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媚好 73、觸景

作者 ︰ 八月薇妮

73、觸景

近來下了幾場雪,天寒地凍。景正卿衙門清閑無事,這一大早上,自己便溜達著去找雲三郎,又把蘇恩拉了出來,本想找個酒樓痛痛快快去喝一場,家里頭卻有小廝尋來,說是盛三爺請二爺去喝酒,地方正是蘇恩送給景正卿的那小院子。

景正卿事先將此事同蘇恩說過,蘇恩只是氣他不懂得受用便是了,然而蘇舅爺乃是個粗粗魯魯的性子,只埋怨過兩句了事,且知道是送給景正盛的,人家兄弟,同他又是親戚,倒也罷了。

景正卿見盛三爺叫人來請,就打發小廝回去,說自己正陪舅爺。

那小廝去不多久便又回來,笑道︰「二爺快去罷,橫豎無事,三爺知道二爺是請舅爺跟雲三郎,罵了我一頓呢,說那是現成的地方,怎麼不去?」

三人見景正盛如此盛情,正好,當下便一塊兒結伴去了。

這小院子里打掃的干干淨淨,又新添了兩個丫鬟,三人才下馬,就有景正盛的小廝迎上來接了,盛三爺也揣著手從里頭迎出來,笑道︰「可真是的,要三番五次地請才肯來?」

四個人寒暄著,進了里屋,卻覺得里頭暖意如春,香氣襲人,果然是好地方。

蘇恩送的那一對兒姐弟迎上來,一個挽著景正卿,一個挽著雲三郎,倒是撇下了蘇恩。

蘇大爺笑道︰「這些個小白眼狼,當初也不記得是誰把你們買下的,如今看兩個人長得俊,便去逢迎,不曉得你們蘇大爺雖然面丑,銀子卻也不少于他們的?」

景正盛同雲三郎哈哈大笑,景正卿一拍靠著自己的那女娃兒,道︰「我不用伺候,你伺候小舅爺去便是了。」

蘇恩叫嚷歸叫嚷,倒是並沒有搶人的心思,見狀剛要說話,景正盛道︰「舅爺別急呀,方才請你們之時,我已經分別叫人去請了紫金樓的白玉蘭,跟清香閣的甄念念兩位姑娘。」

蘇恩一听,眼楮里頓時放出光來︰「妙極!妙極!」

雲三瞧一眼自個兒身邊靠著的那少年,便笑看景正卿,道︰「三爺這番盛情,卻恐怕有人無福消受了。」

景正卿同他目光一對,便知意思︰景正卿那點兒心意,這里他跟雲三兩個是最清楚不過的,瞧二爺從外頭來,雖然笑嘻嘻地,眼底卻是一股子無望消沉之色,兩人當然明白是為了什麼。

景正卿听雲三揶揄自己,便道︰「那豈非正好兒,你可以多受用些個。」

蘇恩不明白,便問︰「為何無福消受,是說卿兒?」

景正卿不理,就只問景正盛︰「三哥這兒可有好酒?多日沒喝了。」

景正盛在他肩頭一拍,把他按坐在桌邊兒上,道︰「放心,知道你們幾位貴客來,我叫蔚杯酒莊的老板把珍藏的上好女兒紅送了幾壇過來,方才已經溫上了,待會兒就能喝,保管你喜歡。」

廳內桌子上已經布滿了一桌子菜色,那邊上雲三跟蘇恩兩人也坐了,雲三郎便道︰「三爺慷慨,今兒我們是跟著卿二爺沾光叨擾了。」

景正盛笑道︰「這算什麼?你們幾位,平日是請也請不到的,如今恰好一塊兒來了,我可是求之不得。」

說著,丫鬟上前,那一對兒姐弟分別坐在蘇恩和雲三郎身邊兒,也伶俐幫手,把熱好了的酒倒了。

景正盛又看蘇恩︰「何況我也想找個機會再謝過小舅爺呢。」

蘇恩楞道︰「又謝我做什麼?」

景正卿笑道︰「我都跟你說了,你硬是想不過來,自然是謝你的屋子跟妙人兒了,都給三爺受用了去。」

蘇恩才哈哈大笑,道︰「這個不必謝,橫豎你們都是兄弟,誰用不是用?」

四個人坐了,正喝了一杯,外頭丫鬟來報︰「甄念念姑娘來了。」

當下景正盛起身迎了,三人也自停杯,起身相迎。

這甄念念是京內有名的歌姬,平常人家相請是不會應邀的,因景正盛人物風流,出手慷慨,又是景家的公子,才能同她相交,也正是因他相請,甄念念才肯賞光到場。

甄念念見在座除了景正盛還有三位,她是見過雲三跟景正卿的,便含笑點頭,跟三人見了禮,才寒暄著欲坐,外頭報白玉蘭姑娘也來到了。

蘇恩見了兩位出色的女子,便即刻移情別戀,他身邊兒的媚兒很是機靈,見蘇恩看兩位姑娘,如那狗兒盼肉,便一早起身。

蘇恩眼巴巴看著,景正盛一瞧,便把白姑娘讓到了蘇恩身旁去。

蘇恩大喜,如是媚兒便仍到了景正盛身邊,甄念念卻坐在了景正卿身邊兒去。

人多了,倒也熱鬧,兩位女子都是見過識廣的,在這種場合里最懂得說話,且坐陪的,除了蘇恩相貌一般,都是極出色的男子,自然越發歡喜逢迎。

景正盛雲三也是個中老手,酒桌上氣氛頓時便熱烈起來。

喝了會兒,雲三郎嫌寡淡,當下白玉蘭姑娘叫侍女把帶著的琵琶抱了出來,叮叮咚咚撫著彈了一曲。

蘇恩頭一個便大聲叫好。

白玉蘭見多識廣,掩口而笑,雲三喝了一杯,問道︰「白姑娘能唱幾句不能?」

白玉蘭掃了他一眼,見他劍眉星眸,著實可愛,便含笑彈了幾個調兒,開腔唱道︰「自別後遙山隱隱,更那堪遠水粼粼。見楊柳飛絮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怕黃昏忽地又黃昏,不**怎地不**。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今春,香肌瘦幾分,縷帶寬三寸。」

白玉蘭的嗓子著實是好,這一首乃是王實甫的《別情》,倒給她唱得婉轉動心,兩三分幽怨,四五分纏綿,彈唱之間眼波輕松,嘴角含笑,並幾分勾人。

這回連雲三也忍不住點頭,放下杯子擊掌贊道︰「好歌喉,好曲子,好詞兒!」

景正盛也稱贊不已,白玉蘭叫人放了琵琶,仍舊回來,道︰「奴家獻丑了,唱得難听,還請各位爺們兒見諒,奴家自罰一杯。」果真自吃了一杯。

白玉蘭手還沒放下,便給蘇恩一把握了去,看著人,道︰「你若是還唱得難听,那這世上的人可都是聾子了。」捏著那手,不舍得放。

雲三郎笑著一搖頭,忽然見景正卿捏著酒杯,宛如出神之態,就道︰「二爺覺得白姑娘唱得如何?」

景正卿竟沒有听到,三人一看,大為驚異,互相使了個眼色。

甄念念便道︰「二爺,雲三爺問你話呢。」

景正卿才醒悟過來,白玉蘭道︰「怕是奴家唱得不好,惹得二爺不快了。」

雲三郎笑道︰「只怕恰恰相反,應是你唱得太好,惹動了二爺的心事。」

甄念念道︰「這曲子乃是懷人有思,莫非二爺心中也有人?」

蘇恩卻著實不知,當下叫道︰「卿兒心中有人?是誰?莫非是哪家的姑娘?」

景正盛跟雲三郎對視一眼,自然是不能說的。

景正卿听了,便道︰「小舅舅你別听他們起哄,听風便是雨……罰你喝上一杯是正經。」說著,卻又看了白玉蘭一眼,心中默默地想她方才所唱的那首曲兒。

景正卿心有所思,听了這首《別情》,听到「對桃花醉臉醺醺」,便想到明媚醉後那可愛之態,又听「掩重門暮雨紛紛」,自然想到那**的下雨天所作所為種種場景,再到「怕黃昏忽地又黃昏,不**怎地不**……新啼痕壓舊啼痕」,手指一動,便模了模懷中藏著的他撿來的那塊明媚的帕子,一時惘然。

到最後「香肌兒瘦幾分」,他不由地便又想到抱住明媚時候,手底所模到她縴細不盈一握的腰……

但不管如何,此刻她只在別人懷中去了。

真真痛楚難當。

蘇恩卻是最听景正卿話的,听他說罰,便果真自罰了一杯,笑道︰「我還以為你心底有了哪家的姑娘,若真的是有,也不必讓姨母那樣著急費心地給你挑人家兒了。」

雲三道︰「小舅爺你可不是听風便是雨?以咱們二爺的人品,要哪家的姑娘不是易如反掌的,做什麼會放在心里偷偷地念想那樣沒出息呢?」

蘇恩哈哈大笑︰「這倒是,除非是卿兒要當駙馬……才是不能夠的。」

景正盛含笑不語,白玉蘭只看雲三郎。

雲三郎瞟向景正卿,二爺卻勉強帶笑︰「招呼你們好好地來喝酒,你們倒是拿我消遣起來了,統統該罰。」

甄念念坐在他身側,歡場女子的眼神何等厲害,當下看出他是真心不在焉,卻並不說破,只替他倒了杯酒,又夾了一筷子菜,體貼道︰「二爺別只顧悶悶地喝,吃口菜才好。」

景正卿才一笑︰「多謝。」

四個人便在景正盛的這別院里盤桓了半天,過了午後,景正卿隱隱听得外頭鞭炮聲不止,甄念念見他凝神而听,便道︰「這想必是端王府放炮仗的聲響,今兒是端王爺的生辰,听聞景府也有幾位被邀了去?」

景正卿一听,越發垂了頭。

景正盛見冷了場,便道︰「大老爺二老爺都去了。」

甄念念不知自己說錯什麼,竟惹得身邊兒這位不理不睬,她也是京內數一數二的歌姬,所到之處,無不追捧,誰知今兒坐在這位旁邊,自始至終這位爺卻幾乎沒拿正眼看過自己。

景正盛見狀,便道︰「念念,你來,我有事兒跟你說。」

甄念念當下起身,景正盛對媚兒使了個眼色,媚兒會意,便坐在了景正卿身邊,柔聲問道︰「二爺要吃什麼?我夾給您。」

景正卿見是她,便掃了一眼桌上的菜。

媚兒機靈得很,見他目光停在哪里,便忙提了筷子夾了過來。

如此吃了片刻,景正卿道︰「有些倦了。」

景正盛忙說︰「里頭有歇息的地方,扶著二爺進去歇會兒。」

景正卿臉兒發紅,垂著頭起身道︰「如此我就先無禮了,你們喝,待會兒我再出來相陪。」

媚兒便扶著他入內,進了里頭歇息的暖炕上。景正卿倒身躺了,媚兒便跪了,替他月兌靴︰「二爺今兒怎麼不高興?」

景正卿斜睨她︰「你怎麼知道二爺不高興?」

媚兒道︰「我自看得出……二爺有心事。」

景正卿笑了笑,見她垂頭乖巧的模樣,便道︰「你上來。」

媚兒把靴子給他擺好,果真爬上來,景正卿將她抱入懷中︰「喜歡二爺嗎?」

媚兒道︰「當然喜歡。」

景正卿道︰「喜歡二爺什麼?」

媚兒望著他,道︰「二爺……長得好、人也好,什麼都好……」說著,便往景正卿懷里鑽。

景正卿低低笑了兩聲,道︰「什麼都好?那為何有人反而極討厭我呢?」

媚兒一怔,繼而氣道︰「二爺這樣好,是誰這麼沒眼色的?」

景正卿心頭痛了痛,便嘆了口氣。

且說雲三蘇恩跟景正盛在外頭說說笑笑,眼見一個時辰將過了,里頭卻仍沒有動靜,雲三笑道︰「咱們二爺怎麼還不出來?」

景正盛道︰「可見他是喜歡媚兒的。」

雲三有了幾分酒意,便笑︰「只怕他喜歡的不是那寶貝,只是喜歡這名字。」

景正盛也大笑,獨獨蘇恩不解,眨著眼問道︰「你們在說什麼?不過說起來,我倒要去看看卿兒,別是睡過去了吧。」

雲三道︰「小舅爺你這會兒可不好去打擾,萬一二爺還在……」

蘇恩笑道︰「這都一個時辰了,我就不信現在還沒完事兒,倒也好,我去捉一捉他。」

蘇恩趁著酒興,便起身往里,雲三跟景正盛兩個對視一眼,也都有幾分想看熱鬧的心理,大家都是喝的半醉了,當下跟在蘇恩後面。

蘇恩到了景正卿歇著的門外,先沖身後那兩個噓了一聲,側耳听听里頭,竟沒動靜。

蘇恩抬手,將那門輕輕一推,竟推開了,當下便笑著進去,道︰「卿兒,你不是說要出去陪我們……」一句話沒說完,就停了下來。

卻瞧見床上,媚兒躺在上面兒,身上蓋著一床被子,見三人進來,便拉著被子起身。

景正盛一驚,轉了一圈,不見景正卿,忙問︰「人呢?」

媚兒膽怯道︰「三爺,二爺不許我動,也不許我聲張,就讓我就躺在這兒……還說若是三爺跟雲三爺,小舅爺問起的話,就說他出去散散心了。」

三人這才恍然大悟,雲三郎問道︰「去多久了?」

媚兒道︰「大概一個時辰了。」

三人啞然無語,蘇恩道︰「這個卿兒,大家喝的何其熱鬧,他卻一個人跑了。」

雲三郎想來想去,不太放心,便道︰「二爺喝了不少,一個人出去,不知會不會有事兒,我出去找找他。」

當下便也辭了景正盛,出門騎馬去找景正卿。

雲三郎在街頭上緩緩而行,想來想去,想到一個地方,當下打馬而去,將近端王府的時候,果真見在端王府的街頭上,有一人倚馬站著,一副呆呆出神之態。

雲三郎一看,什麼也不說了,重重嘆道︰「唉!」打馬上前,喚道︰「二爺!」

景正卿抬眸,卻瞧見雲三郎翻身下來,他一驚之下,略有些不自在︰「你怎麼……找來這兒了?」

雲三郎見他臉色凍得發紅,抬手一模,冰涼之極,氣道︰「你真瘋魔了?」

景正卿道︰「說什麼呢?」

雲三郎道︰「為了個女子,值得這樣兒?放著嬌香軟玉的姑娘不去踫,卻寧肯來這里喝風?」

景正卿無言以對。雲三郎道︰「二爺,你快醒醒!你那表妹縱然國色天香,也不過如此,叫我看,媚兒的乖巧勝過她,念念姑娘的容貌也不輸于她,二爺你何必一心在她身上,如今她又要是王妃了,你若再如此舍不得放不下,遲早晚惹禍!」

景正卿見他真惱了,心底揪痛,偏笑道︰「你在胡說什麼,我不過是經過這兒,看一眼罷了……」

雲三郎道︰「可別藏著了,你那點子心事,除了舅爺不知道,誰還不知?」

景正卿強笑,便將他肩頭一抱︰「行了行了,我同你回去喝酒便是了……」

雲三郎恨恨不休,景正卿正要轉身,忽然之間雙腳像是定在地上一樣,再不能動。

雲三郎一怔,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卻見在前頭端王府門口上,有個人正走出來,縴縴裊裊,縱然隔這麼遠看,也知道是個絕世的美人,不是那惹禍的胚子還能是何人?

雲三郎簡直要暈過去,當下握住景正卿手腕︰「不是說走麼?還不快走?」

景正卿身不由己,給他拉著便轉了身,但卻仍拿眼楮往那邊看,就仿佛那個人身上有一條線,無形中牽著二爺的眼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kikiathena扔了一個地雷

微微扔了一個地雷

抱抱伙伴們~

這件事告訴我們,機會總是會給那些有準備的人

二爺︰沒錯那就是我

三郎︰我對你無話可說

今天氣壓有點低啊,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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