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救他!」
寶芙跪在獨孤明床榻前,啞著嗓子喊。
本來一直很安靜的獨孤明,不知道什麼原因,身體開始微微顫抖,鼻孔和嘴角,溢出黑色血絲。
戈家巫女,包括戈君在內,按照戈綿的低聲吩咐,已經分散圍坐在這張大床四周。
以防各種不測,林悠美和司徒炎帶領伏魔者守衛在她們身後。因為一些歷史原因,僵尸並不信任巫女。黎雪瞳、莫難、還有那些在屋外麋集的僵尸,隨時有可能闖進來,干擾黑暗咒語轉移。
低低的吟誦聲,在屋中響起。
巫女們垂著眼楮,口唇翕動,念著寶芙完全听不懂的,神秘的咒語。
時間一分一秒流淌,仿佛緩慢爬過的蛇。
寶芙小心翼翼擦拭著,獨孤明臉龐上的血跡,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獨孤明的皮膚,似乎變得更加灼燙。
就在這時,坐在最遠處,仿佛睡著了似的戈綿,睜開眼楮。
她那雙深遽清幽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輕聲道。
「僵尸太子,為什麼要對抗我們的牽引咒語?」
這句話,仿佛一個轟隆驚雷,在寶芙心頭炸開。
她霎時呆住了,望著獨孤明依然陷于昏迷中的雪白臉龐。
他濃黑修長的眉毛,此刻微微擰緊,仿佛是在生氣。即使與黑暗咒語的抗爭中,他依然為什麼事不開心,甚至抗拒著,戈家的咒語。
寶芙的心,只覺得一陣陣絞痛,痛得快要失去呼吸.ysyhd.
她伸手緊握住,獨孤明的一只手。低下頭。她的淚水,大顆大顆碎落的珠子般,弄濕了他的臉頰。罔顧旁人在場,她吻了吻他滾燙的嘴唇,然後低聲在他耳畔輕語。
「明,我在這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似乎是听到,她的聲音,他的五指動了動,驀地反扣住她的五指。扣得那麼緊,緊得寶芙倒吸一口氣。五指要被箍斷似的疼。
就在這時,只听戈綿低呼一聲。
「好了!」
只見獨孤明的身體,驀然掙動幾下。他背部鐫印著黑暗咒語的地方,突然涌出一團黑色東西。
那是一種半透明的液體。
只是那種奇異的液體,並不像水一樣朝低處流,反而如一只有生命的植物,朝上蜿蜒生長。
戈綿表情一直很嚴峻的臉上。這時微微有了絲喜意。
她擎出一把尖刀,用刀刃在自己手掌心,一橫一豎,劃出一個血十字。
不只是她,連同戈君在內的十位戈家巫女,都做了一模一樣的事。
十一位巫女站起身。一面喃喃念著除了她們,誰都無法听懂的咒語,一面將那只刻著血十字的手舉起。掌心朝外。
寶芙驚異的看到,獨孤明後背生長出的那個,形狀又像火焰,又像植物的黑色液態東西,在巫女們的咒語中。緩緩舒展。
它朝四面八方張開,仿佛一棵藤蔓繁茂的怪樹。《》
只是樹根。依然扎在獨孤明身體中。
雖然戈家巫女見多識廣,但黑暗咒語竟然以這種形態出現,也令她們感到震驚。
絲絮狀的黑色藤蔓,在每個人頭頂和身旁,飄動繚繞。仿佛擁有智慧,這些黑色的絲絮,自動避開人的身體。
漸漸地,它們匯攏在,每個巫女那只刻著血十字的手掌上方。
寶芙看到,就連戈綿的臉部肌肉,這時都微微有些控制不住的痙攣。想必,轉移黑暗咒語,其實是一樁凶險萬分的事。
室內的空氣,越來越濕熱悶重,巫女們的頌咒,也越來越激烈。她們額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沁了一層又一層,但黑暗咒語卻盤桓著,遲遲不動。
讓人不安的情形,突然發生。
那些原本分散成十一股的黑色絲絮,這時忽啦一下,都朝一個方向匯聚。
站在那里的,是個比戈君略長二三歲的年輕巫女,當她看到所有的黑暗咒語,都像吞噬人的怪獸似的,朝自己一人撲來,登時慌了神。
她親眼目睹,連亡魂族最強大的金蟬太子獨孤明,都飽受黑暗咒語煎熬。
足以得見,黑暗咒語威力之強。
而原本需要戈家首領巫女戈綿在內,由十一位巫女共同承擔的黑暗咒語,此刻要是全部沖進她的身體,那後果一定可怕到無法想象。
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她轉身就逃。
「站著別動!」
戈綿大聲喝道。
但已經來不及了,所有的黑絮集合在一起,形成股巨蟒狀的黑色液態物,緊追那年輕巫女不放。
就算其余的巫女竭力大聲念咒,也無濟于事。
那位年輕巫女因為心慌,連屋門都沒踫到,突然腳下一滑,跌倒在地。這時距離她最近的一位伏魔者,驀地舉槍便朝那團巨蟒般的黑色液態物質射擊。
清脆的槍響後,那團根部還連接著獨孤明身體的黑色東西,砰地一聲,如黑煙般散開。
但是瞬間,便又聚攏在一起。
猶如一道黑色龍卷,它霎時便纏裹住,那位開槍的伏魔者。屋中眾人只听到一聲淒厲人的慘叫過後,數十雙眼楮便看到,幾截碎裂的森森白骨,連著幾片沾血的破布,從那團黑涔涔的霧中,掉落在地毯上。
那位一秒鐘前,還生龍活虎的伏魔者,只剩下這些東西,證明他存在過。
「該死的變態巫婆和摳腳神棍,到底在搞什麼!」
隨著這慍怒不滿,但聲線依然柔美輕盈的斥責,屋門被撞開,黎雪瞳和莫難,一個高挑一個縴小的身影,同時出現。
然而黎雪瞳的話音還沒落,她和莫難就同聲驚呼。因為她們兩人的身體,同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曳向那團懸在空中的黑色液態物。
而與此同時,兩人就像靠近太陽的青蛙,渾身被灼烤發焦,嗤嗤冒出一縷縷青煙。
但和她們第一次看到黑暗咒語時的情形一樣,她們身上的衣衫,卻完好無損。
寶芙知道,只要她們一旦觸踫到那團黑色,就必然會被燒化成灰。
而這個時候,戈家巫女的咒語,已經完全失靈。
大概是因為剛才那位伏魔者開槍,刺激到黑暗咒語的力量,此刻那團黑色物質的其余部分,正愆生出細長的觸手,四處飄蕩捕捉。
這間屋子霎時混亂一片,人們匆忙尋找藏身之地,或是想辦法逃生。
只有兩個人依舊留在原地不動,一個是閉目寧神,在默默念誦咒語的戈家族長戈綿,另一個是寶芙。
寶芙低頭凝視著昏迷不醒的獨孤明,她握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感到他的溫度正在迅速降低。
雖然轉移失敗了,但此時此刻,大部分的黑暗咒語,還是離開了獨孤明的身體,只有一小部分在他體內。
想到他現在會感覺好受些,她頓時渾身月兌力虛軟,猶如剛剛卸下一座山。
然而立即,她又為自己的自私慚愧。
四周已經生靈涂炭,她的朋友們深陷滅頂之災,然而她卻聾了、啞了、鐵了似的,始終只關心著,獨孤明一個。
低沉沙啞的聲音,忽然就在這時,靜靜地,蹚進她心里。
「我就要這樣——你的心里,只有我。」
寶芙怔了怔,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一直昏睡的獨孤明,此刻正睜著雙眼,靜靜看著她。
但是,望著那雙遽黑深遽,無法堪透的眼楮,她明白這不是幻覺。
他那雙黑色寶石眼底,燃燒著的,比火還熱,比血還濃的東西,讓她既害怕又渴望。但,那是唯一,會讓她感到她活著的。會讓她知道,她的生命仿佛暗夜玫瑰一樣怒放的。
她不禁地哭了,但是又想到,這個時候應該高興。
于是,她就對他露出了一個她最喜悅,但也應該最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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