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初的陽光一絲絲地從門縫、紗窗里頭擠了進來,灑在屋里的角落里,床上的男子醒了過來,一雙眸子里頭神色復雜地掃了一眼眼前的屋子。
是女子的閨房,水青色的輕紗,翠綠的錦被整整齊齊地蓋在自己身上。一旁的櫃子上,擺著幾個妝匣,整個屋子還能聞著一股清香的草藥味。
可是,卻也不像女子閨房,房間里不像其他女子,既沒有弦琴繡架、也沒有屏障玉器,簡單利落地連客棧的上房都比不上。
他的眉頭微微一顰,眼神落在了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有一男一女兩個人趴在那兒,腦袋還是緊緊挨著,關系似乎不淺。那個男人他沒見過,可女人卻是眼熟得不行。
他,是被她救回來的?
他只記得竹林里頭,他本來身上就沒有多少氣力了,連站住都很困難,那個死女人卻不知怎的突然向他沖了過來。劇烈的沖撞讓他終于失去了意志。如今醒過來,身上的傷口卻都已經包扎好了。
他實在疑惑,她是怎麼在那群黑衣人手里將他救出來的,她應該也是受了傷,又怎麼將他帶到了這里來?
男子心里頭有解不開的疙瘩,他身上使勁就想坐起來,卻沒想到才剛剛有了動作,身上的傷口便都一個個開始扯得他生疼。尤其是月復部上那一劍,該死。
他眉頭一皺,嘴唇緊抿,終于還是沒能忍住。一聲干咳輕微地在房里頭響起來。
「唔……」穆杉听著聲音,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抬頭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他正彎著一雙眉毛看著自己。可是立馬,他見著她醒了過來。卻又立即別過頭去,一絲不悅便漫了上來,又撐著床沿要坐起來。
穆杉見著,趕緊幾步走了過去,伸手扶住了他,急急道︰「你的傷還沒好呢,先躺著。」
可那男子卻不依,眼楮也不放在穆杉身上。只自己動了動,從穆杉的手上挪開一分去,似乎很不想她的身體接觸到自己。嘴上卻也不說話,緊咬著牙,自個兒撐著坐了起來。
只是這一下,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微弱的呼吸從鼻尖傳來,眼楮也閉了起來。
穆杉只覺得他是被這疼痛折磨得。卻也不管他樂不樂意被女人踫,身子湊到了他身前。駕著他兩個胳膊,就將他抬到了靠床兩邊沿倚著。
再把被子挪了挪,才走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來。
萬初之這個時候也醒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走了過來,看著床上的男子還是一臉的嫌惡。這個男人雖然身上的血跡和泥土都擦拭干淨了,不過就算現在干干淨淨的樣子,也哪里比得過自己的風流倜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嘛。
他清咳了一聲,上前了幾步。「喂,你好了吧。」就連說句話都不是詢問的語氣,話里的意思便是明擺著說,既然醒了就快走,不要在這待了。
「初之。」穆杉無奈地打斷他,將他又推到了椅子上坐下,才端著手中的水坐到了床邊上。對著男子說道。「他就是那個性子,沒壞心,你別見怪。」
說著,她手上一伸,就將水送到了嘴邊。誰知他卻是不領情,頭一別就朝向了床榻里頭。
「誒,我說你這小子,別不識好歹!」萬初之人雖然離得遠,可聲音卻是不嫌遠。他對那男人本就沒有好感,這一下更是一點就燃。
穆杉卻也不管萬初之,只拿了一把椅子放到了床旁,杯子也放到了上頭,說道︰「水放到這兒,你要是渴了就自己喝。傷有沒有感覺好點?」
意料之中,還是沒有回話,本來都算是眉清目秀的五官,卻都皺到了一塊兒去了,這個男人,她這屋子就算不是裝飾華貴,可怎麼說也干淨整齊吧。
「那,你叫什麼名字?」
「……」還是沉默。
萬初之這回卻是沒開口罵了,只一撇嘴,朝著床上的男人努了努,向著穆杉說道︰「誒,我說小杉杉,他不是啞巴吧?」
「去去去。」穆杉罵道,可心里卻咯 一聲。這麼會功夫了,他一句話也沒有。萬初之沒說,她還不覺得,可是他說到這了,她也有些懷疑,這個長相英俊的男人,不會真是個啞巴吧。
呼,穆杉暗暗嘆了一口氣,沒事臉上還易容,想來不是長得一般,就是被毀了容。不然平時,誰樂意要把那面皮悶悶地貼在臉上。
話說,被毀容了,已經是夠可憐了,可不但如此,他話都不會說。
穆杉看著這個救過自己一命的男人,禁不住地同情他起來。
她抿了抿唇,朝著萬初之暗罵了一聲,才轉過頭來,聲音也放柔了說道︰「你先休息著,我去熬藥過來。」
說著,她才走到了萬初之身邊,一掐他的胳膊,一路將他掐到了房間外頭。
萬初之哇啦哇啦地叫著,很是不爽小杉杉對自己這麼粗魯,卻對那男人那般溫柔,紅蓮說得太對了,這個男人,才第一次見面就睡到了小杉杉的床上,實在是不能不防啊。
「小杉杉,我看那小子傷勢也差不多了,要不問了他家在哪,讓秦左秦右那閑得發慌的兩小子給送了回了得了。」
穆杉一路走著,從房間到廚房,再拿著藥罐子到灶台,她兜來兜去,萬初之就跟在自己後兜來兜去,話中明里暗里都是告訴穆杉,是時候該送那男人走了。
她將柴火燒上了,這才站起身來,聳了聳肩說道︰「初之,他怎麼說都救過我的命,你也對人家客氣點。」
「不要!他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不敢用自己真面目示人,不是王八羔子就是烏龜崽子。」萬初之明明白白地拒絕道。
「好吧,那隨你,反正他傷沒好,我就不會讓他走。」穆杉吐了吐舌頭,有心氣氣萬初之。
「那我讓姓秦的給他扔出去。」萬初之也干淨利落。
穆杉卻不怒反笑,也不再接他的茬,只問道︰「不過話說,那兩小子呢,大早上的也不見人。」
「應該是去城外了吧。」萬初之抓起一個桃子就往嘴里塞,嘟囔了幾下才接著說道。「前幾天還跟我說來著,那些農戶告訴他,何氏藥鋪的人去問過他們藥材是賣給哪家了。估模著這幫崽子是看我們搶了生意,眼楮紅了。」
穆杉抿了抿唇,因為袁儒的原因,確實有很多其他的醫館也跟著風找過來。可是他們做的雖然是大了些,也不足夠影響何氏藥鋪的生意吧。這幫鑽錢眼里,心眼也跟著鑽小了。
穆杉搖了搖頭,說道︰「得罪什麼都不能得罪小人,讓小左小右他們小心些。」
「知道了,不過姓何的那幫兔崽子,仗著自己生意做得大,還想把整個皇城的藥材生意給截了,倒不如先讓紅蓮把他的子孫根給截了,看他還囂張。」萬初之身子靠到了牆上,手里的桃子也要往嘴里送。
可是下一秒,一顆石子從紅蓮的房間射出來,徑直地打在萬初之的桃子上,將它打落在地,他的嘴還干張著,眼楮瞪大,一臉的驚悚。
穆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叫你在背後說她壞話。」
「我哪有。」萬初之嘴搭了下來,心里頭卻又是把那女人暗罵了好多遍。
穆杉看著他吃癟了模樣,暗笑了一聲,正要再說話,門卻突然響了起來。
「叩叩叩……」緊促而有力的聲響。
他們藥材的生意都是在逸宅外頭弄得,這張門在這麼個大早上的時間,已經是很少響過了。
穆杉的笑意本來還留在臉上,這會子听到門響,卻僵硬了些,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萬初之,兩人眼神中都有了相同的疑惑。
「我去開門。」萬初之終于收去了自己的不正經,抬腳往院門口走去。
門外的兩個人,卻都不是眼熟的人,一高一矮的兩個人,長相都是普通,身上的衣服倒是也有幾分價錢。
那個高個子的先開口說道,語氣里頭滿是不遜,「鶴翁堂最近的藥材,是不是都從你們這買的?」
那個矮個子倒是掃了一遍院子,撓了撓腦袋,一臉呆目的模樣,小眼楮愣愣地看了高個子,說道,聲音也是呆呆的︰「大哥,這院子沒有藥田,咱是不是找錯了?」
「啪。」高個子一掌拍在了矮個頭上,罵道。「笨啊,那麼多藥材當然不會種在這。」
「廢話少說,來這做什麼?」萬初之看著這面前的兩人,皺了皺眉頭。
「喂,你小子怎麼說話的,我們可是何氏藥鋪的,快說,鶴翁堂的藥材是不是在你們這買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萬初之一攤手,顯然是要下逐客令了。
「大、大哥,他不回答你說的。」
「啪。」高個子又是一掌。「我听不出來,要你說啊!」
「那大哥,我們怎麼辦?」矮個子揉了揉頭,很是委屈。
高個子咳嗽了一聲,走上前了幾步,「我東家派我來傳個話,皇城的藥材生意,都是何氏的,你要做可以,不過,何氏要抽個幾成。不然,我們會讓你們,什麼都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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