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這里是濋渭國國都天京城,是皇帝跟重臣住的地方。
听說,有了現在的皇帝跟重臣,濋渭國才能推翻前朝暴君,走過民不聊生的困境,舉國上下現在可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听說,在這種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太平盛世,理應住在國都的護國大將軍諸葛鳴卻是放著京城里舒服的將軍府不住,一個人東奔西走在各個駐守地,輾轉度過三年寒暑。
听說,三年里,他當真數過家門而不入,哪怕是逢年過節也一樣,彷佛將軍府里住著什麼蛇蠍猛獸──這,天京城里人人都知曉就是三年前住進他家的小妻子柳菲。
听說,柳菲是將軍的爹娘為他招來的女圭女圭親,家住南都雲城,跟歷代定居北方蜀城的諸葛家如何變成世交的原由已經不可考,總之兩家關系匪淺,可惜柳菲的父母死得早,十歲就舉目無親,將軍爹娘都是個性直爽的老實人,非但沒有藉此悔了這門親事,反而特地托雲城的友人將她當成親生女兒般好生教養著,盤算一等她及笄之年,就立刻用八人大轎風風光光將她娶進門,好給一脈單傳的家族生子添丁。
五年過去,柳菲果真出落得亭亭玉立,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可說是當今難得的才女,完全符合兩老的期待,只可惜他們年方二十二歲的兒子對這堪稱完美的小娘子根本不屑一顧。
于是,就在兩老一相情願訂下的大婚之日,傳說中威風凜凜、萬夫莫敵的少年將軍竟是趁著眾人不注意之時開溜了,徒留花轎上剛剛抵達天京城的小新娘頂著閑言閑語住進將軍府里那喜氣洋洋、還燃著紅花燭的新房。
這獨守空閨的日子儼然看不到盡頭了,畢竟這逃跑新郎倌還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要回家,年紀輕輕的新娘子想必很快就明白自己的處境,說不準她真要守一輩子的活寡哪!此等羞辱豈是常人能受得了的?也難怪守了三年就郁悶得想不開了──當然這也是听說來的。
听說,這將軍夫人在剛滿十八歲的當天一早就把自己摔進了將軍府的小池塘里,險險給溺死了,幸好在眾人齊心協力之下沒讓她死成,可惜命還留著,人卻傻了。
「誰說我傻了?」銅鏡里的美目一轉,帶著不滿掃了旁人一眼。
這旁人就是兩名丫鬟,一紅一綠,模樣約莫十五六歲,紅的比綠的看上去稍長一些,不過兩張尚帶著一絲稚氣的臉蛋上不約而同都寫著滿滿的驚訝。
因為她這麼一哼,綠衣服的丫鬟手里握著的發簪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細長的丹鳳眼頓時睜得跟兩顆龍眼似的,嘴巴一張一合卻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少少夫人,您您您會說話?」紅衣服的丫鬟抖著聲音發問,顯然是嚇得不輕。
「我我我有嘴巴,怎麼不會說話?」美目又掃過去一眼,這一次帶上了一點好笑,不過卻把旁人的臉蛋給嚇得更白了。
一紅一綠的丫鬟妳看我,我看妳,又一次很有默契地抽了一口氣,雙雙用著撞鬼的表情瞪著銅鏡里的嬌顏。
這人真是她們的少夫人嗎?少夫人同她們說話從來都是輕聲細語,神色口氣都找不到一絲起伏的,哪里會像現在這般說話呀?
兩個小丫頭臉上是滿滿的不確定,心里也是滿滿的不確定,卻是一句話都不敢吭,只敢瞪著少夫人的後腦杓。
就在她們驚疑不定的注視下,柳菲慢悠悠地從雕刻精致的梳妝台前站起來,轉過身,跟兩名丫鬟面對面。
自溺水那日起,柳菲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後又「傻」了三天三夜,這是她醒來後頭一次正眼看人。
由于柳菲深居將軍府邸,甚少人知道這個將軍不要的小妻子不僅生得亭亭玉立,三年過去,她的姿色堪稱閉月羞花,有著令人屏息的美麗,讓這些平常伺候她的丫鬟就算天天看著也不嫌膩。
在她溺水之後,這般驚人的美麗不減半分,唯有身形消瘦了一點,臉色蒼白了一點,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楮卻是清亮了不少,活潑靈動,比往日更加生氣盎然,反倒是讓人不敢直視了。
現下兩名丫鬟就被這雙不一樣的眼楮看得紛紛垂下腦袋瓜,以為她們惹柳菲不高興了。可她們哪里想得到她們的少夫人的心里什麼情緒都有,就是沒有不高興。當然,她們更不會想到,她們的少夫人真的溺死了,美麗的皮囊里住著的是一抹來自遠方的孤魂。
這抹孤魂也叫柳菲,雖然同名同姓,卻是不折不扣的一個現代人。
所謂現代,就是二十一世紀,有電視看,有車子開,還有八卦媒體猖獗的社會,而她這個柳菲正是一個八卦報社的一線記者,而且還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單身女郎。
不過這些顯然都已經是過往雲煙,現在她的世界呀除了名字沒變之外,什麼都變了。
一開始她當然是不相信的,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不過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論她睜眼閉眼多少次,發現自己都還是在這個古色古香的地方的時候,她就能肯定自己真是遇上穿越時空這種奇跡了。
不過肯定歸肯定,她還是很震驚的啊!
所以在古代的柳菲被眾人誤以為傻了的這些天里,其實是現代的柳菲正在努力消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想來她的職業病真的很嚴重,都到這種時候了還不忘發揮記者搜集情報的本能,故意裝聾作啞了三天三夜,听說了一堆的閑話,她終于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身分地位是個將軍的老婆,而且還是將軍不要的老婆。
那不就是棄婦?嘖!這兩個字听起來真是不太光彩,不過這女人長得這麼美,又有丫鬟貼身伺候,日子應該可以過得很舒服才對,所以她想來想去還是挺滿意的。
只是她會遇上這種事情算是報應嗎?想她一個巨星名流聞之色變的狗仔,雖然沒干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不過在她編故事的文筆下受害的倒真是不計其數。可是就像大BOSS說的,他們這是在伸張正義嘛!報導的哪一樁不是真人真事?所以說,老天爺怎麼這麼沒長眼,竟然讓她跟拍偷吃的已婚男星跟到山谷底下,就這樣嗝屁了。
不過真是報應的話,干嘛又送她來這地方借尸還魂?──嘖嘖,幸好她多年的記者生涯已經將她磨練得處變不驚,不然心髒再大顆,恐怕還會被這種奇遇給嚇得立刻再死一次哩!
「就不知道再死一次能不能回去?」柳菲模著下巴喃喃自語,這一句又把剛回過神的兩個丫頭給嚇壞了。
「少夫人!您真的是尋短呀?難道您還想再跳一次池塘嗎?」綠衣服的扯著嗓子叫道,臉色就快綠得跟身上的布料一樣。
「少夫人,您做甚想不開呢?依奴婢看,這等待少爺歸來的日子會有盡頭的,這都三年了,少爺總不能一輩子躲著不見老爺夫人吧?說不準明兒個他就回來了呢!您這麼美麗,心地又好,少爺定不會辜負您的。所以您可千萬別再想不開了呀!」紅衣服的反而是急得滿臉通紅。
「啊?」柳菲心想自己現在的模樣肯定就像個傻子,但她還是把嘴巴張得大大的,眼楮瞪得圓圓的。
她怎麼知道這個身體的主人是不是自殺?不過倒是被這紅衣服的說對了。不管這古代的柳菲是有心還是無意,她這一摔倒真是把痴等夫婿的日子畫下句點了,人都死了還怎麼等?
想來她也真是可憐,十歲就舉目無親,好不容易盼到了嫁人,卻被見都沒見過的丈夫拋棄,不用想也知道她這三年來住在將軍府里的日子,恐怕沒一刻是快樂的。哪像她,十八歲的時候多麼無憂無慮啊!餅去二十八年來她可是全年無休享有老爸老媽跟老哥的疼愛──唉,她想他們了。
可是她真要再死一回嗎?
柳菲看看一紅一綠兩個丫鬟,她們臉上的焦急不是假的,死去的柳菲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後悔自己怎麼這麼不小心就這樣離開了。話說回來,靈魂穿越這種事既然會發生,說不定那個苦命的柳菲現在就在哪個時空里過更好的日子呢!也說不定過沒多久她的靈魂又給送回來這個軀體了,而她這個半路孤魂也能回到自己的時空──唉,還是不想這問題了,且走且看吧!反正她也沒那種本事存心弄死自己,再說,老爸老媽有老哥照顧著,沒什麼好擔心的啦!倒是她自己的處境,可得再弄清楚一些,想想怎麼讓自己在這一世活得如魚得水還比較實際咧!
「咳咳!」柳菲假意地咳了幾聲想集中兩個丫鬟的注意力,後來發現根本沒必要,因為她們的眼楮都像沾了強力膠一樣緊黏著她不放,顯然是害怕一不注意她們的少夫人又要去尋死尋活。
柳菲被看得極不自在,美麗的眼楮轉了轉才道︰「呃,那個……小紅小綠啊……」
才開了個頭,她就說不下去了。
這兩個丫頭怎麼一副哭喪的樣子?
「少夫人,誰是小紅?」紅衣服的苦著臉。
「誰是小綠?」綠衣服的扁著嘴。
「呃,不好意思,我忘了!」她戳戳自己的太陽穴。
「您忘了紅袖了?」紅衣服的臉更苦了。
「您忘了綠衣了?」綠衣服的嘴更扁了。
這兩個丫頭不會是唱雙簧的吧?這麼有默契!
「原來妳叫紅袖,妳叫綠衣啊?」她的指尖在兩丫頭身上點了點。
「少夫人,原來您還記得?」兩丫頭喜出望外。
「我不記得啊,是妳們剛剛自己說的嘛!」柳菲好笑地看著垮下來的兩張臉。
「少夫人,奴婢這就請大夫──」紅袖說著就要沖出房門,柳菲急得一把將她拉回來。
「不用不用,我身體好得很,請什麼大夫?我才不要再喝那種苦不拉嘰的藥咧!」說著,柳菲向來美麗非凡的臉蛋立刻皺成一顆肉包子。
「噗哧!」綠衣被她的表情給逗笑了,但是一下子又驚惶地跟紅袖兩人對看。
少夫人真的變得好不一樣啊!──柳菲從她們臉上讀出了這句心聲。
「唉,我要說的就是,我也不知道我落水是不是尋短,因為我……失憶了。」說完,她不忘重重嘆口氣。
她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麼穿越主角都要這麼說了,因為不這麼說,還能怎麼說呀?
「失憶?!」兩丫頭果真是唱雙簧的料,不只說一樣的話,連臉色都一樣白。
「對,失憶,也就是失去了一切記憶,把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的意思!」柳菲兩手一攤,說明她自己也沒轍。
「所以您把我們給忘了?」綠衣問。
「對。」柳菲答。
「您也忘了老爺夫人了嗎?」紅袖又問。
「對。」柳菲再答。
「那少爺呢?」綠衣紅袖一起問。
「我連他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就算沒失憶也不認得啊!」柳菲翻了個白眼。
說到這個她可是一點遺憾也沒有。那個逃跑將軍不愛她正好,她壓根就不想跟個不認識的男人當夫妻呀!包何況她又長得這麼美,出了這將軍府還怕沒人要嗎?
嘿嘿,老天爺送她來這里,應該就是要她享受一回眾星拱月的快意滋味吧?
想到這里,神氣活現的大眼楮就止不住閃著興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