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身著的淡青色廣袖流仙裙雖說也算是流雲坊出品,卻絕不是新貨,權貴中有些賞賜丫鬟便會賞賜這類的物件,再看她頭上那寒磣的頭飾,那女子已然在心底里將式微劃分成權貴家中的丫鬟一列了。
式微一把拉開了她的手,又輕輕撢了撢衣袖上的灰塵,慢悠悠的開口道︰「你又是何人?且不說我是不是丫鬟,便算我是,也輪不到你來多嘴,你算哪根蔥的主子?」
「好囂張的丫頭,我清河姬氏姬瑤光還吩咐不了你了?你主子又是哪個?」那女子火冒三丈,只覺式微方才那輕撢灰塵的動作,放佛在撢掉自己觸及的痕跡一般,心中驀地升起一個念頭︰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是在嫌自己髒。姬瑤光細牙一咬,咯吱作響,若不發作發作這個丫頭,她便不是姬瑤光。
姬瑤光是何許人,式微卻是再清楚不過了,上一世,她初入清河姬氏,規規矩矩的學規矩,便只有這姬伯輝的庶女,姬冰妍的庶妹姬瑤光三天兩日的來尋她的麻煩,當真是姬冰妍用慣了的一把給人下絆子的刀而已,在她身上,式微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什麼叫做捧殺,這便是捧殺。
昏了頭的姬瑤光親近那笑里藏刀的嫡母,厭惡自己的生母,便是生母因病去世,她都未曾去看一眼,囂張跋扈。姬伯輝的嫡妻給了姬瑤光與姬冰妍幾乎同等的待遇,這般囂張的庶女嫁出去又怎會有好結果?姬伯輝的嫡妻又怎會真正替她去尋一門上好的親事?
姬瑤光的遭遇幾乎可以預見,上一世,便是式微至少還享過三個月的寵,可她那好嫡母替她選的人家卻叫她一進門便吃了個苦頭,按理說再蠢的人現下也應當醒了,可姬瑤光卻不是這樣,吃了苦頭便回娘家找她那好嫡母告狀,她那好嫡母自是要護著的,可出嫁之人又怎好總是留在娘家,一回婆家,姬瑤光便受到了婆家更惡劣的對待,如此不過兩個月,原先身強體壯的姬瑤光便突發惡疾去世了,式微思量著,這姬瑤光當真是用「睜眼瞎」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
「清河姬氏?」式微冷笑一聲,「好大的派頭!區區一個庶女便如此目中無人,今日倒叫我們瞧見清河姬氏的名門作風?果真是氣勢凌人吶!」
式微一點也不客氣的夾槍帶棒的一頓嗆惹得本就頻頻向這邊張望的好事者不禁停下了腳步,亦有人當場就竊竊私語了起來。
姬瑤光臉色通紅,雖說那些人的聲音並不響,並不能听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可是她心里頭清楚的很,在場的眾人多數是因著式微的話開始質疑其清河姬氏的名門作風來了。怒火更甚,可她一貫便是仗著囂張跋扈橫行的,嘴皮子功夫可說是半點也無,被式微這麼一說,不過支支吾吾了半晌,便惱羞成怒︰說不過你,我還打不過這個身無四兩肉的囂張丫頭麼?思及此,也不廢話,立時張牙舞爪的朝式微沖了過去。
可惜的是,姬瑤光還真打不過式微,光式微那身力氣,把三個姬瑤光舉起來都沒有問題,更別說區區一個姬瑤光。
更有甚者,上一世,式微怎的說也在那後宮里頭看過那等手段與戲碼的,這打人應當怎麼打,哪個地方掐起來疼,還叫人看不見的,她是一清二楚。是以,與姬瑤光扭打起來之時,手便專門往諸如腰部,月復部一些地方招呼,姬瑤光吃痛,叫的更厲害,動起手來根本不看,可說是亂動一汽,不多時,式微的臉上便被招呼了好幾圈,青青腫腫的,看上去好不可憐。
式微心覺差不多了,才徹底放開手腳,真正用了力氣,不過幾下,前腳剛把姬瑤光掀翻在地,自己也跟著順勢倒在了地上。
這般大的動靜,也許有許多人不知道式微,可清河姬氏這個囂張跋扈的庶女還當真沒有幾人不知道的,怎麼說也算是牡丹花會的客人,即使不當一個「貴」字,也當得一個「客」字,鬧成這樣,自然已有人匆匆趕來。
一來便是這副場景,兩個小姑娘一並摔倒在地,叫人吃驚的是那個看起來有些瘦弱,面上掛了彩的不吭一聲坐在地上,而另一邊長的頗為圓潤,面上也看不到什麼傷的卻扯著嗓門直喊疼,偏偏一邊喊疼還一邊指著那個瘦弱的小姑娘一頓「狐媚子」「臭丫頭」的亂罵,還當真看不出來她哪里傷到了。
這副場景,可說來的兩個主事還未問話,心里頭便已偏向了式微。一人一個,將兩個小姑娘站了起來,一個是清河姬氏的庶女,這兩位主事也算認得,而另一位,二人直到現在才細細的向她看去,方才許是因那小姑娘低著頭,面上又有些青腫,所以並未注意,這廂一注意,卻有些挪不開眼楮了。
京城,天子腳下,自是文人雅客聚集之地。見人自是先看相,皇孫貴族,世家公子與千金亦是不計其數,美女如雲在京城用起來卻是一點都不夸張。作為牡丹花會的主事,自然是見慣了各種美色的,包括清華郡主這等千里挑一的美人看過的亦是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可若要論容貌之美,卻當真無一人比的上眼前這個「掛了傷」,穿著很是低調的丫頭。雖然年歲較小,可從那未長開的五官之中已然可以一窺其貌了。二人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下眼色,雖說吃不準眼前這個小姑娘的身份,可這等容貌,無非不是世家大族藏匿于族內的小姐,就是哪家皇孫貴族捧在手心,自小養成的美人。如今傷了臉,雖說未曾破皮,可想想怕是到時怪罪下來,他二人亦是不好交待。
使了幾個眼色,合計了一番,牡丹花會不多久便要開始了,這廂還是莫要鬧起來為好。這二位主事是打定了要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是以便將兩個小姑娘拉遠了一些,開始細細勸說起來,無非是要她們自持身份,不要再鬧了。
那個漂亮的小姑娘還好,雖說態度不軟不硬,可到底沒有多說,看起來也不是鬧得起來的人,關鍵是清河姬氏那個名喚姬瑤光的庶女,大大咧咧,一貫目中無人慣了,是打定主意要找「這個臭丫鬟「的主子理論一二了。
那主事自是不肯的,還要勸說,那姬瑤光竟是一下子氣上腦門,方才吃的苦頭還不夠,還要沖過來與式微打成一團。
式微自是一下便從她那臉上看出了意圖,見她沖了過來,人微微一閃,那姬瑤光便撲了個空,一下子收勢不住,竟是「噗通「一聲掉到了那個挖出來的人工湖里頭。
那二位主事雖說心有不耐,可看在清河姬氏的面子上,到底是沒有不聞不問的,當場便尋了個人,幫忙把姬瑤光給拉了起來。
卻說姬瑤光要面子,又愛美,雖然是小小年紀,可來這牡丹花會,卻是胭脂水粉,無一落下的具涂了一遍,又貪圖好看梳了個極復雜的發型。現下這般一落水,再好看的發型也歪了,面上還有些未沖洗趕緊的胭脂水粉的痕跡,眼下已快入冬了,姬瑤光從水里頭被濕漉漉的撈出來,當真是好不可憐,直瑟瑟發抖,方才還趾高氣昂的模樣轉瞬間便蔫了。
這下鬧的可算不小了,不多時,便有那姬瑤光的丫頭領著幾個穿著不俗的少女向著這邊過來,打頭的女子,一身素白,面上點了極淡的妝容,配著一頭青絲,只用素色絲帶扎了個結,便隨意的飄在青絲之上,素衣烏發,叫人乍一看,便會生出一股「好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的感慨。
不是別人,正是那「月兌俗」的姬冰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