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神庵中。
高陽將手掌中的靈鳥魂魄注入碎合鼎內,那如發絲一般細小的紅纓槍,瞬間金芒大盛,照亮整間茅屋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然後光芒才徹底斂去。高陽微微一笑,這說明紅纓槍已經完全吸收了。
這已是煉刺的第三個階段,第九只魂魄!
對于高陽來說,今日能夠抓到碧芙靈鳥,也算是意外之喜。那三頭靈鳥,骨氣遠在五星靈虛之上,高陽在無刺器幫手的情況下,本來擒獲不住。但那三頭靈鳥,每個頭各自為戰,並不能一致對敵、統一戰線,因此才被高陽有機可趁。
听得外面老李頭等人的議論,高陽也是想笑,七星靈虛的碧芙鳥,這也夠紅纓槍大吃一頓了。只要再過一個月,注入最後一個魂魄,紅纓槍便可大功告成!
回想起這白駒過隙的二十九個月,高陽收獲良多,心中亦頗有感慨。
起先五個月時,他每天都不遺余力的往碎合鼎中注入骨氣,幾乎消耗得一滴不剩,不想在這般極限的運用之下,骨氣每次回復過來時,便大有精進。這等若是既練骨氣、又練刺器,頗有一舉兩得之妙。
但這種情況,卻也無法持續透支,否則損及肉身、殆于性命。所幸的是,當他身子漸漸支持不住的時候,總有一股清冽如泉的琴聲灌注于耳內。這琴聲如同仙樂、給人如沐春風之感,使得高陽肉身以及精神的壓力頓減,听起來,比之花小妤在梅花鎮的曲子,竟還要舒暢許多、玄妙許多。
在前五個月,便幾乎每日都能听到這首曲子,再到後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琴聲消失得了無痕跡。高陽遺憾之余,每次給紅纓槍注氣時,便在心中冥想此曲,久而久之,竟也銘記于胸了。
有閑暇時,高陽曾打算用古琴將此曲親自彈奏出來,但才起了個頭,古琴便承受不住曲調的尖、變,陡然分崩離析。高陽始知此曲不凡,以後倒也沒有妄動彈奏之念。
前十個月,便就這般過去。那紅纓槍亦牢牢黏合一起,顯得堅韌不凡。
接下來的第二階段,高陽便拼命往碎合鼎中注入骨血。那小小的碎合鼎,卻是內有乾坤,好似不管高陽滴進去多少血液,它都能吸收得一干二淨。
亦幸虧高陽體質大異于常人,肉身造血功能極快,否則只怕早便失血過多而死。但就算如此,他也抵不住紅纓槍如饑似渴蛋婪需求,身體狀態竟然每況愈下。
直到有一天,李含光感念其誠,親自將高陽帶到鎮魔洞前。鎮魔洞不像潛神庵,並沒有黑甲衛鎮守,不過洞前有一塊天然翡翠奇石,狀若朱雀,于其鳥首之部,鐫有奇怪符文,若不仔細留意,便只以為是歲月留下的裂紋。
李含光當時說道︰「若能參透此符文,讀之萬遍,則非但能肉身無憂,且不須再借金丹之道,便可成仙化聖。」
李含光走後,高陽坐地冥想十日十夜,卻始終不得其法。而後陡然想起在山里時,師父也曾傳授過他類似的符文。山中那些符文,令他骨氣精純無比,莫非與這上清派鎮魔洞之符文,有著一定的關聯?
他便依照師父傳授之法來讀符文,果然能夠一一意會。此符文亦好像並非是什麼修煉之法,但卻神異非常,每當高陽骨血虛弱乏力之時,便來鎮魔洞前觀看,觀看過後,肉身便能恢復如初,但符文所載內容,又都會全部忘卻,絲毫記不起來。
如此,高陽便只得在潛神庵與鎮魔洞之間,來來往往,又過了十月。
此時紅纓槍槍體顯得通紅明透,如有血絲附于其表,如有經脈隱于其內,便似一件活物一般,著實令人驚喜。
另一方面,經此二十月後,高陽骨氣、肉身,亦如月兌胎換骨,更上了一層。
再往下九個月,高陽便依照《黃帝九鼎神刺經訣》去準備魂魄。捕獲魂魄,用的乃是上清派的「汲魂取魄」之法,此外,他也學會了上清秘技「太虛步」,令他縮地成寸,可以盡快的搜遍整山靈獸,效率倍增。
魂魄之注,實乃重中之重。按照經訣所言,魂魄越靈,則刺器越靈,必須每隔一月準時注入一個靈精魂魄,不可有差,否則前功盡毀。
是以,高陽全部都是以靈虛級別的靈獸為目標,在擒獲靈獸的過程中,高陽的戰斗經驗亦是與日俱增。而他僅需異獸之魂魄,余下靈獸軀殼,則可煉化丹藥、可餐煮美食,與老李頭等人共分享之,因此在這九個月來,大家伙交情日篤。
不過若說高陽此時究竟練到了何種境界,卻是連高陽自己也不甚清楚了,因為他知道這並不是關鍵。此時在他心中,已經形成了一個堅定的信念︰不管站在面前的是誰,是何等樣的強敵,我都能把他打倒!
這樣一份雷打不動的自信,才是修煉之人最為關鍵的地方!
如果說,當日在梅花鎮,高陽對花小妤說的那一番話,是福至心靈的有感而發,那麼這一刻,則是高陽歷經三年修煉、經過千錘百煉的經驗總結!兩者體會,自然又有不同。
自從二師兄皇甫旦嘗到碧芙靈鳥叼頭之後,便幾乎每日都要來潛神庵轉一圈。老李頭等人伙食水準頓時一落千丈,卻都敢怒不敢言。
但皇甫旦貪嘴、與師弟們搶吃食的壞名頭,卻是在私下底傳揚開來了。
面對師弟們的背後議論,皇甫旦卻也充耳不聞,絲毫不以為意。
這一日,皇甫旦靜坐于寢室之中,眼前如約出現了一張信符。上面寫道︰今日,高陽如何?
這是大師兄李含光從萬里之外燈朝帝都長安城傳回,自李含光離開上清山後,幾乎每日一符,每一符都要過問高陽的情況。
皇甫旦就回了一張信符,道︰「無恙,一如往常。」皇甫旦很不明白,為何大師兄會如此著緊高陽,每天都督促他、囑咐他親自去看高陽的情況。其關切之緊,實非尋常,若非他深知大師兄為人,恐怕早便懷疑高陽是不是大師兄的私生子了!
卻說遠在長安的李含光,收到皇甫旦信符之後,才算深深的松了一口氣。
這幾日來,他雖身在長安,卻心在上清。
事實上,自從師尊逝世之後,他的心就每日都著,片刻松懈。
他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師尊巧妙的安排了煉刺至典《黃帝九鼎神刺經訣》給高陽去煉,又在生命的最後半年時間里,以自身命元,彈奏《上清感應曲》給高陽听。過了世,還要叮囑自己將高陽帶到鎮魔洞前觀摩《上清大洞真經》,如此種種安排,實為異常之象,令李含光心中時刻不安,總覺得隨時可能發生什麼大事!
他自己在上清山時,每日留意高陽,心中稍安,但這一次到長安,他是受唐主之詔,參與坐而論道之會,不知幾時能回。因此,李含光最擔心的,便是高陽會否成了《登真隱訣》之中的應讖之人,于不知不覺中,墮入了魔道,給上清派、乃至于整個天下帶來滅頂之禍!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敢置疑師尊之言︰「高陽可為上清派免去一個大劫……」只是這大劫,若非高陽,又將從何而來呢?
于是李含光又翻閱了與「七星八卦劍」一起、代代相傳的《派主手札》。手札里面,記載了鎮魔洞的來歷,說是上清一派之祖上清大仙,為了對付一只極為凶殘的大魔,連同十二位仙友,將之鎮壓在上清山的鎮魔洞中。
洞口處,以《大洞真經》封印,全山有「十二法刺」暗合陣法,將大魔牢牢困住,此外還有一道「封魔靈符」,以備後需——當日卓瘋子私盜了「日月壺」,上清山得保無事,便是師尊悄無聲息的鎮出此符——凡此種種,足可推知此大魔魔力驚天、非同小可!
莫非師尊所說的大劫,便來自于鎮魔洞中?
可若如此大魔出世,休說是高陽,便是墨海巫山所有君侯齊聚,也遠非大魔敵手,僅憑他一人之力,還如何能力挽狂瀾、免去上清大劫?
但倘若不是高陽、倘若又不是大魔,那麼師尊所謂的大劫,又到底是指什麼呢……
一連幾日,高陽在上清山中,都找不到滿意的靈獸來煉刺器,但他並沒有頹喪之感,今日尋不到,明日可再尋過,上清山尋不到,可到外面再尋。
這三十個月以來,高陽心性日趨成熟,臉色日漸威嚴,氣度越發沉穩,旁人已很難從他臉上讀到一些什麼內容,更加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哭、就鬧。
他知道自己已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漢了,很多東西,他學會了藏在心里、不再輕易的表露出來。
這一日,高陽回到潛神庵中,見到祭神台上多了兩道信符,不由會心一笑。
其中一道,來自于黑水國,乃是小丫頭親筆所寫,央求水清夕傳信過來的。信符上也沒講些什麼,就是彼此聯絡一番,好叫高陽知道她活得好好的,不用為她擔心。這三十個月以來,月月都傳,有過間斷。
另外一張信符,卻是來自于高卓府,高陽粗略的掃了一眼,笑容隨之斂去,流露出了凝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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