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候陳有涯一年定有幾次告假不上朝已成了眾臣心中心照不宣之事了,白日里與那潑婦姬氏又掐了一架,那紅艷的丹寇雖說被自己折斷了,可自己這張臉上,也留下了幾道抓痕,甚是難看。
還好慧蓮這孩子有眼色,著人去將同仁堂的王大夫請了過來。這已不是第一次了,王大夫醫術精湛,口風又緊。是以,定山候倒是頗為看重他,平日里騎馬、打馬球、狩獵有什麼擦傷,一律找的都是他,便是與姬氏掐架,想到的也是這位王大夫。
看了一眼定山候臉上那抓痕,王大夫眉頭微皺,思忖了半日,終于小心翼翼的開口了︰「侯爺臉上這傷想是被動物抓的吧,可要小心了!畢竟是臉上,侯爺風姿過人,可不能再皇上面前落了臉面。」
王大夫既如此識趣的給了他一個台階,定山候自是樂的順著台階而下︰「我知曉了,這才上了奏折,向陛下告假。」
王大夫捋了捋胡子,輕輕一笑,不再說話,也算是熟手了,開始調起藥膏來。
卻在這時,有下人前來傳話︰「侯爺,宮里頭來了位公公,正在前廳呢!您看……」
「不見客!」正對著銅鏡查看傷口定山候當場大怒,「不見!你沒說老爺生了重病,不能見客麼?」
「小的,小的說了。」被定山候如此一吼,當場就將那下人嚇得哆哆嗦嗦的,結結巴巴的回道,「可,可那公公說了,老爺什麼病,陛下都,都知道。可明兒是商量太後壽、壽誕之事,滿朝文武無一缺席,陛,陛下說,老爺若是當真病的起不來了,他,他會叫太醫過來,替,替老爺診治。」
眼前的一幕,王大夫似是充耳未聞,只自顧自的低著頭調著藥膏,當然是不能落了皇上的臉面了,定山候臉色發青,很是難看,終究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的的低罵了一聲︰「這個潑婦!」
半個時辰過後,戴著黑色斗笠的定山候親自將那位傳話的常公公送出了府。翌日,告病兩日的定山候終是上了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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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武百官,皆比平時早了一刻出了門,當今皇上為人至孝,太後壽誕將近,雖說明面上沒提,可眾臣皆是心照不宣,今日早朝怕是討論的便是這太後壽誕一事,是以無一敢有所怠慢。
清河姬氏族長,時任大司馬的姬伯輝背著雙手提早下了軟轎,整了整帽冠,舉目四望,開始尋人。不稍片刻,便在里頭找到了被幾位四五十歲的同僚拉著說話的那人。
一身得體的官袍,面上笑意從頭至尾皆沒有隱去半分,年不到三十,眉清目秀,身姿挺拔,不近,便是通房也未曾有一個,最最重要的是現下已任大理寺臣,深受陛下器重,這樣的人,怎能不引起那些世族的注意?
姬伯輝微微眯了眯雙眼,走過去,輕咳一聲︰「各位同僚,今日來的好早啊。」
正中那位年輕的大理寺臣似是有些驚訝,而後略帶惶恐的朝姬伯輝一禮︰「大司馬,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一言實是惶恐」
不是別人,正是新任大理寺臣古一言,深受當今陛下的看重,又品行端方,在某些世族的老骨頭眼里,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乘龍快婿。
「糟老頭子罷了!」姬伯輝擺手一笑,看向姬伯輝,嘴角的笑意更深,「一言不必妄自菲薄,便是族中幾個丫頭,上回無意得見了一眼一言,便處處托人打听了。女兒家臉皮薄,也只好我這糟老頭子來牽一牽這根紅線了。」
姬伯輝這話說的實是不算委婉,先前與古一言談笑的幾位卻是人精,怎諜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對視了一眼,到底比不上清河姬氏這等百年世族,更何況姬伯輝時任大司馬,也算是有實權的,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為了那等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與他起了沖突。
幾乎是不約而同,原先的幾位皆前後腳借口離開了,不到片刻,便只剩下姬伯輝與古一言兩人。
「一言現在在大理寺可是在李士祿手下做事?」姬伯輝眼中笑意盈盈,看向古一言的目光滿是親切,似是對他極為看好。
「李大人乃是我大理寺卿,一言輕易不得一見。」古一言面上一片溫厚,低著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大理寺卿掌管大理寺,乃是朝廷正三品大員。手下置左右大理寺少卿,位居正四品。少卿手下又置左右大理寺臣,乃是正五品。現下大理寺左少卿一位空缺,明眼之人皆知這是要從目前的幾位大理寺臣里頭挑一位上任了,偏偏古一言又是在這等非常時期由陛下欽點的大理寺臣,可說,他位及大理寺左少卿一位可能性極大。
是以,現下的古一言才會成了那等世族眼中香餑餑,只是沒成想清河姬氏這等百年世族也會出來插上一腳,其余眾人不得已,也只能鎩羽而歸了。
「我有一女,名喚姬流羽,與冰妍同歲。平日甚得我與老妻歡心,只待選個良辰吉日便要過繼到老妻名下,只當嫡女來養。有幸曾見過一言,便上了心,這才叫老頭子落下了臉皮。」姬伯輝說著,很是親厚的拍了拍古一言的肩膀,輕笑,「我那女兒平日里甚少見人,是以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無論樣貌還是品行比起冰妍皆是不差的,性子又是沉穩端莊。老頭子不是那等老迂腐,有機會自會叫一言親眼相看一番。」
古一言似是面皮急薄,兩頰已微微發紅,低頭應了一聲,便匆匆走到了自己的行列里頭。他這等反應,倒也未出乎姬伯輝的意料之外,傳聞古一言于男女之事上便是面皮急薄的,現下的舉動雖說有些急了,卻合乎情理。
眾臣又熙熙攘攘的說了會兒話,便只听常公公高唱一聲︰「皇上駕到!」
眾臣連忙下跪,口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明宗轉身坐下。只一坐下,便向右側王侯一列看去,輕易的便看到了那一臉白淨,面上抓痕明顯的定山候陳有涯。站在一側的常公公無意一撇,便撇到了明宗微彎的嘴角。下一刻,便听明宗悠悠開口了︰「有涯,你告病了幾日,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滿朝文武能被明宗喚作有涯的也只定山候陳有涯一人,陳有涯面色微僵,不過還是低著頭出列︰「微臣在,皇恩浩蕩,臣已好的差不多了。」
「那便好,朕就放心了。」明宗說著,似是無意看了陳有涯一眼,忽地露出一臉驚訝之色,「有涯,你這臉上是怎的回事?竟傷成這樣了?」
「啟稟皇上。」定山候陳有涯咬了咬牙,仿若已听到了自己牙齒咯吱作響的聲音,心里頭的怒火再度燃起,「臣外出狩獵,踫到了一只母大蟲,不小心被抓傷了,過段時日便會好的。」
「哦?」明宗輕「哦」了一聲,一臉正色的寬慰定山候,「看那抓痕,那母大蟲定是體型不大,不過這下手卻著實不輕啊!有涯下次狩獵,可要小心了,這面子上的傷,叫朕都快看不下去了。」
「謝陛下關心,微臣謹記。」定山候說罷低頭一禮,轉身便回了自己的隊列,上頭明宗「關心」完他之後,便開始與眾臣相商太後壽誕一事。
鬧了這麼一出,定山候怎會還有心思在太後壽誕之上,只滿心里想著如何治治那姬氏。那潑婦當真是在與他作對一事上甚有天賦,第一次二人動手之時,他還能穩操勝券。可後來,那姬氏竟是越戰越猛,直把他逼得丟盔棄甲,留著長長的指甲瘋狂的往他身上招呼,當真是個瘋婆子……
定山候陳有涯只自顧自的在心里想著如何出這口惡氣,卻未曾注意到身後,另一隊列里頭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官員正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眼中已有笑意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