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役金貴夫 第十一章

作者 ︰ 沐向陽

第六章

一天後,古天昂回到北京。

他在第一時間趕到公司,卻沒見到游理想,王德志告訴他,游理想沒進公司,連電話都沒打一通。

王德志看著老大鐵青的臉色,也不敢問要怎麼處理。之前蕭芳芳有跟他八卦說游理想跟老大在談戀愛,他不信,因為游理想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在公司里和老板說話不過三句半,就算廣告事件很蹊蹺,也還是不像戀人關系,可現在他信了。

不敢多問,他連忙逃出辦公室。

古天昂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覺得好像他此刻的心情。他冷笑,從台北到北京,連心情也跟著轉換。

他抄起桌上游理想的簡歷,記下地址,起身走出去。

古天昂順著地址走,沿著長長的胡同走到底,只見一扇紅色朱漆大門,古香古色,如果不是地址無誤,他還以為自己走到了拍戲的布景或者有復古情調的會所。

他敲了敲門,來應門的是一位太太,還沒開口,古天昂就知道她是游理想的母親,兩人有著相似的眉眼。

「你來找理想?」不等他開口,方敏就直問。

古天昂點頭,有禮的說︰「您好,我叫古天昂。」

方敏含笑點頭,「果然,理想說你找不到她,或許會找來這里。」

他屏息,壓下情緒的小小波動,她知道他會來找她,那會不會——「她在?」

「先進來再說。」方敏不答,轉身進門。

古天昂跟著踏入,繞過影壁,這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有一間溫室,玻璃外寒風刺骨,可玻璃房里綠意盎然百花嬌艷。

推開茶室門請他落坐,方敏煮水沏茶,小小的白瓷茶盅很是講究,古天昂微皺眉,他完全不知道游理想家境這麼好,這樣一座院子至少價值千萬。

方敏看出他心思,笑著說︰「理想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小時候?」

「她說她常常在胡同里玩,吃百家飯。」

方敏微笑,「在胡同里玩是對的,可百家飯也都是我們家的。」

古天昂皺眉,「什麼意思?」

「你剛走進來的這條胡同,有一半的院子是老游家的。」

古天昂挑眉,心中卻吃了一驚。

方敏解釋,「我說這個,不是為炫耀,而是理想的性格跟她爸爸有很大關系,我丈夫生前是詩人,可現實很嚴苛,寫詩很難養活自己,如果不是有這點上一代傳下來的財產,大概連飯都吃不飽,所以他為女兒取名理想,就是希望她開開心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為世俗所煩惱。

「理想小時候,我們家總是很多人,都是他父親的朋友,一群不願長大的男人,談理想談人生批判現實,什麼自由人性哲學辯證,理想還不懂就開始學著說,等上小學時,只上了一天就不願意再去,回來仰著小腦袋說學校扼殺天性,上課不許說話,上廁所都要報告,不是理想的自由國度。

「而她爸爸寵她寵到二話不說,親自編寫教材,自己在家里教她,所以這孩子從小就自由散漫慣了,總是想法很多,不喜歡、覺得不合理就直言不諱,說不通就走,從不妥協,完全憑喜好做事,十六歲就自己跑出去游學歐洲,回來後一會出書一會出唱片,人人都說她有天分,要她專注一樣,肯定能成大器,可她卻說寫書唱歌只是一時興起,能讓她專注一輩子的事,她還沒找到。

「她爸爸走得早,唯一遺願是寶貝女兒是他的理想,開心就好,我也只對她這樣要求,開心就好。」

古天昂表情凝重,「以後呢?或許哪天家業不再,伯母亦不可能陪她一輩子,如果她再這樣隨心所欲下去,不怕她受傷?」

在瞬息萬變的現實世界,稍稍走錯一步,就有可能粉身碎骨,縱使有千萬家業,也不可能隨心所欲,從商的他再清楚不過。

方敏嘆息,「怕啊,可這是她的人生不是嗎?不能因為害怕她受傷而過度保護處處設防,要她走大家都走的路,以經驗之談告訴她什麼不可以、什麼又是應該的,我們怎會知道上天賜予她生命的真正意義是什麼?如果當初讓她遵守學校的規定,規規矩矩的上學,那今天,理想或許只是公司行號里的平凡職員之一,你又怎會為她著迷?」

茶涼了,古天昂的心也因方敏的一席話而下沉,他起身告辭,問了方敏她也不知游理想去了哪。

古天昂踏出大門前,方敏看著他失落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他說︰「理想說,她不是想分手,只是暫時離開。」

古天昂點頭表示知道,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同,一樣是被拋下了不是嗎?

蜿蜿蜒蜒的胡同,看不到盡頭。

古天昂低頭走著,居然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他屏息,靠在冰冷的石牆上,看著頭頂窄窄的一線天,溢出苦笑。

他知道了,她離開的原因。

在她眼中四通八達自由暢通的胡同,卻是他看不穿、走不出,被困在里面的迷宮。

她的世界,有無數個未知等待她去探尋,而他,卻只是汪洋里的一座小島,她一時興起停留,帶給他一個眼花撩亂的世界,可她停夠了,便起飛,將他遠遠的,拋在身後。

「這個游理想,下次露面一定叫她好看!一聲不響玩失蹤,害我們被超人操得半死不活!」

「噓噓噓,你小聲點!」王德志心虛地張望四周。

蕭芳芳不屑冷哼,「听到就听到!連續加班一個星期,我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了,這報表本來就不是一天能弄出來的,我不行了,我要回去睡覺。」

蕭芳芳咬牙抓起包包站起身時卻愣住。

「古、古總!」她嚇得結結巴巴。

王德志也心驚肉跳,站起身賠笑。

古天昂冷著臉點頭,「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明天再弄。」

「沒事沒事,古總還沒回去,我們不急。」王德志忙搖頭。

蕭芳芳朝他咬牙瞪眼,他瞪回去。

古天昂卻說︰「我準備走了,鎖好門下班吧。」

看他走遠,兩人虛月兌的癱在椅上,互視一眼。

「喂,你說古總該不會真愛上游理想吧?」

王德志挑眉,「真愛上又怎樣,理想哪里不好?」

她可愛有才華,他要是再年輕十歲,有像古天昂一樣的條件,他也會去追求游理想那樣的女孩子。

蕭芳芳卻不以為然,「我上次听智高的人說,游理想以前在他們公司的時候就和那個程菲力糾纏不清,那個男人好像還因為她離婚了,可還是被她一腳踹開。」

王德志不高興了,「你們女人就喜歡道听涂說,理想不是那種女孩。」

蕭芳芳嘲笑,「王德志你醒醒吧!迸總都搞不定的女人,哪輪得到——」

她的聲音硬生生頓住,因為她看到門口立著的人。

古天昂冷著臉道︰「我忘了文件。」說罷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蕭芳芳和王德志全嚇傻,趁他沒出來,收拾東西趕緊開溜。

古天昂拿了文件下樓,關掉大廳的燈,走到門口,轉身想按電子鎖關門,卻在看到空蕩蕩的櫃台時愣住。

他想起第一次約會,她就在那等他,大方問他有沒有約會,沒有就和她約會吧。她笑得那麼迷人,讓他輕易卸下心防被她牽著走。

原來,不僅僅是對他,原來她對每個看對眼的男人,都會如此。

啪,燈熄滅,他沉默著關上店門,雙手插在口袋里,低頭大步走。

像是在跟誰生氣,可卻清楚的知道,難受的只有他自己。

一個月,她整整消失一個月,沒有一通電話、一封簡訊,就像她從未出現過,消失得徹底。

他已經不抱希望,已經不像剛開始那幾天一樣,幻想或許哪天下班她又會出現,又或者約他在鼓樓,揣著熱呼呼的烤番薯朝他招手,又或者他回到飯店她已然在房間里等他……他已經不再期待。

對游理想,他心死了。

可是當他停下步伐,發覺自己竟然站在她曾經駐唱的小酒吧門外。

他苦笑,想轉身,可身後有人叫住他。

「古總。」

他回頭,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不認得我了?智高創意總監,程菲力。」

古天昂點頭,算打過招呼。

程菲力笑問︰「看你站在這一會了,怎麼不進去?」

古天昂沉默,覺得有些尷尬,轉身想走卻被拉住。

「既然來了,一起喝一杯。」

不管他同意與否,程菲力拉他進門,酒吧里依然喧囂,小小舞台上唱歌的換成一個外國女孩,雖然唱得也很好,但古天昂越听越難過。

他仰頭喝酒,一言不發,不管身旁硬拉他來的男人是否覺得奇怪,他只想喝醉,其他的都不想管。

程菲力看他這樣笑著說︰「你的樣子跟一年前的我好像。」

看他仍不理自己,程菲力緩緩喝著啤酒像是在傾訴心事,又像在自言自語,「我和理想是在這間酒吧遇到,起初我覺得她唱歌好听,請她喝酒,可聊天中發現她年紀小小卻閱歷豐富,說話相當有趣,于是問她有沒有興趣去廣告公司做企劃,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于是我帶她進智高,也因為這樣,所以公司有人傳我和她的流言,我承認,我是很喜歡她,甚至迷戀她,她有種魔力讓我——」

古天昂放下啤酒緩緩勾起嘴角,「變得不像自己。」

「對!」程菲力拍手,拿起酒瓶自顧自踫他的一下。「她是所有男人理想中的情人,跟她在一起有說不完的新鮮話題,她有取之不盡的好點子,開得起玩笑,不拘泥世俗,懂得享受生活。」

「你們真的在一起過?」古天昂忍不住打斷他。

程菲力搖頭,「我沒你好運,在遇到她之前,我已經結婚,游理想何其聰明,她不愛我,又怎會為我背負第三者的罪名,所以沒做幾個月,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離開,然後我就像你一樣,來這里喝酒,希望能遇到她。」

古天昂擰眉苦笑,「好運?」

「是,她喜歡你,從她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

「那又怎樣?」古天昂冷笑。最終還不是被拋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離開,害他像傻瓜一樣跑來這里買醉,只為能夠遇到她,哼!他仰頭,將杯中酒灌下。

程菲力抓下他的酒杯搖頭,「這樣喝會醉。」

古天昂抬頭盯著台上,眼底藏著他自己也沒發現的眷戀。

程菲力嘆氣,「愛上游理想,注定要承受比一般戀情更多的不確定,她就好像一朵雲,沒有人能抓住她,就算她停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飄走,被這樣的人愛上,會比一般人幸福,可失去時也會更痛苦,你這人太認真,或許趁現在忘記她對你來說更好。」

是嗎?現在忘記她,對他來說或許更好?

至少她沒答應他的求婚,至少她沒嫁給他,至少她沒承諾陪他一輩子之後再一聲不響的拋棄他……游理想此刻的離開,真是對他好嘍?

那麼,他應該像程菲力說的,忘記她,找個普通人談戀愛,不過分幸福,也就不會這般撕心裂肺的痛。

是吧,放開她,忘記她,就當她從來沒進入過他的生命,就當這一切只是一個夢。

忘了吧。

古天昂一直思索著,走出酒吧,走到一望無際的後海,冰凍依舊。

他翻下欄桿,走在厚厚冰層上,一步、兩步……在淒冷黑夜里,一圈一圈,一個人傻傻的溜著冰,可耳邊卻清晰的傳來她的笑聲,回頭,卻是一片漆黑。

思念滿溢胸口,卻又像被凍住,結結實實堵在胸口。

他蹲在厚厚冰面上,在寒風中梧住臉,眼底的濕潤再也忍不住,滾燙著溢出眼眶。

要怎麼忘?

游理想,如果早就決定要離開,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你?

游理想,如果從來沒想過長久,為什麼要給我那麼多甜蜜?

游理想,如果不是愛,為什麼要唱給我听,那是愛,並不是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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