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二五章兩難全
謙父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我︰「虎兒,沒想到你意是如此想我,你太小看我了,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這大楚的河山是梁氏的不錯,可它不只是你九哥的,端王為哲宗的嫡子,怎麼就不能執掌河山?
仁帝在位時能給你的,難道端王就能少給了你的嗎?
再者,如今朝堂之上穩坐的不還是仁帝的兒子嗎?你又何苦對我說這些傷人的話?教人心寒。」
謙父立在我面前,說話的聲音雖不大,可語氣卻很硬。我望著他這一身的戎裝,知道是來得匆忙並未換衣裳。這心里,便又軟了下來。
我輕聲問謙父︰「明睿,你怕嗎?」
謙父想是未料到我有如此一問,他反問道︰「怕從何來?」
我望著他,俊郎的容貌,凜冽的氣度,還有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這些,不正是我曾日思夜想的嗎?
想到這,我又道︰「你或許不怕。可不知為何,我卻是怕的。怕你被手中的權力牽引著,怕你有許多的身不由已。我更怕,衍兒還沒有長大,十二哥就等不及了。
到時候……真是想也不敢想。」
謙父望著我,眼楮漸漸有了溫度,他用手輕拂著我耳邊的碎發,輕聲道︰「傻姑娘。怎麼就轉不過來這個彎兒呢?仁帝是你哥哥,難道端王就不是嗎?仁帝只是將當今皇上托負給你,你只盡力保證當今天子無恙就是了。至于別的,哪里是你所能左右的了的?真是杞人憂天,白白煩惱。」
「可是……」
「可是什麼?」
我本想說,可是端王這幾日雖未大張旗鼓,可卻開始著手安插自己的心月復了。別的不用說,就那個謝臻,原來不過是翰林院一個小小的編修,如今一躍竟成了從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
他才多大年紀啊。這讓那些一輩子在編修位置上熬著的老學究們情何以堪啊。
端王為人多疑,心胸也不見得有多開闊。眾人因著前車之鑒,都不敢當著他的面說,可卻免不了私下議論,對此極是不滿。
就憑端王這樣不顧常理提撥心月復,就憑他這樣打擊原來的仁帝舊臣,我就覺得他沒有容人之量,我就覺得他比九哥差得遠了。
可這話在嘴邊轉了三轉,終是被我咽下了。
端王的為人,想必李氏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們既然還能如此保他,看重的未嘗不是他這種有仇必報,有恩必謝的性子。
想到這,我笑了笑︰「可是你此番回來,與往日大不相同。不只氣度更加冷峻,便是對我也頗多審視。倒讓人十分不自在。」
謙父拉著我走到窗前,將窗子推開,只見月色正好,又有涼風,倒是十分愜意。
他在我耳邊輕聲道︰「也不怨我對你有審視之意,只是在太平府這陣子謀劃大事心中本就焦躁,又不時有你的消息傳來。
你稱病不朝,閉門謝客時,我雄你,可又苦于不能與你相見,便是一點風聲也不敢透給你。後來你順藤模瓜尋找真凶之時,我又贊成你的見識,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可這心里又貓抓似的,這才在上元節時冒了風險命李二來給你請安。
直到再後來你險些被石抹欺負,我這才慌了,還未找到什麼法子,卻又听得傳言道你與那孟文博好事將近……」
謙父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虎兒,你適才問我怕不怕。其實我也怕的。我怕的不是仁帝卷土重來,怕的不是眾朝臣對我李氏的怨恨,我怕的是你啊。我怕你真的如坊間所傳,變了心腸……」
謙父的手寬大粗礪,卻讓人覺得莫名的心安,我靠在他肩上,幽幽道︰「如今還怕嗎?」
謙父點點頭︰「一天沒成親,這心便一時也放不下來。咱們的事父親很是贊成,他已與端王商議了,不過因為這幾日事情太多,騰不出手來罷。咱們且再熬幾日,等親事定下來,就好了。」
送走了謙父,我見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尚卿。
適才與謙父說了許多的話,雖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可心里到底是開闊了許多。因此臉上還帶著笑意。
尚卿可真夠煞風景的,她問我︰「您去孟府情形如何?」
我一愣,是啊,孟府,文博,我怎麼就光顧著謙父,原本心里還想著的,誰知兩人說得親熱,便將這事給忘了。
我忙一五一十把文博的話對尚卿說了,說到趙沛芳時,尚卿原本平靜的臉到底激動起來。
她在地上來回踱著,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頭,倒是讓人意外。
過了一會兒,她對我道︰「您是什麼意思呢?」
我嘆了一口氣︰「正是因為定不下心意來,才覺得左右為難。一邊是九哥,一邊是明睿,可讓我怎麼選啊。」
尚卿點頭道︰「我初聞此事,心緒不靜,一時也難有什麼主意,您容我細想幾天,再答復吧。」
尚卿告辭後,我便回了內室。正待要休息,卻看見了妝台上從孟府拿回來的那只錦盒。
我將盒蓋打開,那只我丟失許久的玉虎赫然擺放在大紅的錦緞上,借著燭火的光,散發出溫潤的暖意。
我將那只玉虎拿在手里,借著燭火細看,倒並未與以前有什麼不同。我一時難解文博的意思,也便不多想,將它隨手放到了首飾盒子里。
一夜輾轉,第二日剛剛起身,便有人來稟,說楚園的來了人,請我過去一回。
自望京閣之變後,我無論是見仁帝、見太後還是見太皇太後,都受了限制。
這幾日來,我總共也只去過一次。如今太皇太後來請,怕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了。
待我趕到楚園,卻見園子中有不少眼生的待衛,又有許多丫頭婆子在收拾東西。
見了我,太皇太後的眼淚立時便流了出來,她叫了聲「玉虎」,倒抽抽咽咽地哭了起來。
我這位母親我是知道的,嚴肅端莊,自從她向道以來,性子是愈加淡泊了。
當年皇後做得好好的被哲宗貶了,也未見她如何傷心,前幾日發生了那樣大的事,她兀自支撐,還一個勁兒地要我勸著些九哥,讓他不要想不開。今日這情形,看來是遇到什麼為難的事了。
我忙問她身邊侍奉的,有一個心月復的女官便上前來將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自端王監國以後,凡是他心里覺得親近的,都要給予厚待。
哲宗自從金國被迎回來以後並不受九哥的重視。他和他的幾個妃子、孩子住在一處。端王因著劉皇後的緣故,自幼便受哲宗喜愛,父子的感情十分好。
當時端王手中無權,自然幫不了哲宗,如今有了這個能力,便想著要給他換一處大的宅子,也好安渡晚年。
可臨安地方小,看來看去,但凡好的,都已經有主了,確是沒有什麼太像樣的。
他便動了心思,說太皇太後一人住在楚園十分冷清,再者少年夫妻老來伴,常年與哲宗不在一處到底也不好看,不如將楚園那些空著的屋子收拾出了,請哲宗和他的那兩個妃子們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