鏢,他進不去,想要打听徐辭年的病情,所有大夫又諱莫如深。
他沮喪的走在花園里,猛地被一個跑過來的小男孩撞了一下。
小男孩長得非常漂亮,圓眼楮長睫毛,粉女敕圓嘟嘟的小臉掛著笑,仰起頭看他一眼,毫不懼生的開口,「叔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好胖的,有沒有撞疼你?」
徐新年忍不住勾起嘴角,搖了搖頭。
這時候就听遠處有人喊,「窩窩,你跑哪兒去了?快點出來,欺負爸爸現在跑不動是吧?」
順著清潤好听的聲音看去,一個瘦高挺拔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穿著藍白條的病號服,肚子略微隆起,似乎有些發福但是氣色紅潤,手里拿著一捧花,狹長的眼楮眉目飛揚,。
徐新年呼吸一窒,緊張的瞬間低下腦袋。
旁邊的小男孩看到男人,飛撲上去撅著嘴巴說,「爸爸,我在這里呢,剛才不小心撞到了叔叔。」
徐辭年這時候已經走到了跟前,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兒子太頑皮了,您沒事兒吧?窩窩,給叔叔道歉。」
他拍小家伙的,徐新年看到這麼多年沒見的哥哥,手心里全是汗,趕忙搖頭,「不、不用了,他已經跟我道過歉了。」
徐辭年完全沒有認出眼前這個男人就是當年抱著膝蓋哭的小乞丐,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鮮花和果籃,笑著問,「先生是來探病的嗎?」
徐新年胡亂點了點頭,垂下頭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很想問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現在生的什麼病,身體有沒有好一點……但是所有話都卡在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短暫的沉默間隙,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窩窩高興地喊了一聲「城城」。
徐新年馬上意識到了什麼,手忙腳亂的把鮮花和果籃塞給徐辭年,什麼話都沒說,慌張的跑了。
徐辭年傻眼了,剛想把他叫回來,就被走過來的男人摟住肩膀,看著他手里的花說,「剛才那個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啊,他突然把這些東西塞給我就跑了。」徐辭年一頭霧水,說完這話突然打個噴嚏。
瞿城馬上月兌下外套披在他身上的,連剛才的問題都拋在了腦後,「都說了別到處亂跑,你怎麼又出來吹風?」
徐辭年面色窘迫,「我又沒病,出來陪窩窩玩一會兒還不行?」
「我就知道又是這小兔崽子跟你撒嬌,纏著要你陪他玩對吧?」
說著他扛起窩窩放肩膀上,拍他的小,窩窩咯咯一笑,摟住他的脖子撅起嘴巴,「才不是呢!」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聲音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遠,這時候徐新年從牆角里走出來,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羨慕又情不自禁想到自己。
愛情里總要有一個人跨出第一步,或許他應該勇敢一點,告訴阿四自己的想法,或許會失敗,但他不能永遠當個膽小鬼,總要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爭取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今天就寫完弟弟番外的,不過變化趕不上計劃撒~明天一定結束弟弟番外,給他個圓滿結局,然後開始上大家久等的包子番外,至于羅小茂同學的番外寫不寫,還在考慮之中,模下巴_(:3∠)_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