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一三章聞真相
皇上神情十分駭人,他道︰「既然你們也已如願,為何還要聚眾而起?你敢說這不是你們精心謀劃的?你小小一個統制,如何能做得了這樣的大事?
說,你的主子是誰,是誰在指使你?」
苗傅听得此言哈哈大笑,笑罷這才道︰「皇上,您言重了。您用人不當,咱們替您分憂本是臣子的本分。哪里還論什麼官職的大小,哪里還用誰人指使?
咱們只殺了一個王淵,還不夠。我們原是在太師府等著,要捉孟文博的,誰知這豎子,腳到是快,先行進了宮。不得矣,咱們才進宮來打擾您了。咱們並非存心為難您,您只需將孟文博交出來,咱們一切都好商量。」
皇上真是氣極了,他以手拍欄桿,怒道︰「孟常待又不曾私自逃命,又不曾對你等多番折辱,你等要他又是為何?」
「為何?皇上難道真的不知嗎?去年孟夏,李將軍謙父從金地迎太上皇回來,受人奸人暗算,身受重傷,最後不治而亡。如今未過一載,您便忘記了嗎?」
我听得苗傅將話引到謙父身上,心中已是驚詫,待到去看皇上,只覺他面上極冷峻。我又看身邊的文博,他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我依然看到他面上的不自在。
只听得苗傅又道︰「皇上,還是小心些,別讓樓上的什麼人再給臣來上一支冷箭,刀箭無眼,臣死倒沒什麼,就怕臣手下的這些弟兄們不答應。」
就見皇上向後揮了揮手,便有那立在暗處的人收回了兵器。
苗傅又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當初之事,便是再機密,想要將整個御龍衛的人都瞞住也是不能。什麼金人行刺,什麼護駕被傷。狗屁。也只有孟文博才能使出這樣的毒計來。
先引他族兄埋伏在望京閣周圍,再冒充金人虛張聲勢,待得李將軍趕到,卻只讓待衛們假打假鬧,他們則將他一人圍住,欲至于死地而後快。孟文博,咱們的孟常待,便立在這望京閣上看熱鬧。」
說到此,苗傅抬頭了聲,向文博喊道︰「孟常待,卑職說得可對?」
文博此時面色如鐵,並不言語。
苗傅並不以為意,又接著道︰「後來咱們的常待大人見那些人久戰不下,著了急,便一只雕翎正中李將軍後心。
事後再假模假樣的安慰,再裝腔做式到訪,皇上、孟常待,臣說得可有半句虛言?」
此時的皇上已沒有往日的風度,變得怒不可遏了,他大罵道︰「賊子,一派胡言。你妄殺朝廷命官在前,誣陷大臣在後,狼子野心,實實可誅。」
苗傅听得這話卻並不惱,他嘿嘿冷笑兩聲,大聲道︰「皇上,自建元一年您登基以來,已有三載。您曾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您忘了,咱們卻沒忘,您說過‘得諸君相助富貴不敢相忘’的,怎麼如今位子坐穩當了,就把咱們弟兄們撇到了一邊?任那孟氏和王淵富貴無邊,把咱們弟兄晾到一邊?
您是真的忘了嗎,您是如何當上皇上的?
那道傳位詔書是真是假本就有許多說辭,您不也是因為這個,大傷腦筋嗎?
如今太上皇已安然回來,也不用別的,咱們只需請太上皇說上一句,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皇上用手點指台上的苗傅︰「你,你,奸佞小人,枉朕如此信任你,安排你隨身侍奉。卻原來你是如此小人,你口口聲聲說什麼朕忘了當初所應,朕看你求說法是假,造反是真,你就不怕誅連九族嗎?」
苗傅嘿嘿笑了兩聲︰「您這話差了。咱們御龍衛都是世家出身,講的就是忠君。若這君是假的,莫說是誅連九族,就是千刀萬寡,也要誓死捍衛我大楚正統。」
眼見得事端從對臣子的怨恨升級到對皇權是否正統的懷疑,一時間,樓上台下都是鴉雀無聲。
皇上沉吟了片刻,郎聲道︰「太上皇當年北狩,危急之間留下旨意,命朕承繼大統,救百姓于水火,挽社稷于危瀾。
朕自登基以來,不敢說夙興夜寐日理萬機,可家國的仇恨恥辱一直掛在心頭,日夜不敢懈怠。
可饒是如此,居然有人懷疑傳位聖旨我假,居然還有人要去打擾太上皇,請他老人家對質。
也不用如此麻煩,當日的旨意由長公主所領,由長公主所宣,朝中宗室各位大臣都在場見證,縱是朕有意欺瞞,難道這上上下下的宗室朝臣也都是不明白的嗎?
你如此說,將朕陷于何地,將宗室、朝臣陷于何地,將你自己陷于何地?」
說到最後,皇上已是眥睚欲裂。
雖然我听得苗傅的話十分震驚,雖然我心中已是翻江倒海,雖然我對眼前的景象還難以想得明白,但此時此刻,事關大統,我卻是不能再沉默了。
我上前去,望著樓下立在舞台中央的苗傅,朗聲問他︰「苗統制,你帶著御龍衛的兒郎們在此向皇上討說法,不知苗老安人在家中可留誰照料?前幾日太後賞下的藥可用了,老安人的眼楮可有起色?」
苗傅見是我,神情稍稍一變,接著抱腕當胸,行了揖禮。隨後他才道︰「多謝長公主掛念,家慈用得藥後,已漸好了。」
我笑道︰「謝我做什麼呢?全都是太後的恩德。太後常道國家大事我們也不懂,全要仰仗著宗室、朝臣和各位兒郎們。
想咱們的大楚,不是我梁家的大楚,更不是皇上一個人的大楚,是所有宗室、朝臣和各位兒郎、百姓們的的大楚。
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自皇上登基以來,平張氏、抗金人、遷都城、撫強賊、迎哲宗,如今又議和成功,才有了咱們這樣平安的日子。
苗統制,你從開封保太後到得臨安,雖不算是從龍之臣,可也有相助之義。苗統制為人忠義磊落,人所共知。
苗統制和各位兒郎因皇上重用王淵,對屢立戰功的各位未曾賞賜心中的怨恨以至憤憤不平。我不明白其中來龍去脈,也不好做評論。
只是苗統制,皇上這幾年來日夜為金人之事懸心,楚地戰火紛紛,臨安亦不是萬無一失。他時刻為著大楚安危著想,縱是有些事想不到也是有的。如今王淵已死,皇上亦知曉了諸位的心意。
正如苗統制所說,各位都出身世家,講的便是忠君二字。苗統制與諸位兒郎既然已出了這口氣,何不就此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