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帝 第十一章 鐘靈毓秀

作者 ︰ 呂尚

這是一張落霞式的古琴,其琴頸、琴肩,龍池、雁足,無不古拙而典雅。在琴背上,則有梅花斷紋及龍鱗斷紋相互交錯,顯得精美而別致。

但這些都並不足以顯示出「琴仙刺」的奇特之處。之所以有人能夠一語道破此琴名字,這是因為,它是一張無弦琴。

無弦便無聲。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花小妤已經神情專注的開始彈琴。她那雙芊芊玉手,在琴面上勾、剔、抹、挑,吟、注、進、退,仿佛真有琴弦在焉。

但琴仙刺,確確實實沒有琴弦。無論花小妤如何「按欲入木、彈欲斷弦」的奏曲,人們卻始終听不到絲毫的聲音。

既然沒有聲音,自然也听不出她彈的是什麼曲子。若依照這麼看來,似乎所有人都被花小妤擺了一道。

但盡管如此,眾人卻仍舊如石化一般,鴉雀無聲。沒有人,會大煞風景的起哄。

因為,就算沒有琴音,但花小妤的美麗,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就算沒有听到天籟之音又如何?能夠欣賞到花小妤氣質如仙的美麗,就已足夠叫人不虛此行。

所有人都看得痴了……但,也有幾個人屬于例外。他們不是「看」痴,而是「听」痴。

這個「例外」,絕對稱得上是一個「驕傲」!因為能夠從無弦的琴仙刺中,「听」到如有實質的琴聲,就已經證明听琴者的修為造詣,非同凡響。這幾個人中︰

有一位年約二十五歲,身材魁梧高大、面相粗獷而豪爽,手持「金錢爐」;皺眉;

有一位面頰如水、目光陰冷似冰,看起來城府極深,背負「黑墨劍」;皺眉;

有一位風度翩翩、豐神如玉,神色傲慢清高,左臂插「五彩龍象小令旗」;皺眉;

再有一位眉清目秀、滿頭銀質發絲,雙手抱胸,腰間懸著一對「驅魔 」;微笑聆听!

最後一位,卻是邊吃邊喝、時而搖頭晃腦、時而愁眉緊鎖、時而喜笑顏開,時而手舞足蹈、時而又垂首沉思。他就像是全然听懂了琴語、陶醉其中,又仿佛置身事外、自得其樂,天地間一切與他無關。

他,自然就是高陽。這美妙的琴聲,確實讓他舒爽至極,乃至于產生了虛幻的構想。在他的腦海,漸漸的浮現出一個唯美的畫面︰

在一株巨型梅樹下,一個嫵媚動人的女子,渾然忘我的彈著琴,還有那一朵千年不謝的梅花點綴,這一切,無不充滿了靜止的美麗、無聲的神秘。

這好像是真實的,但卻更像是虛無縹緲的幻境。因為高陽看到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女子的對面,然後伸出手,想要去揭開她的面紗。女子峨眉微蹙,眼有慍色。

高陽便縮回手來,問道︰「你為何罩著面紗?」

女子避而不答,高陽正要再問,忽然一個背負「黑墨劍」的人阻擋在高陽面前,神色不善的道︰「戴面紗自然是為了美麗。難道你不覺得,戴著面紗之後,更顯神秘嗎?因為神秘而,因為而美麗。」

高陽搖頭道︰「但這只是為了他人、自欺欺人的美麗。其實美不美自己知道,哪有必要弄這種花樣?美麗本來就是給人看的,自自然然的就行。面紗的遮遮掩掩,非但不是美的裝扮,反而還是美麗的枷鎖和束縛。」

黑墨劍消失,轉而出現了金錢爐,道︰「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哪個女子不喜歡描眉畫眼,又有哪個男人不喜歡看?只有那些沒能力裝扮的鄉下婦人,才一輩子素面朝天,叫人笑話。」

高陽不禁想起香姐,反駁道︰「真心實意的女人才最美麗,那些刻意妝容的女人,都不夠看的。」

金錢爐消失,浮現出來一支龍象小令旗,冷笑道︰「面紗由來已久,自有它獨到之處。世人對美的追求是無限的,幻想也是無限的,對著同一張臉見多了,就算再美也會覺得平凡,這便是所謂的‘審美疲勞’。這個時候用面紗裝扮,帶來神秘、新鮮及刺激,豈非絕妙!」

忽而,一對驅魔 代替了小令旗,微笑道︰「咱們都是來听琴的,卻對著面紗、對著容貌高談闊論,是否跑題了呢?」

高陽想了想,道︰「歸根結底,听琴和論貌,道理是一樣的。」轉而對彈琴的女子,道,「你之所以戴著面紗,只是因為自己放不開,你還遠不夠自信,不夠瀟灑。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你害怕自己沒有人們想象中的漂亮,害怕自己是徒有虛名,所以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面紗,就是你的枷鎖!」

「住口!」那女子好像被人刺中了心事,忽然一聲嬌 ,雙手虛按無弦琴,停止了彈琴的動作。

動作一停,所有虛幻的畫面全部消失不見,一切又都回到了現實。

但見梅枝之上的花小妤,收起了琴仙刺,而後徐徐摘掉臉上的面紗——如果面紗是枷鎖,那麼除掉面紗又有何不可?

天地間忽起暖風,將她的面紗吹向頭頂處、那一朵孤芳自賞的梅花。

花小妤嫣然而笑。昨日欣賞這朵梅花時,她心中隱隱有些感悟,卻只捉模不到。但在剛才、由琴仙刺營造出來的虛境中,不知道是誰的這番話,卻終于讓她豁然頓悟︰

她是不自信!她是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她從小就被譽為天才少女,但光環圍繞的同時,卻也讓她倍感壓力、無法徹底解放自我。這的確是她!但這只是以前的她!

在這一刻,花小妤已經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她只需為自己而活,她只要像那朵梅花一樣,我行我素,獨自綻放,別人或褒或貶,與她無關!

那朵枝頭的梅花,似乎感應到了花小妤的心境變化,忽然間,竟然飛離了枝頭,不偏不倚落在花小妤的潔白額心,成五瓣花狀,霞光四射。

眾人屏息凝視,時間仿佛就在這一刻停止。花小妤除下面紗的時候,眾人已覺驚艷,此時再由這朵神奇的梅花景上添花,使她看起來仙氣氤氳,好似世間所有的詞匯加起來,都再也無法描繪出花小妤的美麗。抬頭望長裙下的風,連幻想的質感都一樣柔潤,無論雪紡或絲絨,同樣誘發著那一秒悸動。試問哪個男人敢說,不是她、裙下之臣?

除了美麗之外,更叫人心震撼的是,那朵神異的梅花,無數世間強者都采摘不下,而今卻因花小妤的琴聲而自動飄落,這一幕,又叫人如何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梅花有靈而認主,它選擇了花小妤,又究竟代表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這到底代表了什麼!預示著什麼!連花小妤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額頭處似乎有一股清純無比的氣息侵透全身,並讓她自身的骨氣,得到了極大的淨化。

在十四歲時,她是「天品刺客」,但不管這四年間如何努力,她卻一直在「至強刺客」的層次徘徊不前。而今日梅花的意外之助,卻讓她突破了「刺客」的境界,來到一個全新的領域,的確叫人驚喜萬分。

花小妤意念稍動,整個嬌媚的身子便翩然而起,飛回之前的豪華房間。

眾人望著花小妤原先的撫琴之處,目瞪口呆,悵然若失。

就于此時,花小妤的美妙如仙的聲音傳來,道︰「方才小妤彈的是什麼曲子,可有人听清楚了麼?誰若說得出來,盡可以入房一敘,不論提什麼要求都好,小妤絕無二話。」她說出這句話,自是為了找出那個叫她頓悟之人。在剛才的「意念交匯」中,她「看」得清盧家大少盧鈞勇的「金錢爐」;「看」得清黑水王族水東亭的「黑墨劍」;「看」得清蕭晉的「龍象令旗」,看得清張道正的「驅魔 」;卻唯獨看不清他……

幾乎同一時間,蕭晉、盧鈞勇、水東亭三人張嘴欲言,但話到嘴邊,卻突然氣血翻騰,從他們嘴里吐出來的竟不是琴曲名,而是殷紅殷紅的鮮血。這顯然是因為適才強行運用骨氣,去「听」琴仙刺的琴聲,而受到重創。

滿頭銀發的張道正,實力要遠勝這三人許多,但此時他也是臉色蒼白,拱手賀道︰「恭喜花小姐福緣深厚、修為再作突破,堪稱我輩之中‘第一人’,道正今日有幸見證傳奇一幕,與有榮焉。」

花小妤問道︰「道正兄可听出曲子了嗎?」

張道正哈哈一笑,道︰「花小姐想見之人並非道正,我又何必多此一舉說將出來?為了不至于落後于人,道正這便回正一殿潛修去了,告辭。」話到一半時,他已經腳踏雙 ,凌空高飛。最後一句話,卻是從遙遠奠邊傳回來的。

听得張道正之言,眾人卻不由面面相覷、心下駭然。須知張道正素有墨海巫山「年輕輩第一強者」之稱,他這般告退,其實已暗示剛才在听琴時,還有人要比他更勝一籌。

就在眾人都在猜測此人究竟是誰的時候,高陽終于站了起來,當仁不讓的道︰「剛才的琴聲,我也听清了。但我不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高陽此話一出,眾人無不起哄。一開始看這小子說得擲地有聲的,還以為他真听到琴仙刺的琴聲,但听到後半句時,才知道這家伙是嘩眾取寵,不禁破口大罵︰在這天下豪杰面前,竟還敢這般耍無賴的?似這種空口無憑的話,他也有臉說出來?

眾人無不鄙夷的看著高陽,高陽卻是坦坦蕩蕩的,神色自若。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從花小妤的房間傳出來平靜的聲音,道︰「那你上來吧!」

高陽也不猶豫,雙腿微屈,再伸直時,整個身子便像勁弩一般,投進了花小妤的房間。

「吱呀」一聲,窗戶應聲掩實。所有人又妒又恨,翹首看著窗戶,不甘心就這麼離開︰只不知這沒羞沒躁的小子,會同花小妤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來。

在梅花鎮某一處梅林中。有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他手中握著拂塵,雙腿盤坐在一個蒲團上面。

大月復便便的梅遠跑向老者,邊跑邊喊道︰「國師,國師,不好了,一枝梅那朵梅花,它、它竟自己凋謝了!」

國師連眼楮都沒有睜開,只是淡淡的道︰「嗯,我已看到了。都說墨海巫山、鐘靈毓秀,看來一點不假。這幾個年輕人,小小年紀,便已懂得‘煉氣化神、意念交匯’,將來的成就實在不可估量。」

梅遠似乎這才想起國師是一個有大神通的人,自己傻不拉唧的跑來通知,好像是多此一舉了。

梅遠喘息了幾口,忽然饒有興致的道︰「對了,听說花小妤今天在一枝梅下頓悟,已經突破了‘刺客’級,而那個張道正卻還有一步之差。國師,你說這將來墨海年輕輩中的第一人,會是花小妤,還是張道正呢?」

國師搖了搖頭,道︰「都不是他們。」

梅遠愕然道︰「那會是誰?」

國師篤定的道︰「不出五年,那個名叫高陽的年輕人,將會遠遠超越他們。」

「高陽?」梅遠愣了半晌,一時想不起誰來,俄而一怕腦袋,驚呼道︰「像太陽那麼高的高陽?怎會是他?」

「怎麼不能是他?」國師啞然失笑,道,「總之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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