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用力過猛
「是不是命不太好,適合某個硬朗的八字幫襯一下?亦或者,來個金玉良緣?」金折桂可是對自己的八字十分有信心。
「……」臉皮竟然比貧道還厚,範康瞥了一眼正在欣賞玉破禪頎長身量的金折桂,心想這丫頭好大膽子,竟是瞧上了就動手,一邊也不扭捏,沉吟一番道︰「過猶不及,若動靜太大,驚擾了敵方,那就不妙了。不如,來一個願者上鉤。女孩子家,總是矜持一些得好。」
願者上鉤……金折桂撓著下巴去看範康,乜斜著眼上下打量他一番,「範神仙不愧是個妙人,明人不說暗話,範神仙要什麼?」
「郁觀音不是個善茬。」
「這是顯然的事。」
「關外必然會有一場大戰。」
「是以?」
「是以,貧道思來想去,想請丫頭將玉家老八送回戰場上去。他是正人君子,不會幫著朝廷佔郁觀音太多便宜。」
「也就是說,朝廷佔的便宜不多,你就能多佔便宜?」金折桂沉吟,料到範康還是不死心,在朝廷這邊不能做上出將入相,便盯上了關外。
「正是。」範康坦然地背著手。
「這我可不能答應,他若真心不想打仗,經商也不錯。」金折桂料想自己若算計玉破禪打仗,他將來知道了,定會跟她置氣。這等隱患,萬萬不能留下。
範康不覺又看金折桂,見她是當真不覺得經商有什麼低賤,就笑道︰「丫頭這話不錯,那,就請丫頭到時候攛掇玉家八哥兒買我兩匹馬?如何。」玉破禪那性子,去販馬都能想到去苦寒之地抓馬,他豈能安心做商人?來日方長,且走著瞧吧。
「好。」金折桂爽快道。
範康一笑,瞧見路邊一叢野生藍色小花,伸手揪了一把,一朵餃在嘴邊,剩下的往金折桂手上一送,算是打成了協議。
金折桂接過那吊蘭一般的野花,看範康嘴角微微蠕動,牛嚼牡丹地把那朵秀氣的藍花吃進嘴里,月復誹道這假道士也不怕哪一天中毒身亡,正想著,看玉破禪要上大黑馬,叫了一聲「大黑」,就見大黑馬從玉破禪身邊跑開,風馳電掣地竄到金折桂跟前然後毫不客氣地啃咬藍花,隨即伏下高大的身軀,等金折桂爬上去。
「哎,金妹妹——」玉妙彤有玉入禪安慰開朗了許多,見金折桂搶了玉破禪的馬,坐在玉入禪身前,過來說,「金妹妹,這是八哥的馬。」
「你說是破八的?那你叫破八喊它一聲,看它應不應?」金折桂模著黑馬,既然願者上鉤,自己就將大黑馬帶回家去,玉破禪舍不得大黑馬,自然會地頻頻拜訪她,這可比她死皮賴臉地去玉家體面多了。
「哎,八哥,你叫大黑馬一聲。」玉妙彤想著玉破禪一直養著大黑馬,大黑馬總會听他的。
玉入禪擁著玉妙彤,眼瞅著方才範康、金折桂一個小人一個惡人不知在說什麼,又見範康嘴角叼著一朵粉色的野花,猶猶豫豫地看著金折桂,再瞅一眼自己那傷痕累累的右手,探詢地看向金折桂,看玉破禪、金將晚對他的態度,想來她並未將他要殺她的事說出來。
「霹靂!」
「閃電!」
「踏燕!」
……
一群人胡亂地喊著威風的名字叫了起來,大黑馬不屑地打了個響鼻,帶著金折桂向前奔去。
「姐姐會騎馬了!」金蟾宮、南山兩個一個坐在金將晚前頭,一個坐在梁松前頭,二人看金折桂威風凜凜地獨自騎馬,艷羨得很。
金將晚呵呵笑著,「玉賢佷,這馬……」他就笑納了。
金將晚臉上的狂喜、得意遮掩不住,一副金折桂的馬就是他的馬的神色。
玉破禪笑了笑,忽地喊了一聲「花子規!」卻听前面的金折桂哎了一聲然後又縱馬回來了。
除了玉妙彤、南山、金將晚,其他人都知道這是玉破禪喊金折桂,金折桂答應一聲然後駕馬回來,因此都以為玉破禪喊金折桂有事,都不以為意。
金將晚只知道眾人喊金折桂花小前輩,哪里知道金折桂還有花子規這化名,于是只當玉破禪給大黑馬取名叫「花子規」,且大黑馬听他一聲召喚,立時就折返回來。臉色頓時大變,只覺得才到手的寶馬又丟了,「玉賢佷,這馬听兩個人的召喚,要如何來分……」
「破八,什麼事?」才發現自己也能獨自騎馬的金折桂興奮地騎馬回來,只覺得自己此時英姿颯爽,威風得很。
「小前輩,馬送給你,祖父、父親興許會上門討要,你莫管他們,好生照料子規吧。」
子規?金折桂疑惑地想子規不是她嗎?見玉破禪沖她擠眼楮,心道︰小樣,山盟海誓之後,媚眼就過來了?于是猜到是玉破禪要捉弄金將晚,就不追問。
玉破禪擺擺手,心有不舍,但大黑馬顯然更想跟著金折桂,模模馬身,一巴掌打在馬屁上,看黑馬流行一般向前沖去,又喊,「花子規?」
「什麼事呀?」金折桂又馭馬折回來。
「放心,我會常常帶你來草地跑一跑的。」玉破禪又拍了拍馬背。
「破八,大黑是我的了,以後我會帶他來草地遛彎。」金折桂見自己回來一次,金將晚臉色就難看一次,望向梁松、蒙戰等人。
梁松等人也看出玉破禪要捉弄金將晚,唯恐金蟾宮、蒙戰說漏嘴,于是阿大將金蟾宮抱到自己的馬上,然後帶著南山、蒙戰一群人向前面大片的蒲公英叢奔去。
金折桂眼瞅著空中飄起大片的蒲公英,一時起了玩心,就也跟隨眾人過去。
「金叔叔明白小佷的意思了吧?」玉破禪看前面金折桂神采飛揚,又想起她穿著襦裙拿著長槍的不倫不類模樣,心想沙場上都是金朝梧等名不副實的酒囊飯袋,金折桂這樣的天生將才卻委委屈屈地縮在後院,連吃穿都要看人臉色,老天委實不公。
「……你什麼意思?」金將晚自然明白玉破禪一次次把「大黑馬」召喚回來,是跟他顯擺他也能駕馭大黑馬,心里不舍得將到手的大黑馬送出去,盤算著若是玉破禪要的不過分,那自己就成全他。
「小佷有一個心願。」
金將晚心一沉,唯恐玉破禪獅子大開口,「玉賢佷請說。」
「小佷賣臭豆腐前,許下一個心願,要叫金祖母吃上一盤臭豆腐。如今雖過去了許久,但心願就是心願,只要是許下的,就必要實現。」
「不可,玉賢佷可還有其他的心願?」金將晚心知金老夫人雖專橫跋扈,但衣食住行卻是名門仕女中的「典範」,慢說是大街上的臭豆腐,就算是家里廚役精心烹制的鴨舌,她也謹遵在娘家時候長輩的教導只吃舌尖一點,猶記得昔日沈氏才進門,不懂金老夫人的規矩,多吃了舌尖以下的一段,沈家就被金老夫人嘲笑了大半年。這等食不厭精、燴不厭細的矯情人,叫她吃臭豆腐,不亞于當面指摘她不像名門仕女像個市井潑婦,乃是莫大侮辱。
「還有一個心願,那就是叫父親許我經商,再不插手我的事。」
金將晚不覺咬牙,玉家看玉破禪能耐地把汗血寶馬弄來,在皇帝、太上皇跟前露了臉,更想叫他從武了。心知玉家的事難辦,眼楮依依不舍地看著大黑馬,半天喊道︰「魁星、魁星,你過來。」
金折桂正跟金蟾宮、南山炫耀自己的騎術,听金將晚喊的著急,趕緊又馭馬回來,「父親,什麼事?」
「玉賢佷,」金將晚有些咬牙切齒,見金折桂額頭發梢粘著許多毛絨絨的蒲公英,又嘆虧得金老夫人不嫌棄這野丫頭,「想叫你祖母吃臭豆腐。」
「破八,你為什麼想要我祖母吃臭豆腐?」金折桂听那邊金蟾宮喊她,就急等著玉破禪回答後立時折回去。
「一個喜歡吃臭豆腐的祖母,怎麼能攔著喜歡吃臭豆腐的孫女吃臭豆腐?」玉破禪肯定地說。
「破八……」金折桂心里感動了,一個肯為了她那點不大文雅的口月復之欲這般興師動眾的男人,錯過了就要後悔十八輩子!「父親,臭豆腐挺好吃的,叫祖母嘗嘗也無妨。我還有事。不跟你們說了。」說罷,又縱馬向梁松等人奔去。
金將晚有些糊涂了,眼瞅著人高馬大已經是大男人模樣的玉破禪,再看一下嬌小玲瓏一團孩子氣的金折桂,無論如何,他都沒法子往兒女情長那面想——依著金朝楓曾經的話,他寧可相信玉破禪討好金折桂是為了跟金折桂上頭的姐姐們私相授受。于是認定了玉破禪定是使出激將法,想逼著他攪合到玉家的家事里頭,暗道自己拿著臭豆腐回去跟金老夫人明說,不唬弄她,以金老夫人的性子,她定然會樂意用吃幾口臭豆腐換回一匹駿馬,「好,就叫母親吃一盤臭豆腐!」
一片蒲公英飛來,前面「八哥」「破哥哥」地喊成一片,玉破禪立時縱馬過去。
金將晚被蒲公英嗆得咳嗽個不停,等到前面,瞧見一株極品蘭花被人扯掉了一半,心疼不已,待要罵一句,又想月兌不了就是他們這幾個人中的一個扯的,于是強忍著心疼,下馬細心地將剩下的一半連帶著泥土挖起來,用帕子包住根,小心地藏在懷中,又去追趕其他人。
此次人多,不便再從狹窄漆黑的一線天里穿過,眾人迂回地繞向正城門,在外風餐露宿了三四天,才繞回正城門,進入京城的時候,已經到了黃昏時分。
進城後,眾人先被人接應著進明園,明園里,皇帝、玉將軍、玉老將軍、金閣老等都在。
金閣老見金蟾宮平安歸來,顧不得皇帝、太上皇在,先落淚地摟著金蟾宮道︰「我的兒這樣多災多難,少不得要多去廟里燒燒香去去晦氣。」
「不用去廟里,無著觀就很不錯。」肥水不流外人田,金蟾宮主動地替南山師父家道觀拉生意。
「是呀,我們無著觀就很不錯。」南山附和。
範康雖看不上金家打醮的那點銀子,但此時也含笑點頭,謙遜道︰「金閣老放心,蟾宮遇難成祥,乃是有福的面相。」
金閣老不管是不是範康救了金蟾宮,先連聲道謝,隨後意識到皇帝、太上皇還在,趕緊牽著金蟾宮站好。
太上皇、皇帝二人反反復復地端詳南山,見他皮膚雪白,頭發微微發黃,鼻梁高聳,唇紅齒白,這樣的相貌在中原難見,在塞外也罕見,難怪那些鮮卑人能認出他來。
「太上皇、皇上,慕容猛士們也在,末將斗膽許他們留在京城教導南山鮮卑話跟禮儀,免得南山對慕容部落一無所知,將來大了,回去了不好主持慕容部落的大事。」金將晚拱手道,也拿不準郁觀音到底會不會給朝廷送信來,因此瞞下範康所說的郁觀音詐死等事。
皇帝沉吟一番,看向太上皇,見太上皇微微點頭,才說︰「此法也好,我朝歷來願同關外眾部落締結友好盟約。南山小王子留在京城,朕自是不會叫他受委屈。」
慕容猛士們聞言,連連上前磕頭。
「只是其他部落的人存心不良,他們定會想暗殺南山,把南山放在無著觀倒是不安全。」皇帝望著金將晚說,其他部落的人要防著,範康也要防著,畢竟範康能不動聲色地弄個慕容王子來,也能不知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把南山送回去。
皇帝要把南山當做質子了,金將晚心知此事不能避免,一是擅察聖意,二是怕南山留在其他人手下被人看管會受委屈,趕緊道︰「末將願意保護南山安全,懇請太上皇、皇上許末將將他帶回家教養。」
「那就有勞金將軍了,南山小王子一切吃用,宮中自會送去。還請金將軍把南山小王子養成個文武雙全、足智多謀的人才。」如此南山將來回去奪位才有可能,皇帝又要追問勾結鮮卑人的奸細,「諸位既然追上了柔然人,那顯然,對京中誰是勾結鮮卑人的奸細,知道的更多吧?」
玉破禪因有人要偷他的馬,心里氣惱得很,就道︰「稟皇上,那些柔然人穿著的衣裳還有身上的東西,草民已經帶回來了。請皇上令人循著蛛絲馬跡查看。」
「可有書信?令牌?」若果然有,鐵證如山,就省事多了。皇帝急切地看著玉破禪、金將晚。
玉破禪搖了搖頭。
皇帝心中一嘆,一時也沒想起來答應過玉將軍給玉妙彤賜婚的話,又拿出早先送來的寫著三橫一撇的一角布料問︰「你們看這是什麼字?」
「像是秦字。」金折桂對秦王成見頗深,畢竟秦王是個翻覆小人,先跟寧王、英王一起造反,半路上獨自棄暗投明。如今寧王、英王兩家都遭殃了,就他沒事,她不信他不想再造反。
「像是個錢字,若說是秦字,那一撇未免太偏了一些。」玉入禪唯恐落于人後,便也猜測了一個字,話出口,見金閣老、金將晚看他,才後悔地想自己怎地忘了錢家是金家的親家,不看僧面看佛面,錢家日薄西山了,可金家還春風得意著呢。
「你們沒看見他是先寫哪一筆的?」玉將軍趕緊要替玉入禪補救,仔細看了看,肯定道︰「那一撇是壓在三橫的血印子上的,可見,是先有三橫,才有一撇。」
「興許那人識字不多,筆畫錯了呢?」金折桂不肯錯過任何可能,听玉入禪說是錢字,再看,又覺得那一撇確實太靠邊了,不大像是秦字。
「大概是個豐字?最後一撇其實是一豎,那人手哆嗦,寫錯了?」金閣老覺得不大像是錢家人,錢家人如今鮮少做官,有幾個子弟去經商……想起經商,眼皮子一跳,依稀記得自己大壽上,錢家幾個佷孫說是去西北販賣茶葉,賺了不少銀子,要是他們跟鮮卑人打交道,然後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畢竟是不好的事,金閣老立時打住,不肯再往錢家頭上想,只等著回家後叫了錢家人去金家理論。
眾說紛紜,只是太上皇更想叫那字像秦字,于是稱贊金折桂道︰「不愧是將門虎女,金丫頭眼瞅著人寫的,定是不會錯。是先有三橫才有一撇,當是個秦字。」
金折桂一怔,待要改口,卻見金將晚擋住她,其他先還在猜測的人住了口。
「說是錢字有些勉強,豐字也不妥當,最像個秦字。」玉入禪忙道。
塵埃落定,這次不管這字到底是什麼字,總歸早先跟寧王、英王一起造反的秦王這次要遭殃了。
金折桂一凜,見眾人紛紛稱贊地看向她,不由地心里打鼓,她只當是群策群議,才敢大膽地說是秦字,怎地如今……忽地想自己被人當槍使了,太上皇想借著這時機除掉一再出爾反爾的秦王,偏她逞能強出頭,把秦字說出來。雖沒見過秦王也知道秦王是小人,但興許這次冤枉了秦王呢?
太上皇道︰「玉家兩個小子,一個神勇一個粗中有細,金家丫頭更是姐弟情深,果然都是好孩子。你們也累了,回去歇息吧。」又對王太監道︰「將柔然人身上的東西送到大理寺,一針一線,都叫他們查清楚是從哪里來的。」
「遵旨。」玉妙彤跟著眾人答應,見太上皇、皇帝沒提她一句,滿心里都是失望,又不好將失望表露出來,于是緊跟著眾人出去。
出了宮室,因明園乃是園林,並非皇宮。眾人在此地看著美景,不覺放松起來,言談也隨意許多。
金閣老、玉老將軍等細細詢問這幾日眾人的經歷,待听說大黑馬送給金折桂了,玉老將軍、玉將軍立時跟金閣老、金將晚爭執起來。
「一個女娃子要那麼烈的馬做什麼?暴殄天物!」玉老將軍、玉將軍先鼓著眼楮瞪玉破禪,然後軟硬兼施地跟金將晚、金閣老討要。
「魁星女娃子用不上,我可是能用上呢。」金將晚含笑說。
「你也能騎上那馬?」玉將軍嗆聲道。
「我不能,你能?」金將晚又說,忽地心道不好,急忙從懷中掏出蘭花,問明園里的宮人要了花盆,趕著將半棵蘭花種上。
金折桂見大黑是她的,反而沒人管她要,微微挑眉,又見太後叫人請她跟玉妙彤兩個去洗漱、請玉入禪過去上藥,便隨著宮女過去。
「小前輩,多有得罪,還望海涵。」玉入禪有意舉著自己的手,示意金折桂她已經報復過她,至于他要殺她的事,不可再提。
「放心,我一定海涵。」金折桂笑盈盈地看著玉入禪,所謂長嫂為母、棍棒底下出孝子,破八是玉夫人大兒子,自己就當提前做為母的長嫂,調、教孝子了。
她……還想做什麼?玉入禪警惕地看著金折桂,越是見她笑,越是將她當成笑面虎,伸手拉了拉衣襟,見她瞄自己胸口,立時想起上藥的時候,胸口的字會叫人看見,臉上漲紅成一片,急忙在心里想對策。
「金妹妹,八哥說我們家也不盡然是那樣。」玉妙彤臉上倔強,心里卻因玉悟禪的所作所為,心虛起來。
「是呀,可是彤姐姐,你們家沒有妾,你將來的夫君未必沒有妾,如此……」你到底自覺高人一等個什麼勁呀?
玉妙彤聞言兩眼立時濕潤起來,接連遭受打擊,昔日還是個人人追捧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嬌小姐,此時滿月復心事,倒是能夠听得進人說話,依舊拉著金折桂的手,沉吟半天說︰「……你的話真難听。」沖金折桂一笑,算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繼而柳眉微蹙,「……你擔心嗎?」
「擔心什麼?」
「咱們跟那些粗人……出去幾天幾夜,回來了,定有難听的話……」玉妙彤吞吞吐吐,臉上漲紅。
金折桂待要說她年紀小、又是去救人不曾落入敵手,且金將晚追他們前就跟皇帝、太上皇等人懇請過不提她在獵場的事,話到嘴邊,及時地收住,心知玉妙彤放下芥蒂,是覺得她們一樣「名聲不好」了,若是她知道就她一個倒霉,而她沒事,她定會心生不平繼而遷怒到她頭上,于是秉持著以和為貴的原則,先做出擔憂模樣,繼而釋懷道︰「怕什麼,反正有人給咱們做主呢。流言止于智者,那些小人沒事都能掀起三尺浪,跟他們計較做什麼?」
「對。」有人陪著她擔憂同一件事總是好的,玉妙彤攜著金折桂的手,絮叨道︰「過兩日,等我……我去你家,你請了阿五姐姐,我再跟她賠不是。家里大哥,哼,看我回去跟父親、母親說,他們能饒了他。」繼而想起玉悟禪身受重傷,就是不饒了他,他也受夠了罪。
「好。」金折桂見玉妙彤也算敢作敢當,爽快地答應了,又問起玉悟禪什麼事。
玉妙彤此時將金折桂當做難姐難妹,于是就把玉悟禪要為了金家大小姐殺康氏的話說了。
金折桂听了連連叫苦,先不提玉家能不能看上她,經過這事,金老夫人越發看不上玉家了,此時只能跟玉妙彤同仇敵愾地唾罵玉悟禪,又想自己回去將玉悟禪如何了說一說,也免得金老夫人再為金擎桂擔憂。
雖說是太後請她們過來上藥、洗漱,但只有太後跟前的宮女在,太後並未露面。等換了衣裳後,金折桂、玉妙彤二人出來,就見幾個宮女竊竊私語,又見玉入禪紅著臉跟著個太監出來,金折桂就問他︰「玉九哥,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玉入禪咳嗽一聲,「已經上過藥了,沒事了。」方才太醫要看他胸口,他不肯,有意嚷嚷著有人踫他,他就起疹子,如此那幾個太醫才肯罷手。只是那群老糊涂的太醫自持是在太上皇、太後這邊伺候的,竟然問了他一句「丫頭們踫,是不是也起疹子?」又說「成親後,只怕天天要起疹子」。他如今也有十五六,哪里不懂那些老太醫們話里的意思,奈何被人嘲笑是雛兒也得受著,誰叫……他一月兌褲子,就疑心範康睜著眼楮殷殷切切地瞅著他那里呢……
玉妙彤心疼道︰「金妹妹,要是九哥沒回頭去救你,他也就不會受傷了。」
金折桂心里咋舌,笑道︰「是呀,要是沒回來救我,連你也不會被人劫持了。」
玉妙彤眼中玉入禪、玉破禪都是英雄,原想叫金折桂跟她一起敬佩玉入禪,听她這般說,嘟嚷道︰「好心當成驢肝肺,這麼快就忘了誰把你從柔然人手上救出來的。要不是九哥救你,你怎麼能跟著他去跟蹤柔然人?」
「十妹,算起來,還是八哥救了我們。我這點傷,不算個什麼。」玉入禪微笑道。
「可是九哥……」
「快走吧,祖父、父親他們還等著呢。」玉入禪心知玉妙彤再多說兩句,定會得罪了金折桂,趕緊催促她走。
「好心當成驢肝肺?」金折桂一字一頓地說。
玉入禪向前走的背脊一僵,回頭笑道︰「小前輩,她小孩子家,別听她胡說。」
「那太上皇稱贊你粗中有細,是怎麼回事?」金折桂追問。
「自然是我九哥辦事得力嘍。」玉妙彤下巴微微翹起,很是為她兩個兄長驕傲。
「十妹妹,你不知道,其實是小前輩救了我。」玉入禪鄭重地沖金折桂拱手,「小前輩,大恩不言謝了。」
「是不必言謝,把一線天里許給我的東西送來就好。」金折桂抬步向前去。
玉入禪輕吁出一口氣,慶幸金折桂沒追究這事,看玉妙彤還是不服氣,趕緊細細地編出金折桂「救」他的前因後果。
出了明園內牆,跟其他人匯合,听著一路上金、玉兩家糾纏不休的爭吵聲,金折桂就回到了金家。
到了金家,才發現玉老將軍、玉將軍為了大黑馬跟了過來,玉家人里頭,只玉入禪、玉妙彤先回玉家了。
「魁星,叫人把馬送到你院子里去。」金閣老有意說,這次的黑馬跟兵書不一樣,兵書原本就是玉老將軍的,扣著不還有些理虧;可大黑是活物,有靈性,自己會認主,且是玉破禪的,留下它是理所當然的事。因此金閣老這次態度堅定得很。
金折桂答應了,卻听金將晚說︰「先帶著馬給你祖母看看。」
金折桂從金將晚、玉破禪身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狐疑地看他,干脆騎著馬經過儀門,進了金老夫人院子里。
「祖母,快出來看馬王!」金蟾宮、南山二人喊著。
金老夫人並不知道獵場里的事,只是听金閣老叫人捎信來說太上皇要留金蟾宮、金折桂他們在獵場多玩兩天,此時听丫頭說金折桂徑直騎著馬進她院子來了,就領著沈氏、冷氏、岑氏、寧氏出來。
「好俊的馬兒。」金老夫人笑了。
「祖母要不要騎一騎?」金折桂從馬上翻身下來。
見金折桂騎馬,金老夫人只當是匹溫順的,挨近了才要撫模,听那黑馬重重地嘿了一聲,竟像是帝王震怒一般,立時不敢再動。
「它是馬王!」南山、蟾宮兩人小心地挨近。
「好馬、好馬。」金老夫人連連稱贊,說話間,眉頭卻是跟沈氏一樣舒展不開,原來她瞧見金折桂利落地下馬,心里就擔心她會不小心弄破自己的處子紅。抬頭見金將晚、玉破禪雙雙進來,便含笑道︰「多謝玉小哥兒,魁星胡鬧,出門一遭,就問你要了匹馬回來。」談笑間,就仿佛自己不知道金將晚帶金折桂出門就是為了馬一樣。
金將晚臉色有些難看,跪下捧著一盤味道金家人絕對熟悉的東西說︰「母親,兒子不孝,要連累母親受辱。這頭馬……玉家小哥說,必要母親吃過臭豆腐才肯給。」
金老夫人臉色立時陰沉下來,幾乎要伸手將臭豆腐推翻。
「金祖母,這是我路上借了人家的攤子親自炸的,你嘗嘗,味道好的很。」玉破禪在沈家門前賣臭豆腐,見多了沈家、金家的下人,已經將金老夫人的口味拿捏得一清二楚,他確信只要金老夫人吃,她肯定愛吃。
金老夫人冷笑再三,沈氏趕緊接過盤子,「老爺,母親……」金老夫人自覺比誰都尊貴,她怎肯吃這種粗俗東西?!
金折桂此時才明白玉破禪要干什麼,心想黑馬已經給了她,哪里還能要回去,金將晚多此一舉做什麼?只是,如此也可見,金將晚的孝心有限,竟然為了馬,當真听從玉破禪的話叫金老夫人吃臭豆腐。唯恐金老夫人動怒,趕緊上前說︰「祖母,這馬認了我做主人,誰搶都搶不走了。不用吃。」若是金老夫人自己想吃還好,這麼著逼著她吃,就連她都看不過去。
金老夫人抓住金折桂的臂膀,叫她別說話。
「母親。」金將晚等沈氏接過盤子,就在金老夫人耳邊將玉破禪想利用大黑馬逼著他攪合到玉家家事里頭等話說了。
金老夫人來回看著金折桂、金將晚,將那黑馬對金折桂的態度看在眼中,心里冷笑金將晚是要利用她疼兒子的心逼著她吃了。既然他想她吃,她就吃給他看,于是點了點頭,帶著兒子、媳婦們回房,經過擺上桌椅、洗手、漱口、擦手等等程序後,待沈氏夾了一塊臭豆腐放在她嘴邊時,張口咬了一小口,然後眸子快速地向冷氏、岑氏、寧氏臉上看去,不出意外地看出幾抹幸災樂禍的神色。金老夫人鎮定地假假咀嚼,然後囫圇個地咽下去,假意稱贊一番,再咬一口,這次卻覺這味道奇怪得很,似乎……回味無窮……
「母親,如何?」金將晚紅了眼眶,心嘆自己又做了一次不孝子。
「味道卻是不錯。」金老夫人有意輕描淡寫,又做出要嘔吐神色,滿意地看見金將晚臉上流露出後悔的神色。
方才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冷氏小心地問︰「母親,果然不錯?」這臭豆腐曾經燻了他們金家大半年,竟然味道不錯?那豈不是他們那大半年里身在福中不知福?
「將晚,叫人多買一些來。叫你弟妹、佷媳婦都嘗嘗。」敢對她幸災樂禍!金老夫人月復誹,又要吃,就看金將晚跪在地上求道︰「母親,馬不要了,叫魁星還給玉家。別吃了。」
「我金錢氏說話算話,一定得吃完。」金老夫人暗中細嚼慢咽,明著連連作嘔,不時說出一句「翅膀硬了」等話,直逼得金將晚跪在地上磕頭。最後下巴指著空盤子,「玉小哥,馬,可以留下了吧?」
玉破禪拱手道︰「大黑從此以後就是金家的了,晚輩心服口服了。」有意看了金折桂一眼,點了點頭,告辭出去。
金折桂也點了點頭,唯恐被人看出來異樣,忙收斂神色,一回頭,卻見此時哪有人來看她。
玉破禪一出去,金將晚就慌張了,沈氏等人紛紛捧了痰盂、帕子、水盆,就等著金老夫人將吃下去的臭豆腐吐出來。
金老夫人滿意地看著眾人神色,心想等會子看冷氏、岑氏怎麼邊吃邊吐呢,冷笑道︰「玉家小兒果然目中無人!竟然這般欺辱老婆子!」
「母親……」金將晚不辨真假,越發自責,再次後悔一時糊涂逼著金老夫人吃臭豆腐。
「日後不許再叫玉家小兒上門!」金老夫人怒道。
「哎?」金折桂原本隔岸觀火,眼瞅著金老夫人用吃臭豆腐這出苦肉計作弄得金將晚痛哭流涕滿心慚愧,乍然听見這話,不禁懵了。食色性也,為了吃臭豆腐這點口月復之欲不能食色,是不是太不劃算了?!##$l&&~w*h*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