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凌垂眸不語,為自己剛剛心弦那一下莫名的波動而震驚。
他對皇上忠心耿耿,可剛才為何會有一些猶豫?
「淳于霆!你很多管閑事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突然出來攪亂了我的計劃,江惜瑤和江泰勻就不是現在這麼好過!你覺得我有必要給你好臉看嗎?」
陌舞說出原因,淳于霆臉上笑意不減,恍然道,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生氣。這的確是我的錯。小舞兒,你要如何罰我?你說吧。」
淳于霆一臉認真地表情看著陌舞,完全是一副任打任罵的良好態度。
展凌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說不出的尷尬感覺。
這五殿下擺明了對陌舞小姐有意思,他在這里有點多余的感覺。
「我沒興趣罰你。你想我繼續生氣,就立刻離開我視線範圍內!」陌舞指了指院門口的方向,眸光冰冷如霜。
淳于霆也不惱火,面帶微笑,從容開口,
「除了離開這一條,別的我都能答應你。」淳于霆的態度就是,不管陌舞怎麼對他,他都不氣不惱,笑臉相迎。
「好!你不走就坐著看!看我們吃!」
陌舞如今也多少了解點淳于霆的作風,要讓他走的話,除非打走他。但陌舞才剛回侯府,沒心情動手。吃飽了再說。
「蓉媽,開飯。」
陌舞語氣堅定,蓉媽無奈的搖搖頭,硬著頭皮上了兩副碗筷。
展凌急忙將自己眼前的碗筷朝淳于霆面前推過去,
「五殿下請用。」
「你不吃也走!有本事自己查案去!」
陌舞語氣涼涼的,听的展凌一個激靈,不得已又將碗筷拿了回來。
「賀箏,準備碗筷和膳食。」淳于霆一聲令下,隱衛賀箏立刻將馬車上的碗筷和膳食端了過來。菜色品種自然是比蓉媽做的精致百倍。
「小舞兒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就在這里用膳了。」淳于霆始終笑眯眯的一張臉。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就是陌舞這般清冷決絕的性格,在面對淳于霆的小臉時,也有遲疑的時候。
「我說介意你能滾嗎?」陌舞白了淳于霆一眼,拿起筷子吃飯。
蓉媽一共做了兩菜一湯,都是清淡可口的家常小菜。
反觀淳于霆帶來的飯菜,一共八碟精致的菜肴點心,還有一壺馥香濃郁的上等普洱。
淳于霆听了陌舞的話,只是笑笑不說話。
一張桌子三個人,兩份截然不同的飯菜。
陌舞和淳于霆的沉默,讓展凌有種遭受酷刑的感覺,從沒有一頓飯吃的像今天這頓別扭,尷尬。
淳于霆慢條斯理的吃著,看到陌舞粗茶淡飯吃的香甜,忍不住關心的語氣開口道,
「你不讓我吃的飯菜,那麼我帶來的飯菜你賞臉嘗一嘗可好?」
淳于霆說著將一盤百合糕推到陌舞前面。
百合糕清新爽口,最適合女子食用。
陌舞放下碗筷,並不領情。
「如果你吃完了就回宮。我跟展凌還有重要事情商議。」
「神花宮失火案不是嗎?那時候我正好也在宮里頭,我可以幫你。」淳于霆似乎是對陌舞要說的話早有預料。
「好。」陌舞也不訝異,從容的點點頭。
「展凌,你帶五殿下回宮問話。務必將五殿下當年所知詳情一五一十的記錄在案。現在就去吧。」
陌舞四兩撥千斤的將淳于霆推給了展凌。
反正展凌也是這次負責查案人員,陌舞也正想明確分工,展凌熟悉後宮,又有皇上做靠山,他調查人證再合適不過。
淳于霆微微一怔,的確是沒料到陌舞直接將展凌推了出來。
展凌這會子也體會到了吃人家嘴短這句話。看來陌舞小姐的一頓飯絕不是白吃的。
「展凌這就與五殿下一同回宮。」
展凌放下碗筷站了起來,神色如常。
畢竟是跟了皇上這麼多年,隨機應變的能力自然不差。
難得的是,淳于霆也站了起來,沒再多說其他話,轉身朝門口走去。
陌舞也不攔他,早就想讓他走了。
見淳于霆和展凌都離開了侯府,蓉媽松了口氣,將桌上的飯菜收拾了下去。
陌舞則始終坐在院中靜靜品茶,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到了傍晚,蓉媽帶回來侯府前院的消息。
「小姐,今兒白天江惜瑤趁亂逃跑了,老爺現在四處派人抓她回來呢。」
「好,知道了。」
陌舞點點頭,繼續坐在那里想事情。
以江惜瑤那種性子,趁亂逃跑是一定的。
若不是淳于霆平白插上一手,江惜瑤也沒機會逃跑。
「蓉媽,鳳一藥廬那邊如何?」陌舞想去鳳一藥廬那邊配些藥材,可眼下這情況,盯著她的人太多了,若她以真面目示人,恐怕麻煩更大。
「小姐放心,藥廬那邊一切順利。」
蓉媽打理藥廬十多年,自然不會讓藥廬有任何閃失。
「最近去藥廬的陌生面孔是不是特別多?」陌舞若有所思的看著蓉媽。
蓉媽點點頭,開口道,
「小姐明察秋毫。自從上次小姐以真面目示人之後,前去藥廬打探的人就沒停過。但掌櫃的都告訴他們,小姐出遠門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好,知道了。我寫一封信,你替我交到淳于止那里。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陌舞說完,起身朝屋內走去。
神花宮一案牽扯十年前後宮恩怨情仇,調查起來的難度不亞于陌舞在現代知道的狸貓換太子一案。就算皇後死了,但牽扯的人事也不是三三倆倆,只怕整個朝野都會引起不小的震動。
就算皇上將展凌派給她,又有淳于止,也不見得多麼好辦。
所以從明天開始,陌舞勢必要親手導演一場大戲,逐步開鑼,逐步收網!
皇上也知道這出戲不會太快落幕,所以並沒有給陌舞規定時間。
……
次日一早,陌舞一個人出現在渺渺茶館。
因為這幾日在新越京都造成的轟動和話題,陌舞才剛出現在渺渺茶館,就引起了眾人注意。
以往都是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的人群,此刻多了很多善意和好奇的眼光。但無論別人怎麼看,陌舞都是一貫的冷漠安靜,不理世人。
才剛進入大廳,就見渺渺茶館的老板娘渺渺娘子笑臉相迎。
一身緋色層疊長裙,頭戴芍藥花掐翠金步搖,一步一瑩然,滿面桃花,笑著朝陌舞走來。
如此燦爛笑容,讓陌舞不由得想起了淳于霆那朵桃花。
「江大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老板娘一開口,聲如銀鈴叮咚作響,看向陌舞的眼神透著精明璀璨,滿目華彩,映照得她本就姣好的容顏更添明媚動人。
渺渺娘子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夫婿早些年死了,就剩下她小娘子一個人,經營這家茶館。可稍微有點道行的人都明白,渺渺茶館佔據著天時地利人和的位子,其實一個弱女子能撐起來的?這渺渺娘子背後的實力可見一斑。
陌舞從容點點頭,不曾說話。
「來來來,三樓請。」渺渺笑容滿面,親自招呼陌舞上樓。
等陌舞走到她身邊的時候,渺渺突然壓低了聲音,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在陌舞耳邊小聲說道,
「陌舞小姐,你跟屏王殿下很熟嗎?如果熟的話,能不能幫個忙?」
陌舞眨眨眼,淡淡道,
「幫什麼忙?」
陌舞對渺渺印象並不差。
渺渺登時堆起了滿臉燦若桃花的笑容,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開口道,
「那個……我,我很仰慕屏王殿下,想求他墨寶一份,哪怕就是一個簽名也行。所以……」
「對我有什麼好處?」陌舞眸子眨了眨,腳步停下,歪頭看向渺渺。
「厄?」渺渺原以為自己會被拒絕,畢竟見陌舞第一眼就有種被她凍住的感覺,可斷然沒想到,陌舞這麼快就提出了要求。
渺渺一咬牙,一跺腳,拍著胸口道,
「這樣吧……以後你江大小姐來渺渺茶館,我每次都送你一壺頂級鐵觀音,如何?」
「呵呵?是嗎?」
陌舞眸子眨了眨,仍是不置可否的態度。
一壺頂級鐵觀音可是十兩銀子,渺渺倒是夠大手筆的。
「再加一個條件我就讓淳于止幫你留墨。」
陌舞斂了眸中笑意,語氣清淡,神情安然。
看的渺渺心里頭咯 一下,猶豫著開口,
「還有什麼條件啊?」
「三樓淳于止待的那個房間,我常年包了。銀子我照付不誤,但那房間只能給我一個人。」
語畢,陌舞抬腳上樓,背影單薄清冷。
渺渺還在發愣當中,卻見陌舞已經將她甩開了好幾步的距離。
渺渺提著裙子蹬蹬蹬的追上陌舞,見陌舞側臉清冷淡然,渺渺本想討價還價的,可眼前這架勢,她所有的話都是生生的咽下去了。
「那……就這麼……成交吧。」
「呵……爽快!」
明明知道渺渺現在心疼的恨不得吐血,陌舞卻還是蹦出爽快二字,听的渺渺心髒狠狠一抽,像是被人用鈍刀子扎了一下的感覺。
想沖著陌舞笑,可笑容一展開,眼角和嘴角卻同時抽搐著,怎麼看怎麼別扭。
「渺渺覺得不是渺渺爽快,而是陌舞小姐出口足夠快、狠、準!」渺渺這語氣,完全是對陌舞崇拜的語氣。
陌舞沖她點點頭,一副你的恭維我接受了的表情。
完全一副大姐大的架勢。
上了三樓,渺渺殷勤的替陌舞推開包間的房門,本想跟陌舞一塊進去,卻被冷面的遙川攔在了外面。
「老板娘請留步!」遙川語氣還算客氣,就是表情冷若寒霜。
「這、我……我是江大小姐的朋友。是不是,江大小姐?」渺渺急于見到淳于止,冷不丁被遙川攔下,心急如火。
「老板娘,我答應你的,會幫你辦到。你先下樓招呼客人吧。」陌舞示意渺渺不必著急。
渺渺也知道傳說當中的淳于止是何等冷酷無情的個性,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渺渺自然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人,朝陌舞友好的笑笑,點點頭,轉身下樓。
「陌舞小姐,請。」
見渺渺走了,遙川急忙讓開道,陌舞進門之後,遙川輕輕關上房門,盡忠職守的站在門外。
屋內,淳于止背對著陌舞,面沖窗外,負手而立。看不到臉上的表情,只有磁性好听的聲音沉沉響起,
「我終于知道你為何非要選在這里見面。進可攻,退可守。縱覽新越,盡收眼底。」
語畢,淳于止緩緩轉身,墨瞳星輝閃爍,靜靜望著陌舞。
陌舞也不著急坐下,環顧房間四周,清冷發聲,
「這里一共有八扇窗戶,分別可以看到新越東方、西方、北方,三個方向。其中東方四扇窗戶,西方和北方各有兩扇窗戶,每一扇窗戶都能看到不同的風景和秘密,就比如你現在所處位置,東方正中,能看到什麼?」
陌舞話音落下,淳于止緊跟著開口,
「皇宮!屏王府!孟侯府!」
「西方呢?」
「近觀江候府、伽羅鏢局,遠觀鳳拓國。」
「北方呢?」
「軍機重地,朝中大臣居所盡收眼底。」
陌舞與淳于止一問一答,卻在對話當中道出了彼此心聲。
「皇上要我查案,自然也知道這件案子困難重重,關鍵時刻還是四面楚歌八面埋伏。」陌舞一語道出這件案子最大的困難。
說白了,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真相的人太多了。否則不會一拖就是十年。
「所以你約我在此見面!如此理順關系,豁然開朗。」淳于止沉聲開口,看向陌舞的眼神有著一貫的專注。
更是震驚于她獨特犀利的眼光。能找到如此地點闡述整個案子的關鍵和困難。
有時候他都要懷疑,這個小女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胸襟眼光比之天下男子都要強上數倍!
她選擇這個地方就是一副活地圖。亦敵亦友,盡收眼底。
「皇上要我負責此案,而你是半路加入,皇上也說了,此次斷案以我為主,所以我下面說的話,還望屏王全力配合。」陌舞語氣一本正經,波瀾不驚。
淳于止閉了閉眼楮,沉沉開口,
「我多少能猜到你的安排……還是你自己說吧。」
他的語氣愈發低沉,隱隱帶著一分無奈。
「東方位置,皇宮與孟侯府交由展凌調查。西方位置,我親自調查。至于北方的位置,牽扯兵家重地,自然是你出面比較合適。」
「好。」淳于止痛快的應承下來。
「對了,還有一事需要你幫忙。」陌舞一說幫忙二字,淳于止不覺皺了下眉頭,跟他之間一定要如此客氣嗎?
「不願意?」見淳于止皺眉,陌舞挑眉問道。
「你說吧。」淳于止搖搖頭,無奈盡收眼底。
「你寫幾個字送給這里的老板娘。我剛剛答應她了。」陌舞如此直截了當的語氣,倒是讓淳于止愣了一下。
「你這麼確定我會給她寫?」淳于止微眯著眸子,多麼希望想要他字跡的是她。
「哦,我不確定。」陌舞雙手攤開,一臉無辜的表情。
「那我要是不寫,你拿什麼給她交代?」淳于止雙手環胸,定定的看著陌舞。
「那我就自己寫一副字給她,就說你寫的。不就行了嗎?」
陌舞話音落下,某位爺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他心目中的她一貫是涼薄無情的性子,亦正亦邪,毫無定性。
沒想到的是,她也會糊弄人?
「行了。我寫。省得將來你被人揭穿。」淳于止雖是冷著臉,但心地卻融化了無盡的無奈和嘆息。
想要得到她的心真的比登天還難!
但越是困難,他越是不會放棄。
「遙川,筆墨伺候。」淳于止沉聲下令,遙川立刻手腳麻利的準備好了筆墨。
正準備提筆,忽然听到隔壁傳來異樣的動靜。
「堂主!堂主!堂主你醒醒!」
這聲音陌舞並不陌生,來自袁隱堂的貼身隱衛臨海。
「堂主!屬下這就派人去請二當家!」臨海的聲音愈發焦急。
只是隔壁卻始終听不到袁隱堂的聲音。
陌舞和淳于止相互看了一眼,淳于止正要開口吩咐遙川去隔壁看看,卻見陌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袁隱堂是伽羅鏢局大當家,位處西方,我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語畢,陌舞轉身出了房間。
陌舞昨兒看了一夜十年前案子的卷宗,此案與伽羅鏢局也有諸多關聯,既然在此偶遇袁隱堂,自然要找機會試探一番。
見陌舞離開,淳于止冷著臉放下手中毛筆,起身也來到了隔壁。
此刻,渺渺正好也從樓下趕上來,甫一看到淳于止,渺渺立刻激動的羞紅了臉,不知應該上前還是後退。
雖說她仰慕淳于止,但也僅限于仰慕和好奇,並不會像那些十幾歲的少女一般,做著不切實際的懷春夢。
渺渺見淳于止走到隔壁,本想上前的,卻再一次被遙川攔住。
「王爺辦事,老板娘請退後。」
「我是去看堂主的,听到堂主屋里有動靜,擔心堂主安危,所以……」渺渺還想蒙混過關。
「有王爺在,老板娘請回。」遙川典型的冷面神,淳于止安危當前,遙川不會給任何人面子。
「這……可是我還要給堂主送茶呢!難道你送?」老板娘一臉委屈的表情看向遙川,還不忘翻一個白眼。
「我不能送!我要留在這里保護王爺安危。老板娘暫時請回。」遙川身軀站的筆直,面無表情。
渺渺見了,不由得放下手中盤子,向前一步來到遙川身前,若有所思的開口道,
「我回去可以,不過在回去之前,我想確認一件事情。」
渺渺說著,再次上前半步,身體已經貼到了遙川身上。
遙川的臉,蹭的一下漲紅如滴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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