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令 51忘憂草、含笑花

作者 ︰ 萌吧啦

51忘憂草、含笑花

「忘憂草,含笑花,勸君及早冠宜掛。那里也能言陸賈?那里也良謀子牙?那里也豪氣張華千古是非心,一夕漁樵話。」

這一夜後,昔日在瓜州渡口慷慨激昂地唱著「問人間誰是英雄」的瞽目老人,嘴里的曲子換成了「一夕漁樵話」。

金折桂再沒提過什麼功勞的話,也再不拿那可笑的出將入相的話勸說範康為他們賣命,除了跟嚴邈之要了稻種,就安心地治腿。

範康原本慧根極深,一夕間大徹大悟到一個殘酷的現實,那就是任憑他文武雙全、滿月復才華,這輩子要出人頭地也是難上加難。阿四等人也醒悟到不管他們如今如何拋頭顱灑熱血,只有極少數人能得到他們應得的,剩下的人,就算是嚴邈之,也只會徒勞一場,為他人做嫁衣裳。

于是原本被寧王的兵馬包圍時依舊心懷天下、義薄雲天的阿四等人,此時明知道外面已經是朝廷兵馬佔據優勢,卻個個都對戰事漠不關心起來。

先是一直在做「牽引」的金折桂帶著金蟾宮學會了「忘憂草,含笑花」,隨後天資聰穎的戚瓏雪也學會這曲子,不一時,住在縣衙大院里的眾人,從阿二、玉破禪到躲在房里閉門不出的曾公子,都學會了這曲子。

年關將近,天上落下厚厚的大雪,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樂水終于被人團團圍住。

嚴邈之听人說過金折桂、玉破禪一群人的「壯舉」,因此便有意請他們相助守城。

金折桂靠在榻上,一只腳□出來,腳踝上掛著重重的石塊將錯位的骨頭慢慢拉回去。此時她額頭一層冷汗,听嚴邈之相勸,就說︰「嚴大叔,不用急了,外面的形勢一片大好,什麼時候能將寧王的兵馬一網打盡,就要看外面父親、叔叔他們什麼時候能將功勞分好。」

嚴邈之听金折桂說出這透徹的話,又望了眼跟瞽目老人對飲的範康,再瞅一眼寧可陪著金蟾宮玩耍,也不肯去守城的阿二、阿三、阿四,不禁道︰「諸位莫不是有什麼誤解?」

金折桂道︰「嚴大叔,你那晚跟我說的話,叫破八听去了,破八鬧了一場,人人都知道了。人生在世,一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二,別把別人當傻子。」

範康抿著酒哈哈笑道︰「你這丫頭終于對貧道的胃口了,早先行事太正,貧道不喜歡,如今拆你爹的台,貧道就喜歡了。貧道先以為自己立了大功,隨後才想,貧道跟著丫頭傻子一樣打得寧王落花流水,人家千里迢迢帶著兵馬過來打仗的人沒仗打,就沒有功勞,指不定要臭罵貧道多管閑事呢!」

「六小姐——」嚴邈之原以為金折桂不在意,此時見她戲謔地看過來,不禁暗嘆,「嚴某知道了。」

「嚴大叔知道就好。」

金蟾宮體貼地拿帕子給金折桂擦去冷汗,金折桂沖金蟾宮一笑,又听外面吱嘎吱嘎的雪聲,轉而聞到一股肉香,只見簾子掀開,月娘、戚瓏雪兩人走了進來。

戚瓏雪將一盤子烤麻雀放在瞽目老人、範康中間的小幾上,搓著手笑道︰「听說麻雀的腦子治凍瘡,八少爺、梁大叔、蒙大哥就去四處翻泥瓦。模到了許多麻雀。小前輩,我看你手上有凍瘡,先給你試試看管不管用。」說著,嬌嬌俏俏的女兒家就端著一碗白白的漿糊樣的東西,拿著毛筆坐在金折桂身邊,弄毛筆沾著「漿糊」往金折桂手指上紅彤彤的凍瘡抹。

金蟾宮趕緊跑到瞽目老人懷中坐著吃麻雀。

範康搖頭道︰「你們這樣抓麻雀,實在費勁。待貧道教你們做一個機關,保管事半功倍。」說話間,就見蒙戰、梁松也進來了,卻不見玉破禪的身影。

蒙戰本是恨極了範康,素日里不肯正眼看範康一眼,此時玩性上來,追問一句「什麼機關?」隨後就悻悻地,不肯再說話。

範康自然是懶得跟蒙戰計較。

梁松袖子一轉,一只活生生的麻雀便立在他手上。

金蟾宮一見,顧不得啃烤麻雀,從瞽目老人懷中跳出來,蹦跳著要搶。

梁松有意逗弄金蟾宮,不樂意給他。

月娘見金蟾宮天真爛漫,模著肚子遺憾道︰「可惜我……」

她在可惜什麼,除了金蟾宮、蒙戰、戚瓏雪,其他人都心知肚明,依稀猜到是月娘往日吃了什麼藥乃至于不能生子。

于是範康拍著胸口說︰「這不算什麼事,來無著觀求子的夫人多的是,待貧道回去了替你要兩貼藥吃一吃就好。」

「當真?」月娘高興地問。

戚瓏雪因要學醫,對藥字十分敏感,便歡喜道︰「範神仙,那藥能不能見我瞧瞧?」

範康搖頭道︰「這不行,這是我們無著觀倒是發財的路子,豈能拿給你看?」

戚瓏雪先有些訕訕的,隨後拉著金折桂的手給她涂「藥」,見金折桂不計前嫌地丟給她一個「從長計議」的眼神,便抿著嘴笑著看向吃麻雀的範康。

「嚴將軍,有百姓缺少柴火鬧著要開南門上山砍柴。」玉入禪掀開簾子進來,待進來後,見里面人都自娛自樂,又扭頭望了眼在外面堆雪人的玉破禪。

嚴邈之忙道︰「諸位,為了樂水百姓,也不肯出手相助嗎?」

金折桂道︰「嚴大叔,能救他們的不是我們,是朝廷的兵馬。已經快過年了,明明他們能夠快些平息戰事,卻為一己之私,一拖再拖。」

嚴邈之怔住,心知金折桂說的話在理,縱使去求金折桂、瞽目老人,他們也變不出柴火給百姓,「嚴某知道了」,說罷,又轉身向外去安撫百姓。

玉入禪在屋子里匆匆掃了一眼,听金折桂說要茶、範康說要酒,給二人一個倒茶一個斟酒,又將其他人面前的酒水滿上,才匆匆地向外追趕嚴邈之去。

金折桂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望了一眼金蟾宮,笑道︰「蟾宮,將來要做什麼?」

「風流才子。」金蟾宮清脆地回答。

「不能做什麼?」

「不能做官。」金蟾宮終于從梁松手上接過麻雀,將小麻雀護在手心里,突發奇想地嘴里叼著點心去喂麻雀。

瞽目老人搖搖頭,指著金折桂對範康說︰「這丫頭氣性就是大,這樣報復她父親。」

範康想想自己眼看到手的「王侯將相」就這樣沒了,冷笑道︰「活該!」

「哎,麻雀飛走了。」金蟾宮手里的麻雀忽地從他手上飛走了,在屋子里亂竄。

金蟾宮去抓梁松,蒙戰掐著腰隔岸觀火地道︰「小傻子,你來回追著它跑,等它飛累了,掉下來了,你不就抓到它了?」

金折桂听蒙戰說話有道理,便來回地在屋子里跑,眾人見他憨態可掬,越發將外頭的事忘了,湊在一起取暖說笑。

月娘要出去出恭,一掀開簾子,就驚呼道︰「好多雪人。」

蒙戰、阿二等人出去看,只見孤單的玉破禪一個人悶不吭聲地在外頭玩雪。

梁松喟嘆道︰「八少爺就是心思太重。」

阿二等人緊緊地抿著嘴,見金蟾宮喊了一聲「破哥哥」就沖出去迎面向玉破禪堆的雪人撞去,蒙戰、梁松等人頗有些憐憫玉破禪地出去跟他們一起玩。

忽地,屋子里金折桂說︰「蟾宮,跟著梁大叔他們一起拆屋子去,拆屋子好玩。」

梁松一怔,立時明白金折桂雖體諒他們一群人,不肯叫他們再滿腔熱情然後被潑冷水,也不願意听說城中百姓沒有柴火,想到縣衙庭院深深,就將一身雪渣子的金蟾宮扛在頭上,「走,咱們去拆縣衙大堂去。」

蒙戰興奮道︰「梁大叔,你等著瞧,看我一腳就能將正大光明匾額踢成兩半。」

听說拆房子,戚瓏雪、月娘並孤獨地玩雪的玉破禪也跟著同去。

回頭嚴邈之瞧見一堆雕梁畫棟被玉家家兵抬去給百姓燒火取暖,眼角跳了跳,隨後知道眾人心軟,待要再勸眾人集思廣益地守城,又听眾人開口就是一句「忘憂草,含笑花」,不覺悻悻然,只能不打攪他們,依舊領著玉入禪苦苦地支撐著守城。

過年時,城中再也看不見麻雀的小巧玲瓏身影,縣衙里,也拆得,只剩下最後一個完好的小院子。

除夕夜里,眾人齊聚一堂,桌子上擺著一大盤子烤麻雀,還有些腌過的白菜、蘿卜,有兩條看模樣,跟鯉魚無異,實際上是錦鯉的糖醋魚。

嚴邈之過來喝了一口酒,就領著玉入禪匆匆地出去;剩下的眾人聚在一起,就連一直躲在房里不露面的曾公子也猶抱琵琶半遮面,咳嗽著坐過來跟眾人一起過除夕。

酒水剩下的沒多少了,眾人面前都是一小杯,慢慢地抿著酒,說話間,眾人先問範康是如何從鏢師成為道士的,範康只說是因緣巧合,瞽目老人卻說︰「為了女人。別看他如今十足小人模樣,當初也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英雄人物,還曾救過金閣老呢。」

眾人听瞽目老人這般說,便紛紛地看向範康。

曾公子是一心要結交瞽目老人、範康這樣的有才之人的,便微笑道︰「花爺爺,範神仙如今也是好漢一條。」過了那麼多,也明白自己並未中毒,不禁為昔日的驚慌失措懊惱。

範康搖搖頭,對曾公子的贊賞不買賬,「我範康就是個無恥小人,誰能奈我何?你們如今且鄙夷我,等進了京城,你們敢詆毀我一句,有的是善男信女跟你們拼命。」

蒙戰呸了一聲,月娘卻說︰「等開了春,是不是要將菜種上?我在城里搜羅到好多種子,只怕開春了沒人種地,浪費了一年好春光。」

金折桂听了,笑道︰「是該種上,就算是漁樵,也要有個漁網、扁擔。」看金蟾宮鬧著要喝酒,便伸手去打他的手。

梁松寵著金蟾宮說︰「不是要他做風流才子的嗎?哪個風流才子不喝酒,叫他沾一點。」說著,拿著筷子沾酒放在金蟾宮嘴里,待看見金蟾宮被辣得愁眉苦臉,便又大笑起來。

轉眼出了十五,眾人依舊在城里安心地等著金、玉兩位將軍趕來,一日听說除夕夜悶不吭聲的玉破禪開始將縣衙後院花園的瓦礫、石塊拿開,準備種地,眾人想起月娘的提議,又閑來無事,便紛紛地四處找東西搜集種子種地。

就連金折桂牽引過後,拄著拐杖,也跟著金蟾宮出來逛一逛「體察民情」。

二月春風吹來,已經糧草所剩不多的樂水縣城忽地刮起一陣種地的風,不知是哪一戶百姓听說縣衙里的人已經開始種地了,便也紛紛跟著種地。

一時間,城中寸土寸金,就連街道兩邊也種滿了不知是什麼品種的菜蔬。眾人只覺得既然縣衙里「金貴」的小姐、少爺們都不急不躁地種地取樂,那顯然樂水沒什麼危險,于是便也將因被兵馬圍住而急躁的心靜下來。

嚴邈之見金折桂等人什麼都沒做,卻安定了民心,心里感慨萬千,又見玉入禪一日日擺出要將玉破禪原本的功勞據為己有的架勢,有心勸說了玉破禪幾句,奈何玉破禪一日日沉默一日日不好說話,只能作罷;再去看金折桂,卻見金折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叫人把稻種泡上了,又叫人將縣城里寬大的荷花塘填平,做成了播種的秧滿田。

到了三月末,外面寧王的兵馬開始退兵,一直在外的阿大也終于回來了。

嚴邈之原以為金折桂等人不在意,不想才跟金折桂一群人說一句,金折桂就道︰「終于能種稻子了?」

嚴邈之忙道︰「如今該去接應金將軍、玉將軍。」

金折桂道︰「不急,反正他們自己會過來,咱們先把稻子種下,誤了一年的農時可不好。」

嚴邈之見她堅持,只得叫人來縣衙將稻秧拔了,然後分給百姓,看著百姓叫他們出城去通水渠、插秧。

這等「好玩」的事,金蟾宮在金折桂教唆下,自然要去,他既然要去,阿二、阿三、阿四還有梁松、蒙戰為保護他,就也要跟去。

只見大片水田邊上站著持槍拿刀的士兵,水田里金蟾宮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踩在泥地里,戚瓏雪在岸上心驚膽地嬌啼︰「小心一些,玩一會就上來,別凍著了。」雖知道金折桂年紀小,但心里還將金折桂當做長輩,愛屋及烏,就對金蟾宮也分外關心。

蒙戰一臉泥水地爽朗地笑︰「阿五,我看著他呢。」話才說完,就險些栽倒,差點弄得一身泥水,看戚瓏雪噗嗤一聲笑了,大抵是愛美之心人人有之,又兼拙笨地不知如何吸引戚瓏雪注意,便猛地將一根秧苗連帶著泥水向戚瓏雪丟去。

戚瓏雪呀地一聲,躲閃不及,身上濺到了泥點子,跺了跺腳,忙拿帕子去擦。

「作孽喲。」田里的老農搖了搖頭。

戚瓏雪習慣性地以為老農關心她,忙說︰「老伯,我沒事。」

「那苗子,是好不容易種出來的,就這麼叫糟蹋了。」老農說著,便上岸將苗子撿回來。

苗子有限,其他的種子都被吃進肚子里去了,因此一根也不能浪費。

梁松瞪了蒙戰一眼,蒙戰不尷不尬地低頭,不敢辯駁一句。

眾人忙了一會子,眼瞅著他們在就是添亂,趕緊上了田埂,洗了腳,便一群人呼呼喝喝地向回走。

「小前輩叫少爺出來做什麼?難不成要叫他知道民間疾苦?」阿四習慣性地把金折桂往深沉的地方去想。

梁松看了看,又望了眼累得趴在他背上睡著了的金蟾宮,「四月里了,今天範神仙要給小前輩腳上加重量了。」

眾人聞言,便低下頭,戚瓏雪心知金折桂腳上疼得厲害,不肯叫金蟾宮看見,才將他支開,見眾人紛紛低頭,有心給人鼓舞士氣,就故作歡笑地給眾人唱曲子。

等眾人回到縣衙,瞧見金折桂仰著頭滿臉冷汗地躺在躺椅上,仿佛是累得睡著了,看了範康一眼,只裝作不知道,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大抵是稻子種下去,百姓的心越發安了,不用嚴邈之再叫人看管,他們就老老實實地待著。

四月里,忽地有人來傳︰「有人踩我們的稻子了!」這一句驚醒了樂水縣城里的百姓,也將縣衙里韜光養晦許久的範康、意志消沉的玉破禪並金折桂等人驚醒,玉破禪自打得知金、玉兩位將軍的「買賣」後就因羞愧一直對金折桂避而不見,此時不由地帶著玉無價、玉無痕二人來到她面前,主動請戰︰「小前輩,叫我帶人去會會他們。」

金折桂心里也十分氣惱,畢竟種子是她留下、泡出芽、播下地的,就如同十月懷胎的孩兒被人欺辱了,發狠道︰「甭管來的是誰,給我叫他有來無回!」

「得令!」玉破禪跟著阿大四人反射地吐出兩個字,不等回過神,就跟範康等人紛紛向縣衙外去。到了縣衙外,拿著鋤頭、鏟子的百姓們跟他們一同向田地走去。

一行人在城外又叫人打探清楚踩莊稼的人到哪里了,便迅速地架起臨時現做的大弩巨弓,並兩三個千辛萬苦找到材料做好的炸彈,還有範康精心照料許久的馬蜂,向稻田奔去。

稻田那邊,儒雅斯文、五谷不分的金大老爺金將晚騎在馬上,不食人間煙火地看著滿地滿眼的「雜草」,感慨道︰「可惜荒蕪了這麼些田地,不知天下多少的百姓要打多久饑荒。」一言未了,就見一支粗大羽箭飛來,險險地避過後,就听從羽箭上掛著的罐子里傳出嗡嗡聲,回頭看去,見是無數馬蜂飛來,臉上挨了兩下,伸手去揮,見揮不開,忙下馬躲進路邊水渠里,待抬頭,就听田邊空地上轟隆一聲巨響,隨後遠處有人喝道︰「誰人敢踩我稻子,快快滾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kaykaycat、風過水無痕、曹某到此一游、血流成河、d幾位同學的霸王票,還有長評,╭(╯3╰)╮,今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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