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瞬間一彈而起,以瘤頭怪來不及反應的速度,騎在瘤頭怪背部。()
寒光亂閃,隨著刀鋒切削時的錚錚聲,瘤頭怪龐大的身軀,劇烈掙扎起來。轟的一聲,它失控撞在石壁上,脖頸驀然歪折向身軀一側,喉嚨里發出聲嗚咽悲鳴,頹塌倒地。那顆瘤型大腦袋,枕在地板上,傷痕累累,一股股暗褐色的濃漿從傷口噴涌出,霎時在地面汪成黑油油一灘。
看到瘤頭怪三只紅色的復眼,漸漸闔上,寶芙知道這怪物已經不行了。
那刺殺瘤頭怪的男子,這才跳下地,將手中沾血的緬刀在衣服上蹭了蹭,插在腰間,轉身朝寶芙看過來。
寶芙借著洞中微弱光線,同時也看清這男子長相。
他年紀差不多二十七八歲,五官清秀中透著機靈,算是普通人中較為打眼的。他那蒼白得不正常的膚色,和隱隱泛出暗紅的眼楮,標志著他是僵尸。而從他t恤和便褲上,已經發黑結痂的斑斑血漬,以及他獵殺瘤頭怪的熟練身手,寶芙猜測,他一定已經在這座猛蠱洞中,待了不短時間。
出于本能,她轉身就朝岔洞口跑。
既然在這座蠱洞中出現並且生存著,那一定是異常凶惡的種類,不管他是誰。
後腦勺驀地陣劇痛,寶芙感到自己的頭發,被人從後面一把拽住,頭皮幾乎都要被扯掉。♀
「你可以出去的……」她急忙停住腳步,提醒那個神經緊張的男子「……洞口就在前面。」
看到她逃,這男人大概也條件反射,將她當作蠱物獵捕。
「出去?」嘎啞低促的聲音,帶著詫異,在她耳邊響起,「我在這洞里已經三十三天了,只要能干掉那只王蠱,我就比什麼狗金蟬玉尸還牛掰——但是,我怎麼感覺不到你身上的力量。明明這里就有巨大的力量體……你不是王蠱?」
男人的鼻子,嗅著寶芙的耳根和脖頸,他似乎是想通過她的氣味,辨別她是何種僵尸。
寶芙這才知道,並不是人人都反感,被當成玩物。
這只僵尸男顯然對猛蠱洞,懷有獨具慧眼的欣賞。
在等級森嚴的亡魂族,低等僵尸終其一生,也很難僭越高等僵尸。低等僵尸受到血之戒律根深蒂固的束縛,對高等僵尸只有敬畏和遵從。這只僵尸男嘴里。竟然說出對高等級金蟬家大不敬的言辭。他要麼是因為沉陷殺戮而變得瘋狂。要麼就是在這座猛蠱洞中。獲得了意想不到的自信。
「王蠱?」
寶芙可以肯定,這只僵尸男所接受到的強力場信號,絕對不是自己釋放的。她的力量,被神女媽媽夏紅菲封禁。根本無法使用。
這導致的直接惡果,就是她現在想要擺月兌這只僵尸男,十分困難。♀雙臂也被僵尸男絞住,沒有辦法去寫赤烈的咒文。
獨處的陌生男女,即使彼此都是僵尸,也很危險,或者更危險。
她感到,身後僵尸男的呼吸,漸漸變得濁重。
「……不過你好甜。我還沒見過,你這麼甜的血……」僵尸男扭緊她的胳膊,迫使她倒靠在他的胸膛,他的獠牙,急迫尋找著她頸上的動脈。「這陣子都喝膩這些怪物的血了,今天我真他媽走運,可以換換口味!」
寶芙身子緊繃起來,因為她很清楚,他另一只手在她背後的動作。
他正匆匆忙忙,解開他那條骯髒牛仔褲的拉鏈。
「別踫我!」
寶芙只覺得眼前一圈圈黑線亂繞,渾身顫抖。因為疲憊和饑餓,也因為焦急和憤怒。她進入這座猛蠱洞,原本就是做好葬身此地的準備,但她一點兒也沒曾料想,死都不能死得干淨,竟然會遇到這種侮辱。
「……本大爺有心情踫你,是給你面子!」僵尸男得意洋洋,「大爺我,很快就會成為,把僵尸太子獨孤明踩在腳底的男人……」
這時,他話音忽然中止,喉嚨里發出嘎啞不清的 聲,像是太忘乎所以所以傻笑起來。
寶芙感到,僵尸男箍著自己的那條手臂,如同斷了的皮筋,驀地失力放松。瞅準這個機會,她甩開他。
身後異外的安靜,沒有腳步聲傳來,僵尸男竟然沒有追趕她。
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寶芙登時嚇呆了。只見那僵尸男,此刻正以一種怪異而不自然的姿勢,雙腳離地,懸在半空中。
他兩只乍起的胳膊,似乎要努力抱攏什麼,但卻猶如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而他駭白迷惘的臉龐,顯出痛苦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兩顆瞪得大大的眼珠,朝眼眶的下部,努力轉去。
寶芙的視線,和僵尸男的視線,都在同一個地方集中。
那是一根筆直如劍戟,從僵尸男心髒部位,穿胸而過的黑色銳物。閃耀著幽暗磷光,遍布細密整齊的黑色鱗甲,梢部尖細。看似某種爬行類生物的尾巴,說得更確切,是那只倒斃在僵尸男身後,被他殺掉的,瘤頭怪的尾巴。
看清楚這事實的瞬間,僵尸男臉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他必然也沒想到,他會被一只,已是自己手下敗將的瘤頭怪奪去性命。
動了動嘴唇,剛想說什麼,他的臉和軀體就突然開始崩毀,幾秒鐘後,他徹底成為一堆灰渣。
這突然直轉的劇情讓寶芙懵住,當得聲脆響,是那僵尸男的緬刀,掉在地上。
她震了震,這時注意到,那只瘤頭怪的尾巴,已經重新軟塌塌伏在地上,只是一堆沒有生氣的死物。
仔細想想,事情有點不對頭。瘤頭怪除了尾巴,身體其余地方都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那三顆緊閉的復眼,也不曾顫動一絲。這就意味著,它在殺死僵尸男之前,根本就已經死透,是一具尸體。
雖然有些荒誕,但寶芙也只能這麼推斷,剛才那一霎,瘤頭怪詐尸。它的魂魄重返軀體,用尾巴刺死僵尸男,大仇報過,再度離去。
或者也有另一種可能……寶芙搖搖頭,將這種愚蠢的執念,從自己頭腦中驅趕出去。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那根空落落的無名指。任何事,果然都是由不習慣變為習慣。人的改變之快,快得令她驚訝,現在看到這根無名指,她已經沒有任何不適。
好像,這根無名指上,從來都沒有佩戴過任何東西。
瞥了一眼,血污中那把寒光凜冽的緬刀。只有這把刀,在默默無語地證明,這座猛蠱洞中,剛才發生過什麼。寶芙想了想,抬腳從這把緬刀旁跨過,朝猛蠱洞曲曲延延的深處走去。
這把刀過去的主人,是那齷齪的僵尸男。但並非因為潔癖,所以她才不帶這把刀,雖然她很明白,她要去的是什麼地方。
她只是不需要刀而已。刀,或是別的武器,可以保護還有生存和生存意義的人。對她來說,則顯得有些多余。
空氣中傳來輕微的,利器破空敕響,她的臉頰,感到氣流急遽摩擦帶來的生疼,仿佛有極為鋒利削薄的東西,貼著她臉龐飛過。
她眼角余光,看到閃耀的冰冷寒芒,和自己被斬斷的幾睫黑發。
是那把被她遺留在地上的緬刀,此刻正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朝前方黑暗中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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