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取舍
明媚自去見景老夫人,老太太瞧她回來了,樂得把她叫過去,握著手問了幾句,便道︰「昨晚上怎麼去了歐家呢？」
明媚早從宋家回來路上就一直想,此刻便道︰「早先府里時候歐姐姐就叫我過去她們府里玩耍，我又病又亂地，都給忘了，昨兒她傳信給我，我心想她如此盛情,索性就順道兒去見見她也好,省得她以為我怠慢人呢,也免得又回到家里，又從家里去,多費一場周折。」
明媚緩緩說來，合情合理。
景老夫人緩緩點頭，又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忒心細了。不去就不去，算得了什麼？但只是難為你才來京里多久，就被這些個姑娘們如此惦記著，可見你是個討人喜歡。」
明媚道︰「我是您外孫女兒，您眼里，我自然什麼都是好，別人喜歡我也並不放心上，只要您不嫌我便是了。」
景老夫人抱著她︰「乖乖肉兒，就是這麼可人疼，說話也動听……」說到這里，忽然間觸動心事，便道，「當年你娘若是有你半分知曉我心意，後也不至于就……」
明媚見老太太提及此事，雖然仍存著好奇之心，卻也知道此事乃是禁忌，就算老太太再疼她，也是不能開口問，除非老人家願意主動說。
何況此刻明媚心中有事，當下便只垂眸不言語。
一上午沒什麼大事，中午頭，明媚就陪著老人家吃飯，剛吃完了飯，就听見外頭有些亂糟糟地。
老太太吃飽了，有幾分困倦，明媚看出來，正好要告辭，就見外頭蘇夫人跟朱少女乃女乃進來，臉色都是極忐忑地。
老太太便問道︰「你們外頭說什麼呢？」
蘇夫人便道︰「回老太太，說起來這件事原本不跟咱們府相干，只不過听聞外頭已經是滿城風雨了。」
老太太好奇，卻听朱少女乃咳嗽了聲，低低說道︰「說給老太太知道也無妨，听外頭小廝說︰太子失蹤了。」
明媚旁邊听著，雖然早有準備，但臉色仍微微一變，手腿上輕輕地攥緊。
然而場人都未留心她，景老夫人听了，果然震驚︰「這是什麼話？太子失蹤？」
蘇夫人道︰「正是，听聞宮里頭已經亂得不可開交，宮門都封了，不許出入，搜查太子。而且九門統制也得了消息，已經開始**城門了，這個架勢，倒像是要滿城搜找太子。」
景老夫人很是驚詫︰「太子乃國之儲君，好端端地，怎麼會失蹤？且又鬧這樣……真是咄咄怪事。」垂眸沉思，眼神幾度變化。
朱少女乃道︰「可不是麼？太子何等尊貴，出入都有人跟隨，怎會輕易就不見了？若只是太子貪玩兒藏起來倒也罷了，但倘若太子有事……」
蘇夫人也跟著震動，老太太猛地抬頭︰「這些話也說得出口？幸好是咱們家里，若是外頭給人听見了，便是死罪！」
朱少女乃忙掩口退後，蘇夫人道︰「是了，還有件事要跟老太太說，方才卿兒從外面傳了信兒回來，說也是因為此事，他衙門里被絆住了，還特意交代咱們府人不必因此事而慌張，只是這非常時刻量也不要出入，靜觀其變好。」
明媚旁听了蘇夫人話，心中卻依稀明白︰景正卿何必特意傳這些回來，無非是想借蘇夫人嘴傳達，讓她安心罷了。
景老夫人卻點頭道︰「卿小子是個細心謹慎。」想了會兒，便道︰「去告訴府里頭上下人，若非必要便量減少出入。」
蘇夫人問道︰「老太太，莫非真有事？」
景老夫人冷笑了聲，心事重重說道︰「太子必然不是才不見，否則，太子失蹤事何其重大，也不是什麼光彩事，若非確定已經長時間找不到太子，宮里絕不會把這消息傳出來！」說到這里，便又重重地嘆了口氣，「誰知道這底下到底藏著什麼……讓卿兒不用惦記家里，外頭小心行事吧。」
蘇夫人答應了，便出去派人通信。
明媚見此事告一段落，才起身道︰「外祖母，我也回房去了。」
景老夫人听她出聲，才和顏悅色了些，望著明媚說道︰「我一時竟忘了你身子還不好，去吧，回去好生休息，外頭事兒……橫豎不與咱們相干。」
明媚答應了，剛出了老太太屋里，身子就晃了晃，玉葫忙將她扶住︰「姑娘？」
明媚道︰「無事，有點頭暈罷了。」
當下回了院子，明媚坐回床邊兒，道︰「我要沐浴。」
玉葫看她︰「姑娘臉色不好，又犯暈，做什麼這時侯沐浴？泡了水豈不是會難受？」
明媚臉色越發白了，只說︰「你又要多嘴麼？」
玉葫這才不敢做聲，便忙去準備罷了，才要伺候明媚換衣裳，明媚道︰「我自己來便是了，都出去吧。」
玉葫本想留下，但卻又不敢多嘴，便跟兩丫鬟一塊兒出來了，五福說道︰「咱們姑娘身子可真是弱，好讓老太太再傳個好大夫進來看看，前些日子才有起色，方才回來，嚇了我一跳，臉怎麼竟白成那樣？」
四喜掃她一眼，便說︰「大概是因為這兩天換了地方住，所以不自，又路上顛簸才這樣兒，養養便好了，你不要這樣大驚小怪。」三兩句，把五福壓下去了。
玉葫見四喜替明媚說話，才松了口氣，便跟兩個說︰「姑娘是小時候身子就弱，那時候失了調理，兩位姐姐，你們自去忙吧，這兒我瞧著就行了。」
兩人答應，便不再守此處。玉葫門邊上站了會兒，便又搬了個凳子坐門口上，呆呆出神。
明媚月兌了衣裳，進了浴桶里頭，熱水蔓延全身瞬間，不由地又想起投身冰河時候感覺，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明媚抬臂，抱住肩頭，身子往下沉了沉，讓自己徹底浸熱水之中，但卻無論如何驅趕不去心頭那股寒意。
玉葫門口等了許久，不時側耳傾听，卻听不到里頭有什麼動靜。玉葫只覺得心頭十分不安，按捺了幾次，終于試探著低低說道︰「姑娘，洗好了嗎？要不要加點熱水？」
里頭卻毫無動靜，玉葫抬手想要推開門，卻又停下，重問道︰「姑娘，若是洗好了，我是不是可以進去了？這會兒水該涼了。」
里頭卻仍沒有聲音，玉葫一急，也顧不上了，將門一推便走了進去，繞過屏風，卻見明媚歪浴桶里，臉上水淋淋地，像是沾了水白玉雕像，連頭發都是濕漉漉地，人正往下滑進水里，那水已經淹沒口鼻。
玉葫驚叫了聲，忙去抱明媚，摟著肩頭把人扶起來，正要叫四喜五福來幫忙，忽然間看到明媚頸下，那玉雪肌膚上居然有幾道很明顯傷痕，青青紫紫，有地方甚至還劃破了皮！
玉葫膽戰心驚，不知要如何是好，這一刻卻也不敢叫那兩個丫鬟了，用力將明媚一抱，從旁邊拿了毛巾過來，把明媚包住。
明媚倒她懷中，動也不動，玉葫低低喚了兩聲︰「姑娘，姑娘醒醒，你別嚇我。」六神無主中，幾乎就要張口叫人了。
明媚眉頭一動，緩緩地睜開眼楮，朦朧目光看到玉葫，身子抖了抖，卻又安靜下來︰「你進來干什麼？」
玉葫忍著淚︰「姑娘，我叫了幾聲，你不答應，我就進來看看，你、你身上，怎麼……」
明媚茫然看她一眼，順著她目光望下，若有所覺，便抬手握了握圍著身子巾子︰「沒什麼。」
玉葫忍無可忍，一把握住她手︰「姑娘，昨兒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難道……」
明媚眼神發冷，一聲不吭。
玉葫想來想去，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難道是二爺又死心不改……」
「不是！」明媚喝止了她，「讓你不要胡猜，跟他沒關系。」
「那麼是誰，那傷又是怎麼留？」玉葫關心情切，竟也倔了起來。
明媚見她不肯罷休，氣道︰「你再大聲試試！我自己不留神摔跤了，行了，不用再問！」
玉葫見明媚發怒，她知道明媚性子，逼問話只會適得其反，當下便閉了嘴，扶著明媚出來，擦干身子，換了套衣裳，又去為她擦頭發，擦半干，明媚道︰「你出去吧，我得睡會。」
玉葫心里很是委屈，她十分關心明媚，然而明媚明顯是經了什麼大事，卻分毫不跟她說，讓她想分擔都無從分擔起。
「真、不是二爺？」玉葫只好問。
明媚抬頭看她一眼，有些疲倦︰「正卿哥哥是好，對我也極好，你別總疑心他，不然我會不高興……」
玉葫見她這樣說景正卿，大為驚訝，可也相信景正卿大概是沒干什麼壞事，不然明媚便不是這個說法了。
明媚見她不走，心頭一軟，道︰「我心里亂，你讓我安靜會兒，等我緩過勁兒來，再跟你說。」
玉葫答應，道︰「我讓他們熬點兒湯水給姑娘備著，等醒了喝？」
明媚答應︰「去吧。」
玉葫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正好四喜過來︰「姑娘洗好了？有什麼吩咐？」
玉葫做無事狀，道︰「沒什麼，要睡會兒，不要人打擾，那水也先擱著不要動，倒是要讓廚房炖點湯水，等姑娘醒來給她喝。」
四喜說道︰「我也正這麼想呢，好歹弄點補血益氣。那我親自去一趟廚下。」
四喜去後，玉葫仍舊守門口，想到明媚不知是怎麼了，她憂心之際，淚便掉下來，趕緊掏出帕子擦擦。
玉葫傷心了會兒，怕別人看出來，便起身洗了把臉。
如此又過了會子，卻听外頭有個熟悉聲音道︰「姐姐回來了？」
卻是衛峰聲音，玉葫抬頭，卻見五福領著衛峰進來，邊走邊問︰「小公子怎麼這會兒來了，听四喜姐姐說姑娘剛睡下呢。」
玉葫趕緊吸吸鼻子，若無其事起身來迎衛峰。
且說明媚上了床，用被褥把自己緊緊包住，便想睡，然而閉上眼楮，腦中卻仍有許多場景轉來轉去，整個人像是要掉進一個滿是噩夢深淵中，朦朦朧朧之中，也覺得痛苦，幾乎喘不過氣來，索性拉起被子遮住臉，正無聲落淚，捏著被角手卻被人輕輕握住，那人探手，將她蓋著臉被子輕輕撩開。
明媚一掙，便睜開眼楮，本以為是玉葫大膽，誰知竟對上一雙明亮眼楮。
明媚呆呆看了會兒︰「表哥？」
景正卿望著她，微微一笑。明媚反應過來，便要起身︰「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帶信兒說……」
景正卿見她一動，便順勢將她抱著扶起來︰「我怕傳信你不知道，正好我們那管得不嚴了，我就回來看看你。」
明媚身不由己地靠他胸前︰「我听說……太……」
景正卿抬手輕輕堵住她嘴︰「不是說不許提那個了嗎？」
明媚看了他一會兒，終于一點頭。
景正卿笑了笑，把她摟進懷里，湊她耳畔低低說道︰「外頭確是鬧得滿城風雨了，我听三郎說……可不管怎麼也到不了我們頭上，反而是……」
「是什麼？」
「你想想，那人不了話，誰得利？」
明媚腦中亂作一團，又哪里能仔細思想，便道︰「我不懂。」
景正卿說道︰「皇族只有太子一個，皇上這個年紀，估計也是不會有其他子嗣了，那麼你想，若皇上……駕崩話，將來會是誰繼承皇位？」
這話說明白，明媚心頭震動︰「是王爺？」
景正卿眼底掠過一絲不安，道︰「不錯，正是端王。」
明媚怔怔然，不知心底是何滋味。
景正卿遲疑了會兒，說道︰「但也正是因為這個，這會兒端王恐怕正是某些人眼中釘了。」
明媚疑惑看他，景正卿捧住她臉，望著她雙眸，輕聲說道︰「我猜得不錯話，太子失蹤，宮里頭懷疑人，就是端王了。」
明媚聞言，驚道︰「什麼？」
景正卿瞧出她不安，嘴角笑便添了一抹苦澀，停了停，說道︰「你不必擔心，端王聰明很，他一早就進宮去了……」
明媚心怦怦亂跳︰「如果宮里懷疑王爺，他、他進宮話……會不會有人對他不利？」
景正卿道︰「他既然敢進宮，就有所準備，何況如果事情真是他做，他又怎會如此坦然入宮呢？因此他這樣主動進宮，反倒是止住了許多流言。」
明媚緩緩松了口氣，景正卿瞧眼里，便問道︰「明媚，你擔心端王嗎？」
明媚呆了呆，景正卿握住她柔軟手，他好不容易握住了她，是怎麼也不肯放手。
景正卿端詳著明媚臉色，忽地問道︰「明媚，如果這件事，落我跟端王兩個頭上，你希望我們哪個會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