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所賜
先去見了老太太,景老夫人叮囑了幾句，明媚便隨著端王府派來嬤嬤出了門,上轎子而去。
一路上明媚靜心斂氣,于轎子里動也不動,只听得外頭時而車喧馬嘶,時而寂靜無聲，不管如何,她自波瀾不驚。
轎子晃晃悠悠，小半個時辰，便到了端王府。
里頭自有僕婦迎了進去，往內堂而行，這一會兒,連玉葫也都不敢搖頭亂看了,察覺此處氣氛又同景府大為不同，因此這丫頭也不敢亂看，生恐失了規矩。
庭院深深，一重又一重，來接人都換了幾撥，終于入了內堂。
停門口處，里頭又出來一對兒丫鬟，均生得極為美貌，看打扮、舉止，外人若見，定會以為是哪家千金小姐。
兩個見了明媚，一人便迎過來，行禮過後，微笑道︰「衛小姐好，奴婢喚作容兒，奉命來請小姐入內。」
另一個並不多話，只也微笑著向著明媚見了禮︰「奴婢喚作清芙，衛小姐請。」
明媚不敢托大，這兩個丫鬟打扮如此不同，身份自然也是兩樣，人家如此厚待，雖然有其意思內，但也不能就這樣大喇喇地受了，明媚于是便也沖兩人點點頭，也還以微笑。
此刻才除去了身後披風，自有人拿了去。
當下容兒向明媚示意，接了明媚往里。
玉葫同四喜兩個本跟明媚身後，正想著隨著主子入內，清芙卻笑著攔住兩人，道︰「王妃想跟衛小姐清靜說話，不用伺候著，兩位不如隨我到偏間，吃些果子喝口茶歇會兒。」
四喜跟玉葫對視一眼，這是王府里，見又是王妃，還能說什麼？何況又可以偷懶，于里歡喜答應，謝過了清芙。
清芙拍手，喚來兩個貼身丫頭，領了兩人前去喝茶吃點心。
且說那邊，明媚跟著容兒入內，見里頭又是一重天地，卻並不見什麼奢華氣息，只是清雅古樸而已。
明媚見端王妃正中坐著，便上前見禮，端王妃笑吟吟道︰「免禮，來坐。」讓丫鬟扶了起來，下座坐了。
端王妃將明媚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回，仿佛十分滿意，微微點頭︰「真是個美人，難得一身氣質如此清月兌俗。」
明媚听王妃出口就是稱贊，微微紅了臉頰。王妃卻又笑道︰「不必怕，此處並沒有別人，正好兒說話，想必你也知道了……王爺想迎你進門之事？」
明媚一听，越發面紅如火，只好含羞點了點頭。
王妃不疾不徐，緩緩說道︰「這麼些年，我也一直想要給王爺找個可心意……怎奈王爺並無看得上眼，好歹遇上了你，王爺入眼，而我也十分喜歡，改日你出了孝，進了門後，雖是側妃，但身份尊貴，僅我之下。倘若你再能給王爺生個一子半女，便能跟我平起平坐了。我知道你年紀還小，只是這些都是好話，你大可不必羞怕，這些我現都明明白白說給你，也是為了讓你安心……讓你知道，進王府並不會委屈你，你可明白？」
明媚忍著羞，低聲回道︰「明媚明白，王爺……同王妃乃是一片好意……我……只是全憑外祖母做主就是了。」
端王妃見她已然是羞得不成，紅暈滿頰，眼光流轉，果真美貌不可方物，便笑著一點頭︰「你這孩子，大約是年紀還小，太過面女敕了些兒……幸好這王府里並無其他閑雜人等，不然話以你性子，又怎能應付得來。」
明媚起初不解，後來才明白王妃說「閑雜人等」大概就是王爺妾室之類吧。
端王妃又說道︰「近來府內住可好？可習慣麼？」
明媚這才回答︰「回王妃，一切都好。」
王妃點頭︰「本來王爺意思，是要即刻就要納娶……」
明媚一驚，手帕子上握緊。
王妃又道︰「怎奈你還有幾個月孝期，再加上你年紀委實是小了一些兒，等過了年話，孝期滿了，你也就十五歲了，正好兒就可以過門，這期間，我有空便會請你過來，咱們先聚一聚也好，事先同你熟絡些，我也好有個解悶兒。」
明媚道︰「多謝王妃厚愛，只是我嘴笨……只怕王妃會覺得悶。」
王妃便笑起來︰「我也是個少言寡語之人，若是咱們都不說話，互相對坐著，倒也頗為有趣兒，哈哈。」說到這里，竟低低笑了兩聲。
明媚見她竟會跟自己開玩笑，心里緊張去了不少。
如此閑話了片刻，王妃便又親帶她王府內略走了一走，因王妃深居簡出，如此相陪已經足見重視之情，明媚識得，見王妃略露倦意，便即刻告辭。
王妃也並不怎麼挽留，只握著她手，說道︰「今日叫你來倉促，便不多留你了，免得景府里頭擔憂。此番便暫時做認個道兒，改日你來，便可放心多留些時辰了。」
明媚答應，又謝過。王妃才松手，自有丫鬟又小心送明媚出去。
明媚一路往外，卻又見到端王府許多下人手捧著幾盒東西，魚貫往外。
明媚不解，就問︰「府上還另有客人麼？」
容兒笑道︰「不曾有，這兩樣物件兒，是王妃送給姑娘禮物。」
明媚吃了一驚，停了步子︰「這怎麼使得？」
容兒道︰「姑娘莫驚，姑娘這是頭一次到王府，乃是王妃一點子心意，都是女孩兒家喜歡小物件，物件不算貴重，只管受了便是。」
明媚只好說道︰「方才不知道，勞煩姐姐替我向王妃道謝。」
容兒忙道︰「這是自然，姑娘不必多禮，真真折煞我了。」
送了明媚出府，上了轎子，一路無驚無險地回到了景府。
景府人自接了進去，又把王妃所送禮物也捧了進去，端王府管事嬤嬤有始有終，自先去見了景老太太，敘了會兒話，便即告辭。
明媚回屋子換了身兒衣裳，便也去見景老夫人。
老夫人細細問了明媚跟王妃相見情形，說了什麼，都見了什麼人。
明媚一一敘說︰「並未見其他人，就只見了王妃一個……」又說王妃和藹可親，很是平易近人。卻掠去了王妃所說有關「親事」那些。
明媚說著，老太太靜靜听著，明媚說到後，便道︰「我出府時候才也知道，王妃送了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就叫拿了東西，給老夫人過目。
統共是三樣物件。
頭一件，剛一打開盒子，便覺得滿眼地光芒閃爍，委實珠光寶氣，取出來看，卻是一件珍珠披肩，上頭都是小指粗珍珠，也不知用什麼法兒織成，巧奪天工。
第二件，卻是一只巴掌大通體雪白毫無瑕疵白玉鹿，抿耳攢蹄，口餃靈芝，雕栩栩如生，觸手溫潤，且又十分古樸可愛。
第三件，卻是一枚水色碧綠清透翡翠鐲子，拿手中仿佛一汪水兒一般。
景老夫人將三樣兒東西過了目，連連點頭，便叫明媚都收了去。
明媚道︰「外祖母，我才頭一次去，為什麼要送這些給我？」
明媚從小跟著衛凌，過得雖然算不上清貧，可是偏局縣衙，吃穿不愁罷了，又怎會見到這些奇珍異寶？明媚不知這些東西已經價值連城，卻也知道王妃所賜必定極貴重。
景老夫人對這幾樣也覺得滿意，禮物也就罷了，難得是背後心意，若是不喜歡她，就也不至于出手如此。
老太太便含笑看明媚，說道︰「傻孩子，你這是頭一遭兒去，那又是王府，自然要給你點兒見面禮，只不過送了這幾樣過來，足見王妃很喜歡你。」
明媚去了一趟王府，又得了王妃喜歡，心里也活，便道︰「外祖母，這些東西太過珍貴，我不能收，不如您幫我收了吧？」
景老夫人笑道︰「別說胡話，送給你，你便收了就是了，我知道你這孩子一片孝心，惦記著我，只不過這些物件雖珍貴，但我也是見過……景府里也不缺，你自管叫人拿了回去吧。」
明媚搖了搖老人家胳膊，道︰「我這是頭一遭從外人那得來東西，不留一件兒給外祖母我心里不安生。」
景老夫人望著她撒嬌可憐樣兒，便笑起來︰「你這孩子……好罷，那麼我便留那只鹿，這你可放心了吧？」
明媚回頭看那個白鹿，鹿兒通體雪白，十分可愛，便笑道︰「這個好，白鹿吉祥，又餃著靈芝，這靈芝必然是南極仙翁，外祖母留身邊，必得長命百歲。」
景老夫人摟著她︰「難為你這明媚丫頭，總是知道怎麼逗我開心。」
明媚同老夫人逗趣了一陣兒，才回了自己住處。
玉葫同四喜兩個便跟五福說起今兒王府見聞，听得五福嘖嘖稱羨，又給她看王妃賜得東西。
到了午後，衛峰來到，蹦蹦跳跳地進了門，便說︰「我听人說姐姐今兒被端王府人接了去，還以為一時半會不回來呢。」
玉葫見他從外頭來，趕緊倒了一杯茶過來︰「小爺，喝一口。」又接了他書，替他撢身上塵灰。
衛峰正口渴，嘻嘻一笑，便喝了。
明媚正高興，便將他摟過去︰「你怎麼這會子回來了？不會以為姐姐不回來就偷懶不去上學了吧？」
衛峰笑道︰「才不是，是先生有事，就早早地放了我們了，我隱約听人說姐姐回來，還不信，就過來看一眼，沒成想是真。」
明媚模模他頭臉︰「一把髒，先去洗個澡，再回來，今晚上便一塊兒吃飯。」
衛峰听了一塊兒吃，歡喜雀躍，然而才見了她，卻不願就走開，總要想個法兒等會兒再去，一想，卻果真想起一件事來。
衛峰當即叫道︰「是了，我差點忘了。」
明媚問道︰「什麼事兒？」
衛峰道︰「姐姐，上回……傳說景二爺欺負了玉葫……」
明媚心頭一揪︰上次跟衛峰吵架，小孩兒口沒遮攔地，說出了景正輝外頭胡扯幾句話，正是明媚心頭一根刺。
明媚當下變了臉色，以為又另外生了事，忙問︰「怎麼了？」
衛峰撓撓頭，也有點不好意思，就說道︰「景正輝是這麼說，後來，景二爺教訓我……」
明媚越發震驚，氣得起身︰「什麼？景正卿欺負你？」
于明媚心中，一想到景正卿那個人，便沒好事兒。
衛峰見她誤解，忙擺手︰「不是不是！」雖然提起那檔子事有些窘迫，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當時二爺教訓我是為了我好，也虧得他罵了我一頓，我才明白過來，原先竟是我誤會了姐姐……」
明媚見他說顛三倒四，忙又坐下問究竟，衛峰才把當日跟她吵架過後跑出去，卻給景正卿遇到事兒，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衛峰一回憶，想到景正卿罵自己那些話，不由地觸動當時心境，忍不住又落了淚。
明媚從頭到尾听完，怔然出神，有些不太相信︰「什麼？」
玉葫也旁邊呆若木雞。
衛峰擦擦淚，道︰「我听了二爺那些話，才知道自己原是個豬狗不如人，只會欺負對我好人……」說到這里，就緊緊地抱住了明媚︰「姐姐，你真好，竟一點兒也不怪我。」
明媚忙抱住他，此刻還有點做夢似︰「他、他真對你那麼說？」
衛峰點頭，說道︰「他還說，他是個外人，縱然欺負了姐姐，姐姐也有法兒治他，還讓舅舅打他下不了床，可是就算我欺負姐姐，姐姐也不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姐姐，可都是真？」
明媚心中又酸又苦，又有些說不上來滋味兒，做夢也想不到衛峰之所以對她態度大變，乃是景正卿原因。
衛峰看明媚呆呆地出神，想了想，又道︰「姐姐可還記得前兒我說景正輝不敢對我如何？今兒我才知道了……原來也是景二爺暗地里曾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這小子才不敢出去亂編排姐姐……對了，姐姐，原本我以為景二爺是個大大地壞人，可是……可是現看來，不太像，是不是我又誤會了他啊？」
明媚听到這里，本能地張口說道︰「他、他可不就是個壞人！」
衛峰望著她︰「真？」
明媚張張嘴，對上小孩兒天真無邪眼楮，心頭百轉千回，那一個「壞」卻忽然有點說不出口了。
沉默之中，明媚手肘抵桌子上，抬手額頭上一攏，長睫閃爍，垂頭說道︰「峰兒，姐姐有點累了，你讓我……歇會兒……」
玉葫旁邊听到這里，便拉住衛峰︰「小公子，不如先回去見太太，我叫五福跟著你，同太太說說晚上留你吃飯，太太答應了……到時你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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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做好事不留名，終于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