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媚好 100、發毛

作者 ︰ 八月薇妮

100、發毛

景正卿說罷,三郎思忖道︰「去王府?是了,你也該去王府拜會,畢竟這一次多虧了端王,于情于理,很該就親自去一趟。」

景正卿微微一笑,雲三郎瞧著他眼底仿佛藏著什麼,正待要問,卻听得外頭有人說道︰「听說老太太已經啟程往回了,這會子快到家門了。」

景正卿听了,才有幾分眉飛色舞起來,笑道︰「走,咱們出去看看熱鬧去。」

三郎見狀,便也不問了。

兩人出來,就遠遠地站在那廊下,可以看到前頭進來的廊口,一目了然。

景正卿遠遠地站了會兒,翹首以盼。三郎自然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陪站著,片刻,果真見景老夫人進了里堂,一干女眷也隨之入內。

景正卿暗中詫異,忍不住對雲三郎說道︰「你可看到明媚了?」

三郎掃他一眼,搖頭︰「沒見著,她也去了?」

景正卿點頭,兀自往那處張望,一邊心不在焉說道︰「照老太太的意思是她身子弱,那外頭又格外冷,不讓她去了,她自己央著要去。」

三郎道︰「二爺卻又怎麼知道這些?」

「我當然……」景正卿隨口要說,忽地反應過來,便笑道︰「好啊你,敢給二爺設套兒了。」

兩人說了這幾句,三郎目光一動,道︰「那個,是你家表妹的丫鬟吧,她在那,你那表妹又能跑到哪里去?」

景正卿一看,果真正是五福呢,瞧著五福也不跟著眾人進廳內,是個要轉身回內院的樣子,景正卿便急忙走前幾步,叫道︰「五福,五福!」

五福猛地一抬頭,望見景正卿,便忙跑過來,行禮問道︰「二爺叫我干什麼?」

景正卿道︰「你怎麼一個人?你們姑娘呢?」

五福道︰「回二爺,姑娘沒回來呢。」

景正卿一驚非同小可︰「什麼叫沒回來?」旁邊的三郎也忍不住挑了挑眉,甚為意外。

五福回道︰「是這樣的,原本是要回來的,只是姑娘說,過兩天就是姑女乃女乃的祭日了,她想留在廟里,給姑女乃女乃多念些經。」

景正卿目瞪口呆,本能地覺得哪里有些兒不對,眨了眨眼,問道︰「老太太竟準了?」

五福說道︰「老太太原本自然是不依的,只是姑娘求的緊,都哭了好些呢,老太太疼惜姑娘,又念在她一片孝心,就準了她……暫時安置在距離家廟不遠的無塵庵里,姑娘還說不用我照料,就只留下小葫姐姐了。」

景正卿呆呆地,竟說不出話來。還是三郎道︰「行了,二爺知道了,你去吧。」五福才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景正卿站了片刻,三郎問道︰「你怎麼了?這幅臉色?」

景正卿回頭看他︰「我……」皺眉想了想,便道︰「我只是覺得……好似是有些……」

雲三郎道︰「有些不對勁兒麼?」

「你也察覺了?」景正卿越發呆怔。

雲三郎沉思說道︰「我只是覺得,嬌滴滴地一個姑娘家,哪里肯留在尼姑庵那種清冷的地方?何況又是大冬日的……平白受苦,不過,你那表妹天性孝順,若是為了她娘親的忌辰盡孝,倒也是說得通的。」

景正卿听了這幾句,思來想去,嘆了口氣︰「總覺得心里頭……」

三郎一笑道︰「行了你,這是六神無主關心即亂了嗎?快省省,倒是想想你去端王府的正經事罷了。」

景正卿听了雲三郎的話,才暫時壓下心中不解。偏生他曾經跟明媚有過「吵鬧」,此事老太太跟蘇夫人都是知道的,因此竟也不好直接去問兩人,只好私底下旁敲側擊地問玉婉。

玉婉也不是個好瞞的人,自也伶俐,問得深了,反而也不妙。因此景正卿只得了幾句模稜兩可的︰知道明媚很好,也知道她因一片孝心留下,據說三日後過了景如雪的忌辰,明媚便也就回來了。

景正卿只好按捺,盼著這三天趕緊快些過去。

如此過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景正卿收拾了一番,先去跟景睿說聲,景睿交代了幾句,景正卿出門,便前往端王府。

上回他進端王府,是被人抬著出入的,全無印象,此刻來到府前,抬頭看一眼那肅穆威嚴的門頭,忽然想到明媚曾在這里為了他當眾跪地……心中百感交集。

明媚自不會說那些事了,只是雲三郎消息靈通,這端王府也頗多他認得的侍衛,底下的人一傳十十傳百,便散布開來。

景正卿最是明白明媚性情了,看來溫柔嬌女敕的人,倔強起來則無人可及,是個外柔內剛的,景正卿想象不到,究竟是什麼促使明媚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跪在王府。

將心比心,再細想,那可是……比殺了她更難受的舉止罷。她竟做得出。

景正卿遞了名刺,端王府的門房傳了進去,頃刻間,里頭自有一位端王的親隨迎了出來。

景正卿見他十分恭敬,便也客客氣氣,隨著入內,到了內堂。

內堂里頭和暖如春,景正卿剛進內,就瞧見上頭坐著一人,四目相對,景正卿腦中一晃神,竟想起在刑部大牢,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就是此人,忽然之間出現,將他從地上抱起來。

那時候他昏昏沉沉,不知是夢是幻,唯獨記得很清楚的就是眼前這雙眼楮,如此明亮,滿滿地都是如假包換的關切神色。

景正卿之前同端王趙純佑也不過是泛泛之交,酒場府第之中雖然偶然相遇,並不十分熟絡,畢竟身份有別。

那一次護送明媚回京,月夜湖上船上相見,卻也是頭一遭的單獨相處,當時只覺得這位王爺豐神俊朗,氣度不凡,實在令人欽羨。

等後來回京,忽然間端王竟看中了明媚,景正卿雖然不敢說什麼,可心中卻著實惱了幾分,覺得端王也不似之前那樣超凡月兌俗了,本質上不過也是個色迷心竅的男人罷了。

卻沒有想到,起伏跌宕命途回旋之中,竟也是此人,于生死關頭救了他。

景正卿依稀還記得,當時他月兌了狐裘大氅,裹住自己……

一直到此刻再度相見,景正卿的心底,才忽然生出一種類似于愧對端王的感覺來︰畢竟,他知道,端王對明媚不管是也好愛明媚的人也罷,十分里頭,總有六七分是真心喜愛她的,何況于他私心來說,明媚又著實可愛。

然而他卻不想接受端王對明媚的愛跟佔有,現如今前來府上,心里頭還千方百計地轉著主意,想要從端王身邊兒把明媚搶走呢。

景正卿上前見禮,端王略一點頭,表情和藹,望著景正卿道︰「二郎不必客套,且坐了說話。」

景正卿道︰「多謝王爺賜座。」果真後退一步,落了座。

端王此刻,便上下打量景正卿,見他臉上的紅痕褪了好些,便問道︰「二郎身子如何?本王本欲親自往景府探望,怎奈這段時間雜事纏身,竟j□j不暇。」

「正卿怎麼敢勞煩王爺親去探望,多虧王爺救我于水火之中,正卿已經是感激不盡了。」景正卿不敢同端王對視,目光略垂,是個恭敬之態。

端王凝望著他,微微點頭︰「那些客套話,不必多說,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景正卿道︰「王爺放心,已經是大好了,今日特地登門,相謝王爺的救命之恩。」

端王一笑,道︰「說了不必提這件事,其實說起來……是本王出手晚了些,才讓二郎吃了更多苦頭。」說到這里,臉色不由凝重起來,可見是真心難過。

景正卿听出端王話語之中的嘆息之意,心中略微動容,卻肅然懇切道︰「這也是正卿平日里行為不端才招致的禍患……都是個人造化罷了,王爺不必替我難過。」

端王听了他這句話,雙眸望著景正卿,有些出神,心中默默地想︰「個人……造化麼……」

景正卿听端王不做聲,便抬起頭看他,只見端王神情恍惚,竟是不知在想什麼。

景正卿近距離望著端王,才覺端王果真是個美男子,面容白皙,眉目清秀,且又一身地儒雅貴氣,這樣的男子,若是手段再溫柔一些,世間極少有女子能夠逃月兌手底。

景正卿默默心想︰「怪道明媚不過是見了他幾次,便對他死心塌地地,想必端王手段也是不錯的。」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無語。

片刻,景正卿正欲打起精神來再說幾句,卻听端王先開口說道︰「那些冤枉二郎濫用刑罰逼供之徒,本王已經將他們盡數料理,以後,應該不至于會再出現類似事情了。」

景正卿見他如此說,只以為端王是要讓他承情,頓時便順勢說︰「多謝王爺秉公處置,總之,正卿這條命是王爺所救,以後王爺若有吩咐,就算刀山火海,正卿也願意為王爺前往。」

端王听了這幾句話,略微愕然,心中一想,便也明白景正卿的意思,不由地露出笑容︰「二郎乃是一片赤子之心,難得,難得。」

景正卿見他笑容和藹,他心里卻在想︰「我總要想個法子,最好就投靠在王爺麾下,若是能立下大功的話……或許王爺會開恩……總之要先跟王爺把關系搞好才好行事。」

景正卿心懷著一絲僥幸,同端王又說了會兒話。也無非是些家常的閑話。端王便問他在司武衙門的事,以及帶兵之事……連前些日子雀屏山的戰役都細細問了一遍,景正卿表面精神抖擻說的眉飛色舞,實則心中驚訝又納悶︰這些過程端王怎會如此感興趣?何況都是過去之事,雀屏山一戰,公文上更也記載的明白清楚。

然而看著端王很感興趣且又听得入神的模樣,景正卿倒是不好拂逆王爺的興致,于是便撿著有趣的驚險的經歷,一一跟端王說了。

端王听到最後,連連點頭,卻又問道︰「听聞在雀屏山一戰,二郎也受了傷?不知傷在何處?可痊愈了?」

景正卿道︰「正在肩頭,早已經大好了。」

端王便問道︰「已經好了?」

這話問的古怪。

景正卿張了張口,只好仍做泰然自若狀,微笑回答︰「正是好了,王爺放心。」

端王卻不表態,只是打量他身上,看的景正卿莫名其妙,隔了會兒,端王終于說道︰「本王仍是有些不放心的,先前你從刑部回來的時候,身上之傷……唉!是了,二郎你……可願給本王瞧瞧你的傷處?若是有不妙,本王最近又認得幾個有名的大夫……」

景正卿听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覺得這王爺未免有些……只是他一心想跟端王搞好關系,既然王爺都提出來了,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景正卿略一遲疑,終于說道︰「只是怕傷處齷齪,污了王爺的眼……」

端王搖頭道︰「哪里的話?不是說都已經好了?」

景正卿無奈,當下便站起身來,解開腰帶,外裳,心想端王只想看雀屏山上的傷,便只去掉肩頭的衣裳︰「王爺請看,此處的傷已經是痊愈了。」

端王起身,便走到他身後,往下一看,果真看到在肩頭上有一塊通紅疤痕,愈合的著實一般,上面的肉芽都擰著,端王身子一顫,目光移開,卻又見周遭有些大大小小地斑痕,顯然是新傷,多半都已經愈合了,有的卻還結著痂。

端王抬手,手指將落未落,眼中卻涌出淚來,一聲也不能說。

景正卿被帶回端王府的時候,端王是看過他身上大大小小傷處的,知道此刻他所見的不過是十分之一都不到,他的胸口更是傷的嚴重……端王有心看看,卻覺得自己恐怕承受不了。

端王沉默這會兒,景正卿敞著衣襟,一動不動站著,從莫名其妙變得通身有些發毛。

端王說要看傷,卻悄無聲息,如今正站在自己身後,更不說話,也無反應,景正卿心中上上下下,開始忐忑,想回頭,卻又不敢,于是只略微側面,輕聲喚道︰「王爺?」

頃刻,才听得身後端王嘆息般地說道︰「二郎……受了好些苦。」

景正卿听了這聲,心道︰「王爺雖然是天潢貴冑,可哪里見過這樣的傷勢?他又不曾親自帶兵打仗,自然有些受驚了。」此刻才釋然,于是一笑,把衣裳拉起來,若無其事地笑道︰「王爺不必擔心,這些都不過是常有的事兒……牢獄之災雖然說是想不到的,但平常里帶兵出戰的話,明刀暗箭地防不勝防,自是會受傷的,只是正卿命大,此番又得王爺相助……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因此……」

景正卿說著,一回身,卻見端王雙眸發紅,頓時便有些驚愕,說不下去。

景正卿從王府出來,翻身上馬,往景府而回,一路上想到端王府里跟端王見面的種種,心道︰「王爺竟好像很關心我似的……看見我的傷眼圈兒都紅了,總不會是我看錯了?」

一會兒又想︰「到底是個太平王爺,又沒吃過苦,忽然間看到那些猙獰的傷處,嚇到了也是有的,哈哈……」想到這里,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以後我跟妹妹好的時候,倒不好月兌衣裳給她看了,她那性子是更受不了的,別嚇著她。」

走了片刻,又暗中琢磨︰「總之這回是去對了,王爺對我印象不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以後我總要找個機會,讓他把妹妹還給我。」

如此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策馬而行,想來想去,卻總落在明媚身上,恨不得就不回府,直接打馬出城去見明媚,卻到底不能再行沖動。

不知不覺將到了府門口,遠遠地見門口停著幾輛馬車,景正卿心頭一跳,喜地想道︰「難道是明媚回來了?」當下一反那恍惚疲憊之態,揮鞭子一敲馬臀,得得地往府門口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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