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給那面銅鏡,鍍上一層美麗的銀色弧暈。
寶芙的眼楮,被那閃耀的光芒,刺得微痛。她眯起眼,注意到銅鏡黝黑斑駁的表面,因為月光的照射,浮現出一些不易察覺的微弱磷光。
她仔細辨認,發現那些星星點點的磷光,隱隱形成一些彎彎曲曲,奇形怪狀的符號。
那些符號,和赤烈留給她的咒文,非常相似卻又完全不同。
想必它們記述的,是一些很重要的內容。
「看見這些,你一點兒都不懷念嗎?」就在這時,獨孤無缺沙啞魅惑的聲音,靜靜響起,「過去,你把這些教給我。」
「我?」
寶芙愣了愣,立刻明白,獨孤無缺又是將她當成,那神秘的另一個女人。她看到獨孤無缺正聚精會神,默讀著那些字符。
那些閃爍的字符,像肥皂泡般,短短霎那就徹底消失。寶芙猜,應該是這面銅鏡在鑄造時,被加入了某種特殊的成分,可以在月光的照耀下顯現。但這種物質十分短壽,很快就會耗盡。
當最後一個字符消失時,獨孤無缺抬起頭,看著寶芙。
寶芙觸到他那雙幽邃陰暗的眼眸,不禁渾身一栗。此刻這曠野中,四周萬籟俱寂,夜輝再次消失,莫難還沒有甦醒,她孤立無援。而她唯一擁有的自保武器,赤烈留給她的咒文,又對獨孤無缺失效。
這個時候,他只需輕輕一伸手,便能殺了她。
獨孤無缺凝視著她,看出她的恐懼,彎唇一笑。
「你的臉,沒有一滴血了呢……」他低聲開口,抬起手。滿意地端詳著自己完好無缺的皮膚。隨即他用冰冷的指尖,輕觸著寶芙的臉頰,「……你寶貴的血,又給了我一次生命!」
寶芙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害怕,連嘴唇都微微哆嗦。
獨孤無缺的後半截話,讓她意識到一個事實。
可能,剛才是因為獨孤無缺吃了她的血,所以他才對純銀產生免疫力。
她見過的僵尸中,唯獨流著金蟬血的獨孤家僵尸,不畏懼銀子。她不明白。夜輝的軀殼,只是普通僵尸的軀殼,為什麼僅僅嘗了一點點她的血。就可以進化。這讓她想起另一件憾事,她的血雖然能解救被僵尸咬了的人,卻沒能解救司徒靜虛。
寶芙一把撥開獨孤無缺的手,他的觸模,令她厭惡無比。
她鼓起所有的勇氣。直視著獨孤無缺。
「……我到底是什麼人?」
「你真是個可憐的姑娘……」獨孤無缺大笑了起來,「……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什麼,的確很痛苦。《》」
他話音一落,驀地攥住寶芙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語。
「……我來幫你回憶,報答你幫助我。擺月兌那個笨蛋夜輝——他從你身上,索取得真是太少了!」
寶芙只覺得頸上猛地一陣刺痛,是獨孤無缺的獠牙。已經扎破她的皮膚。她既無力反抗,嘴里也不能發出聲音,兩只手徒勞的掙扎著。
就在這時,一聲銳利的呼嘯聲,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天空中遽然仿佛有流星劃過。那是一顆照明彈。
四周豁然雪亮,原本黑暗模糊的山林。霎時通透如明鏡,可以清晰得看到,一草一木。
以及,那些從四面八方的樹後和灌木叢中,走出來的身影。
他們的眼楮,都仿佛是受到刺激的貓瞳,微微翕張。而同時,他們就像嗅到血腥的野獸,本能地齜出獠牙。
在距離獨孤無缺和寶芙四五米開外,他們紛紛停下腳步,舉起手中的槍,槍口一致對準獨孤無缺。
埋頭在寶芙頸窩啜飲的獨孤無缺,意猶未盡,緩緩抬起頭。他嘴唇上的鮮血,殷紅如寶石,有幾滴沿著他的下頷,墜落在草叢中。
似乎是感受到什麼,獨孤無缺的唇角,浮上一絲淡淡笑意。
隨即他慢慢轉過臉,注視著那個靜悄悄佇立在他背後的黑衣年輕人,低聲道。
「滅,你長大了。」
站在他身後的那道修長黑影,正是臉色蒼白的阿滅。
阿滅俊秀的臉龐,這時慘白得駭人,但卻仿佛石頭一般,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墨黑色的眼珠,顯示出他是一個有生命的物體。在听到獨孤無缺的聲音後,他立刻單膝跪倒在地。動作利落干脆得,猶如一架精準的機器。
「你倒是心口如一……」獨孤無缺眯眼微笑,「始終……不叫我‘父親’!」
他打橫抱起因為失血,變得虛弱不堪的寶芙,走到阿滅面前。
寶芙暈沉沉的睜開雙眼,正在發生的事,她都看得到,也听得到。她蒼白的嘴唇,輕輕翕動,微弱地叫了一聲。
「滅……」
跪在那里的阿滅,只是默默低著頭,連眼睫都沒有抬一下。
他的身影,如同一尊精美好看的,凝固的蠟像。
兩顆大大的淚珠,霎時從寶芙的眼角滾落。
「要是你在為自己哭……」獨孤無缺兩道暗沉的目光,飛快地朝寶芙掃來,「……那真是愚蠢。你很快就會明白,和你馬上就要得到的東西相比,你失去的根本不算什麼。」
「我不是為自己哭……」
寶芙心口疼得無法呼吸。
她不知道阿滅為什麼會對她,視而不見;對獨孤無缺所做的事,無動于衷。但是從看到阿滅那蒼白無血的臉色起;從看到一向桀驁的他,像一個卑微低賤的奴僕,跪倒在獨孤無缺,他的生身父親面前時,她的心就如被鋒利的刀刃切割,開始汨汨流血。
「那……你就更悲慘了。」
獨孤無缺勾唇微笑,幽暗的狹眸,環視著周遭。
當和他的目光相接時,那些舉槍瞄準他的僵尸,眼神都不覺露出驚悚之色。迫于某種,他們也無法明瞭的強大壓力,他們竟紛紛垂下槍口。同時,他們的臉上都布滿疑雲和恐懼。
似乎在問,這個男人是誰。
還記得僵尸王獨孤無缺的僵尸,在亡魂族已經是孑遺余孤,寥寥可數。大部分的僵尸,都以為獨孤無缺的存在,只是一個煙塵般的傳說。
這時,麋集的僵尸們,忽然閃開。
從自動形成的通道中,一條高挺曼麗的女子身影,仿佛月亮從星空中冉冉升起,朝獨孤無缺款款走來。
這女人有一張,美得會讓男人著魔發狂的臉。
但可惜的是,她瞎了一只眼楮。
這唯一的瑕疵,卻能讓天使的容顏,立刻轉變成惡魔的面孔。使她的美艷中,透出一股令人寒毛竦栗的恐怖。
她那只完好的獨目,一直盯著獨孤無缺。
誰都看不清,那只幽深惑人的眼眸中,閃爍著的攝魂光芒,究竟是痴情女子的怨艾,還是毒蛇的陰狠。
等她走到獨孤無缺面前時,她蔻紅色的豐潤雙唇,已經彎出一個最蕩人心弦的弧度。
瞥了一眼,獨孤無缺懷抱中,又蒼白又虛弱的寶芙,她微微蹙起眉頭。
「哥,隔了九百年我們才見面,你卻又抱著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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