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驚好事
待進了自家的後花園,我的心還是咚咚跳個不停。
我想我此刻的臉還是熱著的,當時太過驚喜了,也來不及害羞。如今想起來,唉,我當著謙父的面都說了些什麼呀,也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此時天氣已晚,四周並沒有燈光。我命跟著我的一個丫頭去取只燈籠來,自己便同另一個慢慢地往前頭走。
正走著,卻見前頭人影一閃。
經了強人偷窺之事,我已不敢絲毫大意。我喝問了一聲,那人卻並不停下,而是越走越快。
我忙問身邊的丫頭︰「看清是誰了嗎?」
她回道︰「婢子瞧著,倒像是原來在您院外灑掃如今在九公主屋里伺候的芳縷。只是看不太真切,也不敢肯定。」
我點頭,吩咐道︰「去看看。」
這丫頭應了一聲,便朝適才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月是半弦,不很明亮,風送涼意,卻很悠然。
我走在後花園的小徑上頭一回覺得原本月下閑步也是這般的愜意。
前頭是條叉路,向左是我的院子,往右是玉瑤的院子。
微風過處,送來一陣花香,卻是不遠處薔薇。
屏牆上的枝條隨風搖曳,紛紛落下,不由讓人也想化做一枝薔薇,怒放枝頭,隨風起舞。
我不知不覺走近了,仰起頭,閉了眼,只覺得心也如這一瓣芳香又。
正陶醉著,卻听得身後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人輕輕喊了一聲「玉兒」。
玉兒?
玉兒!
我頓時裂了嘴。
我自然知道這「玉兒」是何人,我也自然知道喊這「玉兒」的是何人。
想必他是得了玉瑤的信來相會的,想必他已探听清楚玉瑤的住處。只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們兩個相見有許多尷尬。
若我轉回頭問一聲︰「常待深夜來此所為何事?」那他必覺顏面無存,到時說不定轉身就要離開的。那我豈不是誤了玉瑤的大事?
想到此,我亦不答話,一閃身便拐回右邊那條小徑。
誰知這文博看著是個書生,實則身手極為敏捷,他上前跨了兩步堵住了去路。
他道︰「玉兒,你的書信我收到了,不是我不來看你,只是其中情形太過復雜,只是不便和你多說。今夜好容易有了機會,你還這樣躲著我嗎?
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說著便來摘我的帷帽。
我急忙閃身,他手落了空,不由嘆道︰「你到底還是惱我。可我又有什麼法子?總歸是身不由已罷。
听人說你在金地受了大委屈,來,讓我看看,你可曾還是從前那樣兒……」
「玉兒,你莫躲閃,你可知我日夜都想你。有時夜里睡不著,便將你從前穿過的衣裳找一件來……」
我怕他再說出什麼夫妻間的私話來,徒增難堪。又見右邊的小徑被他堵了個嚴實,知道是過不去。
便一咬牙,朝著左邊快步跑了下去。文博卻在後頭緊追不舍。
這里是慕園。是我的家。我自然比外人要熟悉。
跑著跑著,我瞅準了一座假山,一閃身便躲了過去。
看著文博從假山前頭過去,我終是長長松了口氣。
待氣喘勻了,我躡手躡腳起了身,順著原路往回走。正看到先頭取燈籠的那個丫頭立在遠處四下張望,我朝她招了招手,兩個人順著小徑回了院子。
到了第二日,我剛梳洗罷了,還未來得及梳頭,玉瑤就來求見。
我心下詫異,難不成是昨夜事成了,太過歡喜,急著說與我听?
等見玉瑤,只見她雙眼紅腫,面容憔悴,哪里有一點歡喜的樣子?
我小心地問她︰「姐姐這是怎麼了,可是下人們不好,讓姐姐受了委屈?」
玉瑤見了我,終是沒惹住,眼淚又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她道︰「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我還不如就在金地不回來了,原指望回來能見著道遠,誰知只是我一廂情願,自討沒趣兒。」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我也不明白。只得將左右都屏退了,又親手攪了帕子讓她擦了臉,這才問她︰「姐姐這話是從何說起呢?」
玉瑤哽咽著,斷斷續續的倒是把事情說明白了。
原來玉瑤那信上是約文誠昨夜于後花園相會的。她怕文誠進不來,還派屋時原芳縷去角門守著。
誰知芳縷卻一去不回,倒是文誠誤打誤撞的進了她的院子。
玉瑤見是文誠,也顧不得想許多,撲到文誠身上先是哭了一回。待收住了眼淚,才覺得文誠神情不對,十分的錯愕。
說到此,玉瑤又道︰「你沒見他那眼神,看我竟似看鬼一般,難道我的變化竟那樣大嗎?」
我嘆了一聲,心道︰若沒有從前比著,玉瑤如今只是憔悴些,也算不得不好看。只是若拿她與從前相比,真的是天上地下,無法比較了。
這麼多年,文誠心心念念的只是那個曾經風華無限的玉瑤,越不得見,越是思念,越是思念,越是覺得她的風采無人能及。
如今美人遲暮,讓他見著了真人,他不錯愕才怪。
心里這樣想,話卻不能這樣說,我只得安慰道︰「姐姐怎麼不和我商量?您的膽子也太大了些。這事要是傳出去,莫說是姐姐,便是妹妹怕也要受詬病的。
想必那孟常待知曉這其中的利害,卻又因著與姐姐的情分,明知不可為偏要勉力為之,又兼見姐姐悲痛非常,心中又急又怕又疼,才如此情形。
姐姐若要再與孟常待相見,還是挑在外邊吧,酒樓、茶室或是城外哪間廟、哪家園子,都是好的,只別在咱們園子里……」
听我這樣一說,玉瑤倒是止住了眼淚,她道︰「是姐姐糊涂了,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事情。只是……」
見她欲言又止,我笑道︰「姐姐,放眼整個楚國,也只咱們兩位公主了,姐姐有什麼話還不肯對我講嗎?」
玉瑤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只是昨夜道遠對我客氣有禮,毫無夫妻間的半點親昵。便是與我說話時,雖明明在看我,可眼楮里卻沒有我。
玉虎,原本我以為仗著從前的夫妻情分,總還能爭上一爭,可如今他對我滿眼的審視,似在看一個不相干的人,難不成因為害怕因為雄就讓一個人眼里沒以情義?
玉虎,我們曾是恩愛夫妻,我知道的,不是這樣,不應是這樣,玉虎,你說我可該怎麼辦?我可該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