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場殘酷的對抗,使數百位元祖疲憊不堪,東倒西歪。♀
而寶芙依然挺身直立。此刻,這座大殿中並沒有風,但她一頭黑發,微微飄翻激蕩。身上薄裙雖然破爛不堪,勉強蔽體,嬌弱身軀,卻迸發出不容藐視的震懾氣息。猶如一位君臨世界的王女。
誰輸誰贏,迥然分明。
那些元祖自知死期將至,卻沒有懊悔之意,不知是誰大聲說。
「魔女,動手吧——我們是你最後的族裔,看來命中注定,我們要滅亡在你手里。」
寶芙怔了怔,她的視線,和那些元祖充滿絕望與哀傷的視線交匯,忽然意識到︰他們的確是她的族人,和她有著千絲萬縷聯系。
從她原本平凡寧靜的生活,被改變那天起,她就一直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經歷這麼多艱辛險阻,她終于伸手觸及,秘密盡頭。
然而,她卻發現,真相對她,已經不那麼重要。
暮宮里昏迷不醒的獨孤明,不知在何處忍受折磨的阿滅,為了喚醒她而獻出生命的飛飛……以及,許多許多,被卷入這場災難,無辜死去的人們。
她此刻恍然大悟,這些寶貴的生命……這些她所珍愛的人,才是對她最重要的。
不想他們繼續為她流血,不想他們再繼續因她受到傷害。
和從前那個柔弱無助的她不同。現在的她,擁有不依賴任何人的力量。她必須用這種力量保護他們。
結束這一切災難。
而立即就殺死所有元祖,為飛飛報仇或是發泄憤恨,不能解決任何事。
「為什麼……」她冷靜下來,蹙了蹙眉頭,注視著那位說話的元祖。「……為什麼我要殺死你們。你們要殺死我?」
像是在問那位元祖,又像是在問自己。
那元祖凝視寶芙片刻,指指寶芙身後那座水波蕩漾的清池,臉上露出辛酸又苦澀的笑容。
「……其實,你不殺我們,我們也沒多少時間了——每個月,不在神水里按時浸泡。我們的身體就會腐爛,隨時都可能變成灰。」
寶芙終于明白,元祖從人類中挑選男女,用他們培育後代的原因。
一個即將滅絕的種族,當然會竭力留存苗裔。
她的目光,落到那些變成新型僵尸的男人和女人身上。此刻他們停止野獸般的交媾行為,三三兩兩縮抱成一團。♀滿臉都是恐懼和困惑。她明白。這些可憐人已經恢復清醒。他們身體發生的變化,肯定令他們難以接受。
而最恐怖的是,他們的人生會因此驟然縮短。他們將在毫無預防的某一時刻,發狂至死。
元祖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值得原諒的借口。
想到爸爸宋子墨也是一只新型僵尸,寶芙忍住胸中憤怒。抱著線希望,問那位元祖。
「沒有辦法。挽救他們嗎?」
「那水里,有神的意志啊……」那位元祖看著寶芙,眼中露出譏嘲之色,隨即他便調轉目光,望著那池清水,發出古怪的低笑聲,「……誰能逆轉,神的決定呢?」
寶芙望著那池水,只覺得一陣沁濕涼意,直透面頰。
她登時愕住,因為她發現,她人忽然已經,站在那座水池岸邊。
這又是一個驚喜︰除了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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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精神念力,她竟然可以身隨意動,隨心到達她想到達的地方。
低頭看著,池中清澈見底,純淨透明如玻璃的水,她心髒驀地一陣緊縮抽搐。
摁住 急鼓般作響的胸口,她慌忙後退幾步。這看似普通的水,絕不簡單,她分明從里面,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東西。
她也無法區分,那到底是一股力量,還是一股情緒。
但她的心,受到召喚似的,感到悲涼,感到被絕望和憤怒的陰霾,深深籠罩。難怪,龍汐曾說過,這種水被稱作︰元祖的嘆息。
寶芙甦醒時,頭腦中那些凌亂的片段,已經告訴她,她也喝過元祖的嘆息——這種水,就是關馬所說的神水,也就是將人類轉變成新型僵尸的惡之源。
但,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她定了定神,扭頭望著那些元祖。
「我沒有……為什麼我沒有……」
「你發現了,是麼?」一位年紀比其他人略長的元祖,這時從人群中走出,淡然開口,「我們和你,卻不一樣……」他拍拍自己胸膛心髒所在的部位,低聲道,「我們,和那些嗜血的家伙,同時被造。但從被造那天起,我們就只是低賤奴僕。那女人把心賜給那些骯髒的嗜血僵尸,也不賜給我們……」
寶芙注視著他那張神情悲苦,飽經憂患的臉,心里五味陳雜。
她沒有料到,這些與她同血同脈的元祖,竟和新型僵尸一樣,也沒有心髒。她撫著自己胸口。剛剛,與池水相感應似的,她的心產生悲鳴。在那一霎,她才意識到,和所有喝過神水成為僵尸的人不同,她的心髒,依然在她胸腔中跳動著。
還無法弄清,到底是什麼緣由,造成這樣的結果。
但從這些元祖凝視著自己時,那艷羨又淒幽的目光,她明白,他們非常渴望擁有心髒。
更讓她震驚的是,她本以為,這些元祖便是僵尸的制造者。但是,制造者原來另有其人。
元祖和僵尸,卻不過都是被造之物。
「她是誰?」寶芙心口陣陣激突,低聲問,「她為什麼要制造你們,要制造僵尸?」
「她,是他們主人,應該也是他們族中第一位女人。」這時,林悠美的聲音,從祭台上清晰傳來,「他們族中,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女人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所以,這些地老鼠害怕女人。要是我沒猜錯,他們是一幫謀殺犯。是他們,殺了他們的主人。」
居高臨下,站在祭台上的林悠美,正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瞧著這些元祖。
寶芙沒有漏掉一個字,將林悠美這番話听進耳中,後脊蹭得升騰起股逆寒。
她看了看,那些蚯蚓般蜿蜒扭曲,爬滿元祖全身的丑陋黑疤,忽然明白,林悠美說得絲毫不假。
那次,獨孤明正是要刺殺那位闖入暮宮的灰衣人,犯了逆祖重罪,才遍身長出這種相同的黑色疤痕。
這黑色疤痕,就是元祖違背血之戒律,殺死他們主人的鐵證。
大殿里,這時一片靜寂。幾百位渾身 黑的元祖,沒有一人矢口否認林悠美的指控。
一直與寶芙交談的那位元祖,用他那雙幽遽清湛的眼楮,定定凝視著寶芙,過了良久,才低聲道。
「我們末日之裔,留在這個世界,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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