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媚好 29通風

作者 ︰ 八月薇妮

景正卿無知無覺,去見父親景睿。進了院落,瞧見門前兩棵紫薇樹旁站著三個小廝,一個個垂手肅然,面帶愁容,見了景正卿來,不約而同都面露喜色,像是見了救星。

景正卿正要進門,卻听到里頭景睿一聲喝道︰「怎麼人還沒來?」

有小廝慌忙道︰「來了來了,二爺來了。」

景正卿也趕緊地整頓衣裳,見沒什麼不妥,才邁步進去,此一會兒也覺得有些不太對頭了,心中忐忑,面色如常,進了里頭,見景睿背著雙手,氣哼哼地站在書桌前。

景正卿忙行禮︰「見過父親,不知道著急叫我來是為了何事?」

景睿磨牙,委實氣得不輕︰「你倒來問我?你打量你做的那些事兒我都不知道,就想要瞞天過海?」

景正卿一听︰這口風,分明不是在說三弟正輝的事兒,這是沖著自個兒來的!

景正卿一驚之下,心懷鬼胎問道︰「父親這話……兒子……不太明白。」

他卻也不太敢「明白」,什麼「你做的那些事兒」,什麼「瞞天過海」,忽地想到明媚,心頭一哆嗦︰難道是她在父親跟前把狀兒告了?

景正卿只以為明媚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礙于顏面必然是張不開口說那些事兒的,又怎會想到明媚年紀雖小,卻很聰明,知道擇其要害、因勢利導的法子。

但景正卿亦是個深沉的性子,不至于被人一嚇就原形畢露,雖然深深心虛,卻仍拿捏一線,只支吾,不敢一口坦誠,一邊兒在心中急想法兒。

這會兒,景睿冷哼說道︰「先前你同我說,明媚隨身帶著的那個匣子是被蒙面之人劫走,你為何跟我承認,那匣子先是在你手上的?」

景正卿腦中嗡地又是一聲,同時心想︰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你道景睿為何這樣說?卻原來,先前景睿派了景正卿去接明媚,事先並不曾告知景正卿勢在必得的乃是那匣子,只說要好端端地把明媚護送進京,萬萬不容有失。

景睿的為人景正卿是知道的,乃是個以家國天下為重的個性,怎會對一個從小相隔千里的冷門親戚如此興師動眾,若說是因老太太的命令,倒也說得通,然而景正卿總覺得景睿囑咐自己的時候,那神情過于凝重,瞧起來不像只是去接門親戚那麼簡單。

一直到見了明媚,又從衛少女乃口中听聞了衛凌臨去交代明媚的匣子,景正卿心頭一動,就對那匣子生出無限興趣,表面雖對明媚說不再追問,暗中卻始終惦記著,而後動手。

及至那些神秘人一撥一撥地出現搶匣子、以及景睿又接二連三派了人來,景正卿已經完全明了,景睿讓他特意走這一趟,表面是為了外甥女,實際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自己也是好奇,又想立功,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那匣子到底是眼睜睜地看著丟了。景正卿回京之後,並不曾跟景睿說「得而復失」這一節,免得讓景睿知道他自作主張搶了匣子後又丟了,顯得自個兒很沒有能耐,于是只言簡意賅地說車到了半路,被一幫武力很強的神秘蒙面人搶走……倒也不算是騙了景睿,只是沒說完整而已。

當時景睿詳細地追問了一番蒙面人的舉止之類細節,神情顯得極凝重,因他並沒有跟景正卿詳細說要護著神呢,因此倒是沒有多苛責景正卿,只皺眉嗐嘆幾聲。

如今知道了景正卿瞞天過海,不僅知道了他的主要目標是匣子,更瞞著他自己偷偷下手,然後失手……景睿怎能不惱。

大抵人之常情,對一件志在必得之物,若是從沒得過,倒也罷了,若是曾得到過又失去,這其中滋味卻是大不同的。

景正卿心中盤算︰「明媚那丫頭,無端端怎麼會跟父親詳細說這些?何況她也不知道我是怎麼跟父親說的……如今竟提起來,這其中……必然有她的用意,這小丫頭大概是恨我路上輕薄她,她一路啞忍,又不能跟老太太和母親他們說,沒想到竟在父親這兒坑我,我倒是小看了她。」

景正卿想到明媚,又愛又恨,有些牙癢癢。

景正卿很聰明,當下疑心明媚除此之外,還埋了個坑兒等他掉,于是也格外謹慎,從頭到尾,把如何進衛家,替衛府解圍,如何啟程,葉家公子相送,如何夜晚行船,遇到了……

正說到夜行船一節,景睿眉頭輕輕一蹙,淡淡道︰「這個你先前已詳細說過,不用再說了,只說往下又如何?」

景正卿便又繼續,將如何因衛少女乃的話起了疑心,夜里安排人去偷匣子,卻遇到了另一撥人……的經過又說了一番。

景睿听著,臉色陰晴不定,來來回回在屋里走了幾次,忍不住低低道︰「難道、難道是他……」

景正卿大惑不解︰「父親,什麼是他?」

景睿回頭,目光銳利看了他片刻︰「住口!你還敢問,你都說完了嗎?」

「兒子並沒有再隱瞞什麼。」

「哼!你沒有?」景睿冷哼。

景正卿一看他這幅表情便心頭發毛︰「父親……」

果真,景睿又說︰「那一夜你停在揚州,你為何不留在客棧之中?」

景正卿沒想到他連這一點細微之處也知道︰「父親……我是想……」

不等景正卿說完,景睿便厲聲喝道︰「你是覺得那揚州乃是天下風流地方,這一次派了你出去,你自然是不肯放過的,你那夜晚是不是出去喝花酒了?」

景正卿一驚,復又苦笑︰「父親,我真個不是出去做那等事,我不過是想要在表妹面前擺月兌嫌疑,裝個樣子的……並不是真的去……」

景睿皺眉︰「真真假假,難道我要听你的?」

景正卿當下就徹底明白︰父親不听他的,自然是听了明媚的告狀了……景正卿心頭亂跳︰這個丫頭倒是會看事兒!

景正卿當下跪地,懇切說道︰「父親,兒子重任在身,哪里會去胡作非為,無非是去客棧外轉了一圈兒,估模著里面事差不多了,便回來……事先也故意讓小廝透風出去,說我去喝酒,只是說給表妹听得而已,想必是表妹听了小廝們的話誤會了!」

景睿听了明媚的小狀子,本是帶著雷霆之怒,然而听景正卿一一稟告,倒也說得通。只可惜任憑他再口燦蓮花,那匣子也是一個得而復失沒有跑的。

景睿道︰「你自作主張行事,又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便是有罪!加上你那性子,到了揚州那地方,你若真的心動,‘假公濟私’去了,也未可知,我特讓你去接人,你就該一萬個謹慎小心,如今卻把事辦的七零八落!我本來想家法伺候,念在你好歹把明媚好端端送過來了,也罷,你便去祠堂,跪倒天黑吧!」

這會兒還不到中午,跪倒晚上,總要三個時辰,景正卿知道景睿是個獨斷的性子,再求情的話恐怕會適得其反,當下也不做辯解,只答應了,起身自去跪祠堂。

景正卿出外後,幾個守在書房門口的小廝們便來悄聲慰問,景正卿沖他們擺擺手,自往祠堂去。

景正卿一路走,心中便想︰「明媚這丫頭竟這樣害我……還想出這樣的法兒,真有她的,罷了,她一個嬌養的閨中女娃兒,被我那樣對待,羞憤自是有的,跪幾個時辰倒也不算什麼,遲早晚我要讓她……」

如此想了一會兒兒女情長,忽然又想︰「那匣子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父親竟這樣著急上心,且先前居然還不對我透露分毫……方才父親自言自語,說什麼‘難道是他’,莫非父親知道奪走匣子的是誰?」

他反復思量著,不防耳旁有人喚道︰「卿兒!」

景正卿心神一凜,抬眸看去,卻見母親蘇夫人帶著兩個丫鬟,站在前頭那院子門口。景正卿忙過去行禮,蘇夫人上下一打量︰「我听聞你父親滿世界地找你,是為了何事?」

景正卿心念轉動,便說︰「母親放心,也沒什麼事。」

蘇夫人很是懷疑︰「真沒什麼?你可別瞞著我。」

景正卿笑得雲淡風輕︰「父親的性子您難道不知道?這次也只是因為兒子辦差了一件事,父親恨我不成器,就讓我去跪會兒祠堂。」

蘇夫人一听,急了︰「什麼?又跪!昨兒才被老太太罰著跪了,今兒又換了你父親,這是怎麼了?」

景正卿道︰「這跪祠堂其實也不是什麼重罰,母親別憂慮。只過了今日,我朝廷里的假銷了,後天就得去部里應卯,長輩們想罰也罰不著了。」

蘇夫人見他笑語喧喧,她是為人母之心,知道兒子受罰,哪會好受。當下便說︰「我去到你父親面前求一求。」

景正卿忙攔住她︰「母親別去,本來只罰我跪一兩個時辰,您這一去,備不住就得到半夜了。」

蘇夫人倒也明白景睿的性情,莫可奈何之余,嘆了聲︰「這究竟是怎麼了……是了,先前你父親才見了明媚丫頭,怎麼後腳就叫你過去?」

景正卿心頭一凜,他先前支吾不肯承認,無非就是怕蘇夫人想到這一節,萬一她遷怒明媚可就不妙,景正卿心中雖有些小恨明媚,但卻是愛恨交纏的,何況他也自認是他欺負了明媚在先,明媚用些手段報復,倒也理所當然,因此景正卿不想讓蘇夫人對她印象不佳,更不願蘇夫人插手其中。

景正卿便笑道︰「母親不說,我也忘了,虧得明媚妹妹在父親面前替我美言,父親才只罰我去跪呢,不然,非要動用家法不可。」

蘇夫人大為意外︰「什麼?你說的可當真?」

景正卿笑看母親,一本正經道︰「怎麼不真?」他看看左右無人,才靠近蘇夫人耳畔,低聲說道,「我在父親面前還抵賴呢,其實在過揚州的時候,兒子……想出去見識見識揚州風情,這事兒讓幾個小廝們閑磨牙的時候透出來,可巧又給父親知道了,父親先前問表妹,表妹只推說我路上照料甚好……父親才消了大半氣兒的。」

蘇夫人見他「自曝壞事」,又氣又恨,皺眉說道︰「果然是你的不是!京里還不夠你去逛的,卻跑別的地方也去……怪道你父親動了怒,的確該罰你的跪。」

景正卿見她果然信了,才又嬉皮笑臉道︰「母親饒恕,這一節好歹是過去了,母親可萬萬別再提,不然我又得受罪了。」

蘇夫人點點頭,無奈地說︰「罷了,既然如此,我便不插手了,是你做下來的,你便去領罰吧。」

景正卿才又行了禮,轉身去了。

蘇夫人看著兒子身形消失眼前,慢慢嘆了口氣,想道︰「是哪幾個小廝磨牙?怎麼會傳到老爺耳朵里去,難道是哪個在底下嚼舌?」又想︰「正卿年紀委實不小了,等玉姍丫頭進了宮,即刻就要著手張羅他成家的事兒,免得他鎮日總流連外頭那些下作的東西收不了心……是了,今兒進府的那兩家的丫頭,我看那歐家的倒是個脾氣溫順的,就是家世有些不太相襯……」思來想去,十分為難。

作者有話要說︰來來~~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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