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式微還在到處折騰想尋個帶面紗的斗笠,听了方叔的回話倒是不用了,左右現在年紀還小,有既姬二這尊靠山,她倒是不怕一般的紈褲子弟了,省了好些心思。
京城內的世家公子牡丹花會帶女眷似乎早已成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規矩,或帶姐妹,或帶族內連襟,除此之外亦有帶那等有特殊才能的女藝師,這類女藝師或者種牡丹的手活一流,或眼光毒辣,如此種種,不可說。
式微雖說心里頭有些心虛,可還是將自己劃歸到女藝師一列,別的不說,便是心里頭也踏實。
不過轉眼牡丹花會便至,式微起了個大早,特意躡手躡腳的走動便是怕吵著隔壁的姬唯芳,可姬唯芳還是未睡丹實,式微這才坐下準備梳頭,姬唯芳眼見式微起了,便推門進來了,一進門便自發的取了式微手里的梳子替式微梳理起頭發來。
眼見姬唯芳眼底的倦意,式微自也知道小瑾白日睡的多了,晚上便容易驚醒,她們並未請乳娘,是以這照看的活兒便盡數落在了姬唯芳的身上,好在姬唯芳亦是過來人,式微小時便是她帶大的,倒也不顯得手忙腳亂,只這一點有些麻煩,不過平日里有方叔與小大人似的式微照看,她倒也不用多操心,白日里補覺便是。
眼見姬唯芳雙眼微紅,式微亦有些不忍,便開口勸道︰「娘,式微是大人了,這梳理頭發一事自會做好,娘只管休息便好!」
「你這丫頭便是個人精!」姬唯芳眼見女兒如此懂事,心底一暖,連帶那困意似乎也在一瞬間消了個干淨,笑眯眯的點了點式微的額頭,不過笑歸笑,面上還是帶了份肅然︰「你未曾去過牡丹花會,娘在閨中之時卻是去過的,即便是以姬二公子的女眷出席,可也不能如平日那般隨便,娘不放心,還是親自來與你打理的好!」
式微終是拗不過她,便乖乖的隨了姬唯芳,任她替自己打理起來。
室內一時寂靜下來,式微透過梳妝鏡看著鏡子里的那張臉,一時間竟生出了一副陌生又熟悉之感︰上輩子,上輩子的此時,她在做什麼?是了,跟著那清河姬氏派來的教禮嬤嬤學著規矩,那兩個伺候的丫頭面上總是似笑非笑,說起話來陰陽怪氣,她如何敢輕易指使她們?蘇晉之與姬唯芳一直以為她不會再回到那個腌的家族里去了,是以從小這等彎彎繞繞她便不曾接觸過,即便因著蘇晉之的死成長了不少,可有些東西不知道便是不知道,她用心的學,一雙手下仿若生花,由初時的僵硬,漸漸的那些個「靈蛇髻」、「牡丹髻」、「貴妃髻」任由她信手拈來。清河姬氏的人豈會不知那些個丫頭陽奉陰違?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反正他們所需的這顆棋子注定活不了多久,面上看的過去便行,難不成還真要訓出個大家閨秀來給姬冰妍添堵?她越蠢越好,越听話越好,這個道理,當真是式微用死換來的。
若說恨,首當其沖便是這清河姬氏,那種你一心以為的親人瞬間背叛,整個世間仿若天塌了一般的感覺,直至今日,只一想起來,式微便覺得渾身冷的徹骨。至于上輩子那人,給予無限寵愛,口口聲聲愛她如命的那人說到底喜歡的亦不過是她的皮相而已,在眾臣的聯名上書之後,連反抗也不曾,便听之任之的賜予她三尺白綾了,可對于那人,式微卻奇怪的沒有一絲恨意,或許她自己也騙不了自己,那人貪圖美色,她貪圖的亦不過是這份寵愛帶來的享受而已,說到底,那人不過是個听命他人的儈子手罷了。百轉千回之後重新來過,對于那人,式微除了一個字「渣」之外當真是沒有別的想法,如此相像那人的賜死狀上說她「看似溫良,實則無情」還當真說對了,上一世,除了蘇晉之與姬唯芳,還當真沒什麼能真正牽動得了她的心的。對于清河姬氏,她又有多少感情?不過是因著他們總與自己有著血脈之聯,才乖乖听話,只以為這樣也算有個親人,有個靠山罷了。
罷罷罷!她無情,他們又何曾有情?兩廂半斤對八兩而已!式微倒是慢慢想開了,忽地腦袋上輕輕挨了一下,卻听姬唯芳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娘就知道微娘絕不會比那些閨秀差的,這模樣比起娘與爹竟是還要好上幾倍,過幾年這求親的人決計會是踏破了門檻的!」
式微回過神來,看向鏡中的自己,任憑那人看慣世間美人,看到自己的第一眼不也驚艷到了?連連只道「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為神玉為骨,想不到世間真有這般的美人!」眼下這張臉還未曾張開,姬唯芳眼下卻是分了一部分在她右側梳了個小小的墮馬髻,余下的自然垂下,中間挽了根長長的絲帶,這般裝扮竟是叫式微生出了一種介于介于女孩與成年女子之間的少女之美,配著淡青色的收腰廣袖留仙裙,更顯得縴腰一握,待得姬唯芳伸手取了案桌上的胭脂正要往式微臉上抹時,伸出的手卻突地停了下來,面前這張臉不施粉黛已然是艷色逼人了,再往臉上涂胭脂?姬唯芳本能的覺得這般的美貌實在太過危險了,想了想便縮了手。
式微自是知道姬唯芳的意思的,也不說破,她本就不喜于臉上涂涂抹抹,眼下豈不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叮囑了式微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式微一一點頭,姬唯芳這才放下了心,直到她上了馬車與方叔出了門這才回去補覺了。
坐在馬車之中,式微想了想,仍是不放心的模了模袖袋,在模到錢袋內側油紙這才放了心。這卻是前世她曾听說的有個商人喜好于身上裝著大量銀票,偏有那不喜好他的人暗自動了壞心思,一日,趁著他在河邊指揮貨船之際,一把將他推下了河,待得那商人濕漉漉的爬上岸之後,不喜好他的人卻納悶至極為何那商人失了如此多的銀票卻也不見傷心,而後才知那商人有在錢袋內裹一層油紙的習慣,便是如此未雨綢繆,這才未稱了那不喜好他的人的心意。這個故事自是矛盾甚多,大家自也不追究,不過教予式微的卻是這未雨綢繆四個字,萬事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未過多久,馬車便停了下來,式微一早便收了錢袋,伸手便要去撩那車門,卻已有人先她一步一把撩開了車門,一陣刺眼,式微本能撢起袖子遮了遮,待到眼楮適應了,這才放下袖子,向外看去,卻看到了一副吃驚模樣的梁衍與一旁亦是有些微愣的姬二,見式微向著他們看來,姬二倒是率先回過神來,拍了一下一旁呆若木雞的梁衍,倒也不含糊,踏著足凳上了馬車。
梁衍被姬二這麼一拍,這才回過神來,正要跟著上去,卻見姬二朝他擺擺手︰「你莫上來了,還是一旁騎馬吧,里頭不寬敞,可再容不下你這麼大一號人!」
梁衍雖有些不滿,不過卻是面似書生,這性子嘛卻極為好動,平日便不喜歡窩在馬車里,是以不過稍稍表現了一下自己的不滿,便去一旁漂亮的一個翻身上了馬。
馬車悠悠的動了起來,姬二朝式微看了一眼︰「用過早飯了麼?」
「不曾!」式微倒也老實的搖了搖頭,便是前世,式微也從不虧待自己肚子的,自然毫不客氣。
「也好!」姬二點了點頭,手伸到唇邊輕輕打了個哈欠,吩咐外頭駕車的方叔,「去回味樓!」
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一陣吵鬧聲,還有人在喊著︰「借過借過,清華郡主出行,閑雜人等,速速退開!」
「公子,可要讓路?」方叔的聲音自外頭穩穩的傳來,馬車的速度卻並未減慢。
式微清楚的看到姬二皺了皺眉,不過很快便恢復了方才那副略帶困意的模樣,「算了,給她個面子,到一旁候著吧!」
以他平川姬氏嫡系二公子的身份,不過是吳王的女兒出行,並不需要他來讓路,眼下卻也應了那句話「讓與不讓,全看姬二心情罷了」,今兒許是他心情不錯抑或是其他,姬二倒是極為「良善」的讓了路。
式微瞥了一眼窗外,便收回了目光。
同在車內,她的動作,姬二自是盡收眼底,不禁覺得好笑,便開口道︰「好奇便看看好了,這是吳王的嫡女李墜兒,平日亦很得吳王歡心,這行事嘛,卻是有些風流!」
式微笑了笑,卻也不說話,只規規矩矩的坐在那里。
看在姬二眼中,卻是頗有意味︰她自也知曉自己這容貌是個惹禍的,雖是小女兒心性,有些好奇,卻很快便管住了自己,心底不知怎的,竟難得的起了一份憐意︰這等絕色的容貌,卻叫一個明明才多大的丫頭要硬生生的束著自己的性子,規矩著自己。也是,若是遇到個妒心強的女子,不遭些罪,恐怕是不可能的;再者遇到的若是個男子,要是起了色心,當真追究起來,保不準被人反咬一口「狐媚子勾引人」。
這樣想著,姬二再將目光放到了式微的身上,淡青色的裙衫,銀色珠花,皆是極為素淡、不起眼之物,卻因置在她的身上,而多出了幾分艷色。姬二眼角的余光瞥向了窗外,一襲朱色長裙的李墜兒,美艷不可方物的乘著步攆自一旁經過,不禁想象這丫頭若是換上了一條艷色的裙衫,那該是何等的風華。
姬二心中憐意更甚,一開口,聲音自己也未曾發覺的溫和了幾分,細細與她講起了李墜兒的一些趣事。
其實不消姬二說,式微也是知曉李墜兒的,真正是皇室風流人物的一個典範,本人美艷如驕陽,喜好艷色,兩相襯比,更是明艷的叫人不敢直視,是以有皇室第一美人的稱號。
吳王只得這一個女兒,又是嫡女,自是寵愛非常,嫡親的兄長,吳王世子又是個寵妹寵昏了頭的典範,宮里頭亦有些饒舌的宮女私下里便曾打趣「清華郡主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想必吳王世子也會想辦法給她摘來」。
待得十五成婚的年齡,李墜兒是真正表現出了一個「風流人物」的作風,不想嫁人,理由是吳王替她選的郡馬沒法滿足她,叫她新找個郡馬,她也不願意,只道自己品味過人,既喜好那邪魅的,又喜好那溫和的,還喜好那硬朗的,試問天下有誰能同時邪魅又溫和並且硬朗著的?自然是沒有,是以便不願成婚,干脆取了自己的嫁妝搬進了御賜的郡主府,同時養了幾個邪魅的、溫和的、硬朗的男寵。吳王與吳王世子竟是不知哪根筋不對,竟也隨了她。
人家父親與兄長都不說什麼,別人又豈敢多說,久而久之,這清華郡主風流之名便傳了開來,有了這個典範,原本皇室私下遮著掩著的一些子「風流」事便慢慢的被放到了台面上,從皇室到民間,漸漸的被眾人所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