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頭間一片清涼感,連帶兩頰與額頭都有數道清涼,在這種清涼的刺激之下,式微只覺眼皮愈發沉重,昏昏沉沉的睡意再起。
可偏偏事與願違,隨著一聲低柔的叫喚「微娘,不能再睡了,起來喝些東西再睡!」
這低柔的聲音只叫式微方才一片清涼的鼻尖猛地一酸,毫無預兆的,眼淚便「簌簌」落了下來。
「莫怕了,這青玉軟膏決計不會讓我家微娘臉上留疤的,別人的話不信,娘的話還不信?」姬唯芳又說了幾句軟話,雖說她會錯了意,可式微卻也不想她再胡亂擔心了,便將眼楮睜了開來。
眼前的女子二十五六歲,膚白秀美,瓜子臉蛋柳葉眉,雖說穿著一身布衣,頭上半點裝飾也無,可除了眼角有一些微細紋,當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娘!」式微動了動唇,一聲「娘」便月兌口而出,上一世,對于姬唯芳最後的印象便是她踏入那黃金牢籠之時的一回頭,只看見姬唯芳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之中,看著自己,與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在一片人人稱道聲中,作為母親的姬唯芳眼中沒有一絲喜意,那眼神,直到從九重天摔落下來,式微才曉得,母親的眼中盛的是滿滿悲哀與淒涼。
那亦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姬唯芳,不過短短數月,姬唯芳便郁郁而終,那一眼竟是陰陽兩隔。
「怎的又哭了?」姬唯芳輕笑著坐了下來,伸手壓了壓式微有些凌亂的頭發,輕聲安慰,「娘知道了,微娘平日可是最愛美的,竟是害怕的哭鼻子起來了!」
「才不是呢!」式微吸了吸鼻子,盡管這是真話,可卻沒有一點說服力。
「好,不是便不是吧!」姬唯芳笑著將手中的稀粥遞了過來。
式微看了眼那熬的薄薄的稀粥,端到嘴邊,一點一點的喝了下去,那動作竟是說不出的優雅,與這普通的平房、布衣相比,頗有些孑孑獨立的味道在里頭。
姬唯芳見狀,心頭不禁一動︰自微娘受傷以來,便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與平日的野丫頭完全不同,許是長大了,知曉儀態了,有時一舉手一投足,竟似是從那百年門第中走出的一般。
想到這里,姬唯芳不禁莞爾︰式微長大了,到底流著姬家人的血,即便她出生開始沒有錦衣玉食,有些東西卻早已融入骨髓之中了。
將粥碗遞了回去,姬唯芳將她扶著躺下,替她掖了掖被子便出去了。
方一出門,便看到蘇晉之手執兩卷書冊推開院門而入,俊秀的臉上滿是歉意︰「芳娘,我今日又晚了,有兩個學生留下來詢問了一些功課。」不等姬唯芳回答,他眼神越過姬唯芳,透過虛掩的房門飄向里屋,筆挺的鼻梁上有些細細的汗珠「微娘今日可好些了?」
「精神好多了!」姬唯芳迎了上去,替他撢了撢藍色長衫上的泥土,將他拉進屋內,邊走邊數落道,「你個呆子,便不曉得先回屋麼,在那杵著作甚?」
蘇晉之也不反駁,只呵呵笑著于屋內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桌上置著一大碗薄粥、一碟小菜外加兩張餅,蘇晉之自然的接過姬唯芳遞來的筷子,低頭喝起了薄粥。
姬唯芳看著蘇晉之也不說話,只眼中笑意更深。
里屋方才還閉著雙眼的式微驀地睜開了眼,看著父母,一種叫溫馨的東西油然而生,嘴角方才彎起,式微的眼中卻又極快的閃過一絲黯然,距離上一世的那個時候不過幾個月了……
晨起,蘇晉之自是一大早便去了村頭的學堂教書,自那百年門第中走出的姬唯芳即便不會勞作,可那繡活總是拿的出手的,與隔壁的李嫂子約好了一同趕去了集市準備將那繡的幾個式樣賣掉,看了看里屋仍在昏睡的式微,姬唯芳輕輕帶上房門,便出門了。
她前腳剛走,躺在床上的式微眨了眨眼,驀地坐了起來,模了模臉上的青玉軟膏,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她如今不過七歲,那一世這個時候她最是不願見人,深怕自己這份模樣被人瞧了去了。
可如今,式微面無表情的下床,套上鞋子便出了房門,輔一出門,便看到了她這次受傷的罪魁禍首——隔壁李嫂子家的大柱得意洋洋的走了過來。
上回,式微便是同他爭吵了起來,式微本就人小力氣小,李大柱又生的人高馬大,伸手推了一把式微,式微便一個沒站穩摔到了地上,當時臉上的情形看起來甚是嚇人,在田間忙活的李大叔回來只看了一眼,當下便取了一根扁擔往李大柱身上招呼了起來,這一招呼便招呼到了深夜,李大柱的慘叫聲維持了整整大半夜才停。
罪魁禍首輔李大柱一開口便叫式微忍不住一陣牙癢︰「丑八怪,哈哈,現在你更丑了!」
話音剛落,只見當頭一跟木棒襲來,不等他有所反應便雙眼冒金星,本就暴躁的李大柱當下便跳將了出來,伸手一把將一旁的式微推到在地。
清晨的李家村突地便響起了一聲「啊」的大叫聲,而後一陣女童的大哭聲在李家村傳了開來,「哇哇」大哭聲招來了不少留在家中的婦孺兒童,很快邊有人將這事告訴了村頭教書的蘇晉之。
匆匆趕來的蘇晉之在看到式微的那一刻,當下便雄不已,眼看微娘的臉才好,這下卻又受了傷,真真是想想便舍不得,拉過微娘的手都在發抖,朝圍觀眾人道了聲謝,便將微娘拉回了屋里,從頭到尾都沒看李大柱一眼。
發覺自己闖了禍的李大柱面紅耳赤,余光在看到拎著鋤頭趕來的李大叔時,登時渾身皮一緊,人立刻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