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二靠在車壁上的右手食指微屈,重重的敲擊了一下車壁,竟從那輛圓木馬車上敲下了一小塊,輕輕抬手便向那數枚銀針飛去。
那一小截圓木似是長了眼一般,從空中隨意的劃過一條弧線,幾聲針入圓木之聲之後,那一小截圓木靜靜地躺在了不遠處。姬二冷笑一聲,自馬車里走了出來,拍了拍一臉嚴肅的方叔︰「方叔,莫看了。」
「公子稍後。」不愧在姬二手下辦事多年,方叔立刻就明白了姬二的意思,腳下不過輕移數步,下一刻,一塊帕子拖著那被釘了五根銀針的圓木便出現在了姬二面前。
「三日倒。」姬二接過帕子,置在鼻尖聞了片刻,似笑非笑的開口道,「不過回趟家,仿若入龍潭虎一般,當真可笑。」
「公子。」有些吃不準姬二的意思,方叔狐疑的開口喊了一聲。
「走,隨我去見父親。」姬二笑的歡快,也不管那被拆了大洞的馬車,徒步便向近在咫尺的平川姬氏府邸走去。
方叔率先開路,一進門便問上了門房的小廝︰「族長在哪里?」
「書房。」本不欲答話的小廝在看到方叔身後的姬二之後,原先的一臉倨傲立時不見了蹤影,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有些唯唯諾諾的回道。
姬二未曾開口,只一掀長袍,向著書房走去。
平川姬氏的族長姬令宜讀了一晌午的書,直到現在方才覺得月復中空空如也,便起身走至門口喚了一聲︰「阿福,去將吃食端來。」
那名喚阿福的下人應了之後,便一溜煙不見了蹤影。姬令宜伸了個懶腰,因半日坐著不動,身子已有些不適,便多走了兩步,便看到了自門前那一片雅竹之後閃出的二子姬流風,便是他自己也未曾注意到,冷硬的表情瞬間柔和了下來,背負雙手,嘴唇微微勾起看向姬流風︰「風兒,何事?」
姬流風朝著姬令宜行了一禮,喚了一聲「父親大人」便將那圓木遞了上去,也不多說,只笑了一聲︰「孩兒還要去看母親,便不打擾父親讀書了。」
朝著姬令宜略有些發青的臉色又行了一禮,姬流風轉身,不過片刻,便離開了姬令宜的視線。
方才端了吃食過來的阿福還未走近,便听到姬令宜咬牙切齒的怒罵聲傳來︰「把那逆子給我尋來。」
手里端著滿滿吃食的阿福一時間當真是j□j乏術,為難的看著自家面色發青的老爺︰「老爺,這吃食……」
「扔了。」姬令宜怒吼,「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吃,叫那逆子來見我。」
阿福渾身一抖,他今日不過是個替班的,怎的就遇上了這等事?老爺說扔了,阿福抬起頭悄悄看了眼老爺發怒的神色,一閉眼,「 當」一聲,連吃食帶盤子一道扔進了一旁的花叢里,額上滿是汗珠,不知道大公子又做了什麼黃事,竟惹得老爺如此憤怒。
還好,今日大公子沒有與他開玩笑的心思,不出幾步,便看到大公子向著這邊過來,阿福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跑到他面前道︰「大公子,小的阿福,老爺叫你……」
「我知道了,我那好二弟又告狀了不是?」姬流玨冷笑了兩聲,目光掃過阿福,「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小的這就下去。」眼看姬流玨走遠了,阿福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方才被大公子那掃過的一眼,阿福只覺甚是那眼神甚是陰翳,當真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拍了拍胸口,當真是有多遠便跑多遠。
這廂姬令宜正氣的額頭隱隱作痛,便听到那始作俑者的冷笑聲響起︰「父親大人,可是二弟又來告狀了?」不等姬令宜說話,他便自接了下去,「也是,他沒什麼本事,若連這告狀的本事都沒有,還能做什麼?」
「自高自大,手段狠毒,流風是你嫡親的弟弟!」姬令宜早已氣的臉色發紫,指著姬流玨的鼻尖怒罵,「在銀針上下三日倒,你便這麼想要你弟弟的命?」
看著眼前姬令宜氣急敗壞的模樣,姬流玨心里的那股快感不可自抑的冒了出來,出口的話更是字字誅心︰「我母親可只生了我一個,哪來的弟弟?」
「逆子!」姬令宜氣急之下,抬手便給了姬流玨一個耳光,「你如此對待手足,叫我怎放心把族長之位傳于你?現下便敢如此,若有朝一日當真成了我平川姬氏的族長,你的那些個弟弟妹妹焉有活路?」
「呵呵!」姬流玨後知後覺的撫上方才被姬令宜那一耳光抽紅的半邊臉,方才還帶著的冷笑早已不見了蹤影,眼神之中的陰翳更甚,「親愛的父親大人,你記住了。我未來族長的位子不是你給的,是我生下來便擁有的,是我母親臨死前苦苦懇求那些族老的。你莫要假仁假義了,我的位子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逆子!」姬令宜氣的渾身發抖,「好的不學,偏偏學你母親那等模樣,你母親犯了糊涂,你也要犯糊涂是不是?」
「我母親沒錯,你莫要給自己找借口,與虞素心一個背著病重的發妻勾搭上了小姨子,一個背著同胞親姐看上了姐夫。是你們這對奸夫j□j的錯,與我母親一點關系都沒有。」姬流玨狠狠的瞪向姬令宜,果不其然,下一刻,另一耳光便抽了上來,「不準這般說素心!」
「就知道你護著她。」姬流玨冷笑了兩聲,陰翳的眼中滿是興奮,「就看你能護多久了,哈哈哈!」
望著與自己處處對著干的長子大笑著遠去,姬令宜只覺胸口一陣發悶,眼下當真是想把虞素喬從棺材里拖出來臭罵一頓的心思都有了,若非她自私,見不得人好,臨死也要將姬流玨拉去胡說八道,怎會叫他父子心離?
「好你個虞素喬!」姬令宜氣急之下重重的一掌擊在了一旁的紅色圓柱之上,指尖的木屑被他這一掌擊的紛紛落地,若非素心與虞素喬乃是同胞姐妹,他當真想上虞家問問怎的會教出這麼個女兒?
「爹爹!「一聲蠕蠕軟軟的聲音響起,姬令宜抬頭,便看到了身著一身淡粉色襦裙,頂著一頭雙丫髻的小女兒姬蕊紫站在了面前,手里捧著一些吃食。因著年雖小,小小的三寸丁拿著那一盤吃食已然快看不到人了,小丫頭舉著那吃食慢吞吞的挪到姬令宜面前,」二哥說爹爹餓肚子,蕊紫給爹爹送吃的來了。」
放佛一灣清水,瞬間就將姬令宜的火氣澆了個精光,怔怔的看著小女兒端著吃食行至自己的面前,咧嘴一笑,缺了顆門牙的的小臉上兩枚深深的酒窩看的叫人心頭一軟,姬令宜當下便覺得自己即使是那百煉鋼的硬漢,也要被小女兒這模樣給纏成繞指柔了。
伸手揉了揉姬蕊紫的小腦袋,有些粗糲的指月復不小心自她額尖擦過,歷史出現了一道淡淡的紅痕。
「蕊紫,爹爹是不是傷到你了?」姬令宜蹲,小心翼翼的看著姬蕊紫額上的紅痕。
「不疼。」姬蕊紫將手里的吃食放在台階之上,拉過姬令宜方才重擊在柱子上的手,輕輕吹了起來,「爹爹疼不?蕊紫給爹爹吹吹。」
「爹爹不疼。」姬令宜只覺眼眶一熱,將姬蕊紫抱在懷里,「蕊紫真乖。」這般乖的蕊紫,刻意被他養成風流閑人的姬流風,姬令宜只一想到姬流玨一旦登上族長之位那二人可能的遭遇,心口便是一疼,心里頭對虞素喬的怨恨當真是鞭尸都不為過了。
路上遇到了小妹蕊紫,姬二逗了一會兒小妹,心道在大哥走之前,父親的飯是吃不成了,便差遣小短腿的姬蕊紫去送吃食,算算小丫頭慢吞吞的挪到那里,時間就差不多剛剛好,看著一蹦一跳離開的姬蕊紫,姬二這才向著母親的住處走去。
推門便見到虞素心拉著姬令宜的貴妾白氏在比劃著一匹淡青色綢緞,見他進來了,慌忙便放下了手里的錦緞奔了上來,數落了起來︰「風兒,怎的今日想到回來了?你啊,成天在外頭亂晃,半月也不見一次你的人影,今次可得好好的在家里頭住些時日再走了。」
白氏素著一張臉,悠悠的站起來朝他一禮,道了聲「二公子」,便又恢復了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這便是當年逼得重病的虞素喬無法,不得已懇求將小妹虞素心嫁來做填房來質壓,手段高超的白氏。可偏偏虞素喬見了姬令宜心悅上了虞素心,又後悔了,這才使得原本母親去世,應當跟小姨更親近的姬流玨對他們宛如殺母大敵一般。
對上了虞素心一臉的關心,姬流風淡淡一笑︰「全听母親的。」
白氏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悠悠的撥了撥手里頭的佛珠,朝著二人一禮︰「夫人,二公子,妾身還有幾卷經書未念,便先回去了。」
「也好。」她要走,虞素心自然不會阻攔,關照了幾句「路上小心」,便見那白氏悠悠的出了院,循著小徑慢慢離開了。
「唉,她也是個可憐人。」看著白氏遠去的背影,虞素心眼里閃過了一絲憐憫,「若是當年姐姐沒有給她灌下那碗墮胎藥,你應當還會多一個庶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