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唯芳雙眼涼涼的看向李亮︰「晉之,晉之他的命便只值一百兩?」
李亮被姬唯芳這麼一看,心里愈發的不好受起來,轉眼看向一旁的式微,滿臉苦笑︰「微娘,亮叔不過賤民一個,承村里人看得起主持公道,比起那管家來說可什麼也不是,要怪也只能怪我等不是有錢有勢之人,能作甚,這一百兩他便是不給,我等又能如何?」
式微沉默了半晌,直到再抬起頭來之時,卻驚訝的發現也不知李亮說了什麼,村民竟陸陸續續的離開了,李嫂臨離了之前還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等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李亮與她們母女二人了,疑惑的看向李亮。
李亮一口吐掉了要在嘴里的狗尾巴草,罵了一句「娘的」,看了看姬唯芳,最後卻轉向式微道︰「亮叔也想給小輩積點陰德,你娘被那大人的小舅子看上了,微娘,收拾好東西,帶著你娘趕緊走,一百兩正好算個盤纏,他日,他日,」李亮說到這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式微,一咬牙,將話說了出來,「微娘或飛上天了,再來報這仇也不遲啊!」
姬唯芳聞言整個人更是如遭雷擊,雙唇,臉色發青︰「我夫君尸骨未寒,他居然,他居然……」
話未說完,卻突地被式微打斷了,「沒時間了,娘,趕緊走,趁著現在,快!」說罷,竟是整個人一躍而起,似乎是重生之後的一種本能,腦海里有個聲音在不停的喊著,「快走,要不,來不及了!」
「將重要的東西備一下,村東頭有我李亮家的一頭牛車,」李亮長吸一口氣,道,「今次亮叔鋌而走險,只盼來日微娘若是富貴了,也照拂我家小輩一二,亮叔在此先謝過了!」
姬唯芳整個人仍是愣愣的,微娘卻已然明白了,老實說見識過上輩子那等面慈心狠的清河姬氏族人之後,對于李亮這等直白道來的漢子,式微反而更樂意接受,因此點頭應下︰「微娘明白了,來日若是富貴,盡量相幫!」
「好極,快些,莫要,只重要的東西帶走!」李亮再一次催促道,「趁著大伙兒都回家去了,趕緊走!」
「多謝亮叔!」式微謝過,也不多言,拉起恍惚的姬唯芳,撿著重要的東西打成三個包裹,一人背了兩個重的,將輕的掛到到了姬唯芳的身上,才準備出門,驀地又想起什麼似的,尋了兩件深色的衣衫罩在外頭,將頭上的兩個髻拆了,梳成一個綁在後腦,又手忙腳亂墊姬唯芳換上了男式外衫和發髻。
式微心知這般湊活,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看得出來是兩個女子,可也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這般裝扮,人離得遠一點,眼神不好使一點,還是發現不了的。
這般走了出來,無視李亮驚愕的眼神,朝他點了點頭,式微便拉著姬唯芳一路向村頭跑去,坐上那輛牛車,式微揚手便給拉車的牛來了一下,「牟——」一聲,式微回頭再次看了一眼李家村,上一世的離開,直至她慘死也再未回到李家村,卻不知今世她可有機會再回這里看一眼?
牛車一路跌跌撞撞向前行去,式微不過隨便選了一條路,暗道︰我蘇式微走哪一條,卻全憑老天爺來選吧!
不知是不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原先想著這一路定當是危險重重,卻不料除了吃食上不大好之外,竟是沒有發生什麼事。
姬唯芳也慢慢恢復了過來,除了面露愁容外,倒也慢慢開始與式微一起合計著如何如何了。
不知不覺趕了月余的路,尋了個路人問了下,得知此處距離吳洲不過百里,雖說前世自從去了長安直到死都未曾離開過長安,對世情也是不甚了解的,可推了推路程,式微覺得可以暫且先緩緩了,便與姬唯芳商議著這一路趕但過,不若先停下來歇息歇息再做打算,況且畢竟姬唯芳身懷有孕,再過月把,估計也撐不住了,二人一商量,便決定就在吳洲先找個地兒住段時日再說。
算算腳力,天黑之前應當是能到達附近的一個小村莊找家農家小院落落腳的,這麼一想,式微手里的力道不由得加快了,用力的抽了起來,兩個女子,趕夜路總是不好的。
但牛車的速度能有多塊?也就比兩個弱女子走路快點罷,式微想著,不由的神思一晃,不過晃神的功夫,這才發現牛車漸漸停了下來,定楮望去,卻是叫式微嚇了一跳,卻見七八個身著粗布短衫,蒙著面巾的女子,確實是女子,胸前波濤不小,攔住了去路。
這個架勢,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一聲女子刻意壓低嗓音的吼聲「小白臉,打劫!」
眼下,姬唯芳與式微皆是一臉風塵,臉上灰撲撲的,式微不過是個小姑娘,姬唯芳又穿的多,不開口說話,還真挺難發現是兩個女子的。
式微起身,正準備開口說話,卻被姬唯芳一把攔了下來,低聲囑咐了一聲︰「讓娘來!」便看也不看她,徑自走到前頭,行了一禮︰「大妹子,我與小女兩個也不容易,您看……」
話音未落,站在最前頭那個女子便猛地驚叫了起來,一臉不可置信的指著姬唯芳︰「你,你們是女的?」
姬唯芳臉色一僵,卻還是低低的應了一聲︰「嗯,我與小女因避仇,故……」
「好極!」不等姬唯芳將話說完,那個頭領模樣的女子便一擊掌,大笑,「正好我紅衣寨缺個縫縫補補的,你二人……」
式微只覺一種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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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紅衣寨已然三個多月了,姬唯芳的肚子越發的明顯了起來,式微低著頭,自廚房端了一碗粥,拿了兩個地瓜便匆匆向著姬唯芳的屋子走去。
「微娘給你娘送飯吶!」路上正踫到了紅衣寨的老大路九娘,盯著式微看了會兒,直到與式微擦肩而過時,才開口道。
式微忙不迭撢起頭,朝路九娘笑笑,便繼續低頭前行了。
抱著臂膀,剔著牙的路九娘目送著式微的背影不由得思索了起來︰三個月前將那二人拉上紅衣寨,姬唯芳洗淨了臉,她已然訝然了,而這種訝然在看到式微之時更是升到了頂峰,對她這種沒讀過書的人來說,不知怎麼形容,只覺式微站在那里,當真是分不清到底是人還是畫。
紅衣寨的規矩,上來的要麼是人質,要麼是自己人,除了人質外,紅衣寨不養閑人。原本路九娘以為式微與姬唯芳一樣,應當是擅長縫縫補補,卻不想,卻不想最後竟多了個砍柴的,不過八歲的幼童,竟是天生神力。
路九娘心知如式微這等絕對是個練武的好材料,八歲的話,雖然有些晚了,但下點功夫,還是能成才的,不知是出于心里頭的忌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卻始終不發一言,任憑那天生神力的好苗子做起了劈柴的勾當。
叩了兩下房門,式微便推門而入了,只一進門便看到姬唯芳在縫著一件外裳,不等她開口,姬唯芳便率先解釋了起來︰「大當家的外裳!」
「唔!」式微應了一聲,將小米粥與地瓜推到了姬唯芳的面前,「娘,吃吧!您不是一個人,還要多吃些才好。」說著用嘴努了努姬唯芳的肚子,意有所指。
「誒!」姬唯芳說著,將手中的衣裳放到了一邊,開始扒拉著碗里的粥來,扒了小半碗,抬起頭來,正巧看到了式微發呆的神情,只覺微娘臉色蒼白,一想她不過是個還在長身體的孩子,卻每日里要做這砍柴的粗活,一雙素手握柴刀的部分已然結了一層薄繭,心里一酸,張了張嘴,終于忍不住將埋在心底多年的實情說了出來,「微娘,其實,其實娘是清河姬氏的嫡女,你若是願意,娘可以……」
「我不要!」式微本能的「騰」一下站了起來,上一世的怨氣放佛在此時被點燃了一般︰那群偽善的人,待她千好萬好,圖地是什麼?不過是她這顆蠢笨听話的棋子先行給姬家女兒做探路石而已,上一世直到她被軟禁起來,姬家的人第一個站出來義正言辭的指責「妖妃當誅!」她才明白,自己進宮不過是顆棋子而已。她不聰明,可卻也沒蠢到那個地步,可上輩子卻被姬家人偽善的臉皮給騙了,生生的養成了一個草包。
「微娘,你……」對上姬唯芳疑惑的神色,式微才發覺自己的反應過大了,實在是不應當是她該有的舉動,心中一緊,想了想,開口反問姬唯芳,「娘,若是那姬家當真好,你會與爹離開姬家?」
「這……」姬唯芳皺了皺眉,開口正要說話。
這其中的關節,式微卻早已明白了,心中暗道︰爹,且原諒微娘吧!這樣想著,干脆一口氣接了下去,「爹已經與我說過了,當時爺爺尚在,他們便這般,現下爺爺不在了,您覺得我們回去,他們會給好臉色麼?」說到這里,式微冷笑了一聲,伸手模模自己的臉,「若說什麼好的話,怕看重的就是微娘的這張皮囊了吧!」
姬唯芳暗怨蘇晉之什麼都與微娘講的同時卻是猛地打了個寒顫,她父親膝下不過她一個獨女,雖說未曾親身經歷過那些個宅子里的腌事,可也成誤打誤撞見過,在姬唯芳的印象里,衙門的打板子比起那些人的手段不過小巫見大巫而已,如今父親已亡,她與清河姬氏的關系不過同姓「姬」而已,這般回去,那當真是把好生生的女兒交到他們手里當棋子啊!
這樣想著,姬唯芳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拉過式微,將她摟在懷里,式微只覺摟著她的手微微,緊接著便听姬唯芳似是下定決心了一般,咬牙道︰「微娘放心,娘,娘是決計不會把你交到他們手里的!」
有了姬唯芳的保證,式微這才輕輕吁了一口氣,話題一轉︰「前幾日被大當家抓上來的那個書生可沒鬧騰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