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民風開化,如那貴族,不管男女都能上族學,再好一些的真正貴族,便能送進那長安城的黃石書院,國子監念書。即便不在書院,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家也會在家里尋個先生之流。
父親是教過她念書習字,不過卻並未認全,真正給予她那些琴棋書畫燻陶的卻是清河姬氏,誠然,要送進宮去,若是大字不識一個,豈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貴族出行,哪怕是游山玩水,但作為風雅之人,總會帶個幾本書冊,而身上表明身份的東西,除了玉佩之流,這書冊也是有講究的,有出自民間的,更有皇室的,貴族的。
式微在尋找的,便是蘇晉之留下來的兩本出自國子監一位先生手里的書冊,什麼要看書,根本就是梁衍的試探,有了那兩本書,才是真正表明她「出身」的東西。
取出那兩本書冊,「《山河異志錄》!」式微念出了聲,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就是這兩本!」這本《山河異志錄》的上下兩冊是出自國子監一位名喚「魯懷恩」的先生的,式微翻了翻,似乎是講九州趣事的,不管講的是什麼,式微模了模那個小小的紅色方印「國子監」,有了這三個字,想必就不會出什麼問題了,任那梁衍心思再縝密,短時間之內應當發現不了,屆時,趁著慌亂,她與母親便借機逃走,想也不會發現什麼。
******************************************************************************
梁衍果真是個有手段的,不到正午,便得意洋洋的出現在了式微面前,這般快速的出現,當真叫式微嚇了一跳。
式微也不多話,只道,多說多錯,等到這紅衣寨一倒,我與娘還要趕緊離了這瘟神才是。從屋中取出那《山河異志錄》的上下冊交到梁衍手中,式微一陣肉疼,忍不住開口道︰「你,你且快些還與我!」
梁衍隨意翻了翻,面上的笑容這才加深︰「姑娘果真不是普通人,竟有國子監的書冊!」
他這話一出,式微更是篤定了這梁衍直至方才都沒有完全相信她,式微正出神間,冷不丁額上挨了一擊重扣,皺著眉頭看向那「凶手」——梁衍,他卻不以為意,長眉一跳︰「才多大的丫頭,賊精賊精的!」
式微也不多話,轉身取了把劈柴刀,越過他,便要出去,卻听身後那梁衍又開始大呼小叫起來︰「你拿劈柴刀做甚,劈的動麼?你……」話未說完,嘴巴已然大大的張成一個「o」字型了。
不為別的,正是式微為了堵住他的嘴,隨意揀了塊地上的木頭樁子,反手就是一下,一劈兩半。
「天生神力啊!」身後的梁衍訥訥稻道,式微心中卻是苦笑不已︰她確實是天生神力,可上一世,便是這天生神力,亦成了她是「妖妃」的證明,那時她走投無路,憤然至極,只道︰她若是妖妃,早殺了那些得罪她的人了,又豈會叫他們好端端的站在那里,還有力氣參她?
*******************************************************************************
梁衍也算上道,不過兩天,就把你兩本書冊還與她了,還時笑容加深︰「姑娘天生神力,夜里睡時,還是莫要睡得太死,也好照看令堂一二!」
式微眼皮一跳,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了一聲「謝」,便回屋了,附在姬唯芳的耳邊「如此如此」的說了起來,姬唯芳也不多問,徑直的開始打包裹。
不過半日便整理的差不多了,式微目光落到了姬唯芳微微凸起的小月復上,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母親畢竟是雙身子的人,不比微娘,若是可以,微娘是決計不願意母親此時動身的,只是那梁衍怕是等不及的,也只能如此了。」
「莫要擔心了!」姬唯芳卻是不以為意,這一胎懷的,端的安靜,比起懷微娘之時卻是要舒坦許多,姬唯芳心道︰雖說微娘心心念念盼個弟弟,但這一胎許是丫頭吧,這般安靜的性子,是也知曉爹不在了,要懂事一點麼?這麼一想,便想到了蘇晉之,不由的眼眶一熱,眼淚便落了下來。
「娘,莫哭!」知曉姬唯芳想到了什麼,式微心中也是一緊,難受起來,原想著安慰幾句,可話到嘴邊,卻才發現端的不知如何開口。
下午,姬唯芳推月兌身體不適,早早睡了,因她是雙身子的人,時常會有這種反應,眾人也不以為然。眼見天黑的深了,覺得眾人差不多應當都入睡了,式微偷偷的爬了起來,換了件深黑色的衣裳溜出房門,行至路九娘的院外,走了兩步,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鏟子,開始挖了起來,挖了約莫半個時辰,鏟底觸到硬物,式微立時停了下來,改用手挖,果不其然,一只普普通通的木盒子出現在了眼前。
打開木盒子,果真看到了里頭的幾張銀票和幾枚銀錠,那幾枚銀錠應是路九娘偷偷昧下的她們的銀兩,銀票應當是梁衍的銀票里頭昧下的,式微冷笑一聲,將木盒子揣到懷里,將土填了回去,末了,還將土踩實了,眼見沒人發現,便偷偷向著自家的院子走去。
熟料剛進院子,便有一只手搭上了肩膀,式微猛地一驚,下一秒,老二「胡五娘」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懷里的是什麼東西,我看你去了路九娘的院子,拿出來!」
此時的情況太過突然,叫式微的身子不由得發抖了起來,她雖說膽子大,可到底不是做慣賊的,眼下被撞了個正著,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深吸了兩口氣,式微漸漸鎮定了下來,眼見被發現也不慌張,只一笑,道︰「路九娘昧了你們的銀子,被我發現了而已。」
「你說九娘她?不可能!」胡五娘心里到底是向著路九娘的,不大願意相信這事。
「什麼不可能?」式微卻是冷笑,「路九娘的手上功夫不錯吧,不然的話,我懷里的東西是哪兒來的,被擄進寨子里的時候,我身上可有多余的東西?」
胡五娘擱在式微肩上的手一僵,思前想後路九娘的每一次動作,越想越是渾身發寒︰每回劫了好貨,她都要自己先行查看過,才會給眾人過目,這麼一想,胡五娘更是想起上回劫這對母女時,老十曾嘀咕銀子的分量輕了,再想想,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這麼一解釋便想通了,本就對路九娘看上那小白臉很是不滿,每日好吃好喝的供著,姐妹們吃的卻是個那些什麼玩意兒,現下更是怒火三丈,眼珠一轉,伸手便要去拿式微懷里的木盒子。
式微一驚,連忙抱住木盒哀求胡五娘︰「二當家,把我和娘的銀子還給我們,剩下的都給二當家好不好?」
「你也敢跟我談條件?哼!」胡五娘雙眼已然發綠了,一把搶過式微懷里的木盒,打開木盒,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式微只覺心中莫名的翻涌著一股恨意︰她娘是雙身子的人,沒有銀兩,如何能活命?
好不容易強壓住心頭激動的胡五娘正準備走,目光撇到了直愣愣盯著自己的式微,先是一愣,而後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不能留下活口,這樣想著,口中罵了一句︰「狐媚子,想跑,沒那麼容易!」
不成想胡五娘奪了財還想殺人,幸好一向敏銳的直覺救了她,式微轉身便跑,這院子是她的,她再了解不過,腦中未及細想,直奔院子角落,取出那把劈柴刀,瘋狂的沖向了胡五娘,口中怒道︰「叫你們這群人面獸心的畜生欺負我,叫你們欺負我,不給我條活路,我就殺了你們!」
胡五娘也練過兩年拳腳,雖說功夫不怎麼樣,可按道理來說對付個女流之輩還是不成問題的。可糟就糟在這個女流之輩「天生神力」,偏偏,此刻還像瘋了一般手里的劈柴刀瘋狂的刺向自己,要從她那毫無章法的動作中奪走劈柴刀簡直是痴人說夢。
于是乎,原本胡五娘從未想過的一幕發生了︰她一個身材魁梧的成年女子,竟被個八歲的瘋丫頭跟在後面追,竟叫式微搶了這主動權,兩人一前一後在不大的院子里頭追趕了起來。
兩世積蓄的怨氣,此刻瘋狂的發泄了出來,胡五娘的臉漸漸的和那清河姬氏的老太君,和那清河姬氏的族長、女眷,和姬冰妍重合了起來。
「要殺我,我殺了你們!」這是式微最後的記憶。
等到她再次清醒過來之時,卻已然發現胡五娘魁梧的身子此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月復部一片血肉模糊,一旁扔著把血淋淋的劈柴刀,式微滿手的鮮血,可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只木盒子。
清醒過來的式微只覺的雙腿不停的,可看了眼似乎寂靜的夜,她總覺得下一秒,這紅衣寨就要變天了一般,站了起來,還好院中有井,將手臉洗淨,燒了那沾了血的外衣,式微的沖進屋內,娘下午的時候喝了一貼有安神成分的安胎藥,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醒了,式微想了想,還是沖到床邊把姬唯芳推醒,咬著唇道︰「娘,我殺人了!」
「什麼?」這一句倒是把姬唯芳嚇了一跳,看著明顯神色慌張,雙手發抖的式微,倒是一反常態的鎮定了下來,雖是被保護的極好,可到底是在那大宅子里頭長大的,殺人這樣的事情,她並不是沒見過,因此反而鎮定了下來,拉過式微︰「你殺了誰?」
「二當家。我不殺她,她就要殺我!」許是被姬唯芳的鎮定感染了,式微也漸漸鎮定了下來,看向姬唯芳,「娘,我們準備一下,今晚梁衍就要動手了。」
「二當家的尸體在哪里?」姬唯芳皺了皺眉,吸了吸鼻子,臉色一變,「難不成就在咱們這院子里頭?」
「我,我去找些雜草來蓋蓋!」式微道,「到時候,梁衍自會清理干淨這紅衣寨的!」
「也好!」姬唯芳點頭應下,「扶我起來,背好包裹,咱們去外頭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