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五三章贈玉虎
于是第二日,我坐了馬車,帶了百余人大大方方出了越州,去楊神廟祈福。
在楊神廟停留了一會兒,我們都換了男裝,翻身上了馬,一路急行,往北跑了下去。
跑了半日,由侍衛們趕了馬車,繼續一路向北。我們幾個則騎著馬往蔡地方向跑去。
到了夜里,也不敢住店,只是撿些破廟、古寺的居住。
如此兩天過去,倒也未見什麼風吹草動。
因為不見風聲,我們的膽子便漸大起來。連日騎馬,又夜宿荒地,不用說我與香錦,便是尚卿也漸支撐不住。
承嗣見我們如此,便與我商量,看能不能進個鎮店,找上一家客店住一晚,也好緩緩乏累。
我雖知道這樣冒險些,可真的是支撐不住了,便大著膽子,應承了。
第二日晚,當我們幾個梳洗罷了,躺在軟和的床上說話時,心里別提有多舒坦了。
正在這時,卻听到了小二的聲音,說是捉拿朝廷的反叛,要搜查店房,請店里的人都站到院子里去。
此時承嗣已然闖了進來,對我道︰「您從這二樓縋下去,馬匹就是後頭,我在這里抵擋一陣。」說著就去推北面的窗戶。
我順著他的手向外一看,臉色變了幾變,窗下黑壓壓的一片,都是裹了紫巾的御龍衛。
我一哂︰「什麼樣的反叛,倒讓這些禁軍老爺們出動了,可真不容易。」
承嗣道︰「都怪卑職大意了。沒法子,只能硬拼了,我帶人在前,您在後,踫著機會就走吧。」說著就要往外沖。
我攔住了承嗣︰「他們這樣多的人,咱們這幾十人怎麼能夠?我不能眼睜睜讓你們送死。實在不行,就隨他們回去,看看九哥能把我如何了。」
說著就往外走。
承嗣無奈,與香錦、尚卿幾個隨後跟著。
待到了院中,眼前已烏鴉鴉站了一地的人。我們幾個撿那不起眼的地方站了,幾十個待衛也都分散開來。
過了能有兩刻鐘,有大批御龍衛包圍了院子。人群中一陣騷動,當听說只是抓拿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後,眾人知道與已無關,反倒都安靜下來。
我立在角落里,眼楮看著自己的腳面,調勻了呼吸,盡量讓自己放松。
可饒是如此,亦覺得續得厲害,手心里粘粘的都是汗。
正立著,似有人在看我,竟有如芒在背的感覺,我緩緩抬起頭,向那個方面看了一眼,二樓之上,欄桿之後,憑欄而望的,一個頭裹紫巾身著花袍外罩軟甲的少年將軍,正盯著我。
我心里一驚,忙低下頭,狠狠地咬著牙,只是忍著不讓自己出聲。
是文誠,是奉命來追我的文誠。
我這副樣子,騙騙外人也就罷了,可他是極熟悉我的,定然是一眼就認出了我。
如今我已做他人婦,他又因我受了許多的苦,如今我又有何心思再想讓他枉開一面?
似乎是過了很長時間,又似乎因是在一呼吸間,只听得有人道︰「這里沒有,都散了吧。」
院中的客人們听得這話,三三兩兩往屋里走,我卻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直到尚卿來扶我,我才如夢方醒,如听綸音佛語一般,扶了尚卿進了屋。
過了一會兒,承嗣悄悄地進來,對我道︰「御龍衛的人馬全撤走了,您放心吧。」
我問承嗣︰「你怎麼看?」
承嗣道︰「不好說,御龍衛的人雖不說個個都認得您,但有許多人是認得卑職的,縱是咱們如今青衣小帽,若要認真計較起來,哪有認不出的?」
我點點頭,對其余人道︰「這樣看來,是他有意放咱們一馬。」
尚卿點頭,說道︰「話是如此,只是若他後悔起來,再回來捉咱們,可如何是好呢?」
我點點頭,也覺得尚卿說得有理。三人商議了,便出了客店,連夜趕路。
剛一出鎮子,卻隱隱的看著前面大路上有一個人騎馬擋在前頭,承嗣仔細辨了辨,對我道︰「是孟都統。」
我嘆了一口氣,情知這一回是躲不過去了,雙見他只一人一騎,身旁並無別人,知他沒有惡意,便也離了眾人,打馬來與他說話。
近得前來,我叫了聲︰「二哥。」
文誠面上似一緊,過了片刻才道︰「您的膽子也太大了。現如今皇上震怒,派出大隊人馬來捉您。我還以為楊承嗣是個好的,能保您平安呢,不想也是這樣不中用。
還用什麼疑兵之計,誰不知您在蔡地有落腳的地方,以為別人都是傻的嗎?」
「二哥,是我的主意,我想皇上定以為我要去北邊的,才走了這條路。」
文誠想了想,道︰「去北邊追趕的人很少,我這里還能再拖延兩日,你們向北一路快行,倒是有可能不讓人遇著。今夜之事,只能有一回,這軍中耳目眾多,我能保你一回,下一回若再遇上,卻不能保得住了。」
我心中感激得無可無不可︰「二哥,大恩不言謝,我欠二哥的數也數不清了,又還不上,只能心里記著,日日為二哥祁福罷。」
此時有風,天上一輪明月,月光照在文誠的臉上,顯得他的臉龐十分柔和。他坐下的馬輕輕地踏著蹄子,打著鼻響,與我坐下的鯉魚相互蹭著臉。
我心里一跳,對文誠道︰「二哥等我一會兒。」說罷打馬往回跑,跑道香錦身邊,對她道︰「我的首飾盒子呢?」
香錦忙道︰「我隨身帶著呢。說罷從褡褳里拿了出來。」
我將盒子打開,在里頭找到了那只放了許久的虎形玉佩,緊緊攥在手里,一轉身,又回到文誠那里。
我看著文誠,他也快二十歲了吧,以前從未留意過,他的面容漸漸顯出稜角,頜下泛著胡茬,眼神明亮又鋒利,雖與文博有五分相像,卻與文博又有許多的不同。
這樣俊朗的文誠,至真至性,至情至誠,這樣的文誠怎麼不讓人動心,怎麼不讓人動情?
我對他道︰「二哥,這玉虎是我以前常戴的,昔日在蔡地失落過,被兄長撿到了,其中輾轉不說你也能猜出幾分,他離開臨安時又將它給我。
我當時並不明白兄長的意思,直到今日,才恍然大悟。
二哥,我對兄長、對你、對孟氏,終究還是虧欠太多。咱們之間的事情,牽牽連連,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二哥,今日我將這玉虎送與二哥,有情也好無緣也罷,盡在此處了。
從此,只忘二哥早得佳人,早成婚姻,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妹子就安心了。」
文誠接過玉佩,揣進懷里,輕聲道︰「十四妹,你不欠我的,一切都是我願意。我這樣做,心里歡喜。你放心吧,從此,我只好好的,早得佳人,早成婚姻,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好讓你安心。
十四妹,從此只望你與明睿白頭偕老。」
話音剛落,文誠掉轉馬頭,一揚鞭子,絕塵而去。
我在他身後喊了聲︰「二哥,珍重。」
或許是聲音太小罷,他並未回頭,只是騎得越發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