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三十章終托付
救兵如救火,片刻也等不得。
我們四個人又計議了一番,終是商定後日一早由謙父領兵出征。
從宮里出來,上馬車之前,我扭回頭,深看了謙父一眼。正好謙父與向我望過來,見我神情如此,便向我暗暗點了點頭。
我在外人跟前,極少這樣看他,可如今心里有事,便也不再顧及,眼波在他身上轉了兩轉,終是無奈,嘆了一聲,上了車。
後日出征,謙父定是有許多的忙,我原不指望他夜里能來的,確不想過了子時,他竟跳窗而致。
謙父臉色很深沉,沒有往常的那種隨意。我披了衣裳剛要起身,他卻將我一把按住了。他輕聲道︰「我還有事,不能多待,明日更是忙碌。只是有幾句話要囑咐你,你千萬要記住。」
我望著他,點了點頭。
他接著道︰「我這一去,或許一月兩月,或許一年半載,總不好說。臨安有父親坐鎮我是放心的,只是如今局勢不妙。
那些守將平日里話說得慷慨激昂,對付強人、百姓也頗有手段的,誰知金人一來,還未見個影子就望風而逃了。這才使得那些州縣被佔,河北危急。」
我忙問他︰「那你此番去可有幾番勝算?」
謙父道︰「為今之計,不是要將金人趕出楚地,而是護住朝廷不受損失。金人陷城的事,是再也不能夠有了。
我走後,你要提早做好準備,越州、明州都有船只,金人不擅水戰,咱們的船又寬大,應該無事。」
我點點頭︰「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就是。」
謙父搖搖頭︰「這些是你知道的。還有你不知道的。父親的意思,若真的有金人來的那一天,你與端王定要率朝廷南遷的,只是若是全都在一處走,難免目標太大,若有個閃失,都被金人擄了,也是不妙。
他便想著請你和端王各領一路,分兩路南遷,如此才更保險些。」
這個消息太意外了,不是說臨安無虞嗎,怎麼連分兩路逃命的事都想好了?我望著謙父,顫聲道︰「明睿,真的事已到此嗎?我一個女子,又怎麼能擔這樣大的擔子?」
謙父扶著我輕聲道︰「你別著急。听我細說。端王帶一隊,想我父親定是要保護左右的。你帶一隊,也有苗傅護衛。有我父親在,我自然不擔心端王的安危,只是你。
以你的性子,必是要與皇上在一處的,也必是要帶著仁帝、太後與太皇太後的,這些人中不是老弱就是婦孺,苗傅又與仁帝有著深仇,怕是你在中間為難。」
我想了想,便道︰「光有苗傅卻是不夠,可若是有虎翼軍護著皇上,想必也能抵擋。」
謙父點點頭,他對我道︰「今夜你猜我見著誰了?」
我想了想︰「你出兵在即,定是見各路將領了。」
謙父道︰「你猜得也不錯。只是除了他們還有一個人。你也認識的。」
「是誰?」
「金人以他為借口起的戰火,你說他是誰呢?」
我心中一驚︰「是完顏石抹?」
謙父點頭︰「確是」。
我見他如此,心中不快,冷聲道︰「他是怎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曉。他不過是仗著曾與端王有舊,才在這里待得如此安穩罷。如今金人以他為由頭起兵,倒虧他也坐得住,你就要起兵了,他才來。
他見你又有什麼好事?」
謙父道︰「他說事情因他而起,他也是沒有法子,又說若是用得著他,他願意出力,好報咱們的大恩。」
看著謙父閃爍的眼光,我心中的疑問月兌口而出︰「你不會是將我托負給他,讓他護我吧。」
謙父見我如此,沒有答話。
我怒道︰「你不是不知他曾如何待我,他再落魄,再想報恩,他也是金人,你怎麼能信他?」
謙父用手扶著我的肩,嘴上沒說什麼,眼里卻有了笑意。
我這時才明白過來︰「你哄我,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閑心哄我,我不依。」說著做勢就要打他。
謙父捉住了我的兩只拳頭,笑道︰「虎兒,你冤枉我了。我見了石抹不假,他也確有這樣的說法,可我怎麼敢呢?他幾次三番打你的主意,我又怎麼不知?
你放心,我不過這樣一說罷,莫說不放心他,就是放心,也不會把他放到你身邊……」
我長舒了一口氣,可隨之又覺得心里難過,便撇了嘴問他︰「日子過得好好的,又出了這樣的事,你若一年半載的不回來,可教我怎麼辦呢?戰場上刀箭無眼,金人又是有備而來,你,你可要當心啊。」
謙父見我如此一說,頓了頓,又道︰「我不是頭一回征戰,自然是無妨的。倒是你,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說罷,他向四外看看。此時正是子夜,四下里寂靜無人,他身子向前一探附在我耳邊道︰「我今日已派人去將孟文誠放回,他雖愣些雖沒什麼經驗,可對你、對仁帝是一片赤誠,比那苗傅、比那石抹不知要強多少。
他回來後,你就說是我的主意,想必端王也不會太怪罪。有他在,我還放心些。」
听謙父這樣一說,我一時失神,好一會兒才回轉過來。
我抓著他的袍子,聲音不由帶了哭腔︰「明睿,你這是怎麼了?你可知你這樣,我有多害怕?
如今奔赴沙場的是你不是我,你對我如此安排,讓我,讓我心里怎麼想啊,明睿……」
謙父忙哄道︰「輕聲些,小心讓人听見。我這不是為了以防萬一嗎?那石抹雖是英雄,卻不是個君子。倒是孟文誠,他雖也有些不應該的心思,可到底是個知禮的。你在臨安,若安頓不好,我在前頭,又怎能安心?」
我在他身上抹了一把眼淚︰「你什麼性子,我還不知嗎?心比針眼還小,你肯將文誠放回來,你肯將我托負給他,你,你,你這是要做什麼呀,是不肯回來了,還是不要我了?」
謙父用手替我擦了眼淚,看著我的眼神深沉又明亮,他道︰「虎兒,我不是什麼君子,可我也知道要護著我心上的人。上一回,因為我,你一直懨懨的,我都知道。這一回,我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你傷心了。
你放心,好好在臨安等著我,等我回來,咱們好成親。」
我反握住他捧著我臉龐的雙手,顫聲道︰「明睿,你已讓我等了一年,時間太久了,如今又要我等到何時?我是等不及了,明睿。
若你此去,蕩平了金人,凱旋歸來,我自紅衣金冠等你來娶我,可若你失信于我,我又當如何?難不成再來一回生不如死嗎?
明睿,今晚,你留下來吧,你若回來,我就是你的新娘,你若不回來,我也好能名正言順為你披麻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