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潔午夜夢回,心里難安,便尋到坐忘堂找羅玄解惑︰「父親,請您告訴我,前世的因真能關系到今生的果嗎?」
本已閉目枯坐的羅玄再次睜開了眼,他深深的看了小女兒一眼︰「何出此言?」
羅玉潔一愣,隨即低下頭來,她輕聲道︰「父親,女兒最近常常夢魘,夢里幾經夢中生夢,有時幾乎不知是真也,夢也?偏偏半夜驚醒,依稀記得那些人的臉,好生困惑——女兒懷疑那是女兒的前生,女兒很想知道,這會不會預示著什麼?」她目光灼灼的看著父親。(百度搜索4G中文網更新更快)
羅玄听了再次閉上眼楮,溫聲道︰「茜茜,你太執著了,就算知道了前生的事,又有什麼關系呢?你如今是在哀牢山上,你活的是現在,何必糾結于前生,或者說是夢里的事呢?」
羅玉潔只覺如黃鐘貫耳,心里忽的一片清明,她的嘴角不由翹了起來︰「父親說的是,是女兒著相了,我應該好好過好現在才對。多謝父親的開導。」
她站起身來,輕輕施了一禮,便欲退出去。
羅玄忽的開口︰「茜茜,過兩**收拾一下,隨我回臨安走一趟。」
「回臨安?」羅玉潔訝然。
羅玄點點頭,嘆道︰「離家多年,也該回去祭祖了。」
「家?」羅玉潔更加驚訝。
羅玄‘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羅玉潔越想越奇,心里只覺奇怪萬分,但看父親的樣子,恐怕是不能告訴自己什麼了,只好暗暗思索,一路上心癢難耐。
果然,三日後,羅玄帶著羅玉潔上了路,至于天相,則留在了哀牢山,以防有重病的人找上來,現在天相的醫術大有長進,隱隱是江湖上新一代的‘神醫’。
羅玄在哀牢山下買了兩匹馬,和女兒裝扮了一番,這才飛速往臨安而去,一路上風景甚美,父女兩個卻沒什麼心情賞看。羅玉潔是乍然單獨和父親在一起,身邊又沒有溫和的師兄,有些害怕;羅玄則是歸心似箭,恨不得馬上便回到臨安的‘家’中。
幸虧這父女兩個都是修真之人,身體極好——其實他們若不是為了隱人耳目,早騰雲駕霧了。
半個月的功夫,二人便來到了臨安城。
羅玄和女兒二人在御街西首一家大客店錦華居中住了。羅玄站在樓下,微微一瞧那牌匾上的‘錦華居’三個字,暗嘆口氣,然後對女兒笑道︰「今日先在此住下,明日梳洗一番,你隨我回家。」
羅玉潔心里更奇,心道莫非這城里竟還有您的房子嗎?
她雖然暗暗月復誹,卻不敢反對父親的決定,忙乖巧的應了。
二人吃罷飯,羅玄忽的溫聲道︰「一會我要去西胡那里看看,你去嗎?」
羅玉潔不想一向嚴肅的父親竟如此溫柔,不由有些受寵若驚︰「父親去哪里,女兒就去哪里。」
羅玄微微一笑。
過了片刻,羅玄便領著女兒來到西湖旁,他對女兒一一介紹旁邊的景致,訴說它們名稱的由來,旁征博引,很有興致,到得後來臉羅玉潔也放開了,偶爾接上幾句。
說話之間,來到湖邊的斷橋。那「斷橋殘雪」是西湖十景之一,這時卻當盛暑,但見橋下盡是荷花。羅玄見橋邊一家小酒家甚是雅潔,道︰「去喝一杯酒瞧荷花。」
羅玉潔點點頭︰「甚好。」
兩人入內坐定,酒保送上酒菜,肴精釀佳,兩人飲酒賞荷,心情暢快。羅玉潔見東首窗邊放著一架屏風,上用碧紗罩住,顯見酒店主人甚為珍視,好奇心起,過去察看,只見碧紗下的素屏上題著一首《風入松》,詞雲︰「一春長費買花錢,日日醉湖邊。玉驄慣識西湖路,驕嘶過沽酒樓前。紅杏香中歌舞,綠楊影里秋千。暖風十里麗人天,花壓鬢雲偏,畫船載取香歸去,余情付湖水湖煙。明日重扶殘醉,來尋陌上花鈿。」
羅玄皺眉︰「詞倒是好詞,只是這些讀書人只知吟詩作樂,忘了國恥家仇,唉。」他臉上全是惋惜之意。
他又看看女兒︰「罷了,天色已晚,你跟我回去吧。」
羅玉潔不知怎麼剛才還好好的,父親竟傷感起來,更加有些莫名,只好听話的點點頭︰「是。」
然後二人便走了出去。
兩人沿湖信步而行,但見石上樹上、亭間壁間到處題滿了詩詞,若非游春之辭,就是贈ji之甚。羅玄細細看去,但見都是些「風花雪月」的字眼,不由嘆道︰「祿蠹不知亡國恨,酒肆猶听《菊花花》。」
羅玉潔看了一眼大變樣的父親,忍不住問道︰「父親,你怎麼了?」
羅玄搖搖頭︰「無事,只是有些傷感。」
羅玉潔再次小心看了父親一眼︰「父親,你倘若想報銷國家,憑你的本事,那些番邦小丑,何足俱哉?」
羅玄看了女兒一眼,淡淡笑道︰「總是雙手難敵眾拳。」
談談說說,來到飛來峰前。峰前建有一亭,亭額書著「翠微亭」三字,題額的是韓世忠。羅冰清知道韓世忠的名頭,見了這位抗金名將的手跡,心中喜歡,快步入亭。亭中有塊石碑,刻著一首詩雲︰「經年塵土滿征衣,特特尋芳上翠微,好山好水看不足,馬蹄催趁月明歸。」看筆跡也是韓世忠所書。
羅冰清也看到了,不由贊道︰「這首詩好。」
羅玄不由微微一笑︰「那是岳元帥寫的。」
羅冰清一怔︰「父親怎知道?」
羅玄嘆道︰「此時說來話長,紹興十一年冬天,岳元帥給秦檜害死,第二年春間,韓世忠想念他,特地建了此亭,將這首詩刻在碑上。只是其時秦檜權勢薰天,因此不便書明是岳元帥所作。」
羅冰清歡喜道︰「想不到除了岳元帥之外還有這等名將?」
羅玄點點頭︰「韓世忠自然是英雄了。他夫人梁紅玉雖出身娼ji,後來擂鼓督戰,助夫制勝,也算得是女中人杰。」
「娼ji?」羅玉潔愣住。
羅玄笑道︰「其實她雖然出身不好,但對國有功,可謂瑕不掩瑜。所以有時候一個人的而成就,並不在于他的出身,茜茜,往事已已,你又何必介懷呢?」
羅冰清再次愣住,她羞紅了臉,低下頭來,輕聲道︰「父親說的是,是女兒自誤了。」
羅玄點點頭,看看天色︰「貪色已晚,咱們回去吧。」
羅玉潔點點頭︰「是。」
天色漸晚,兩人來到中瓦子武林園前。羅玄見一家店里掛著許多折扇,不由起了心思,走過去跳了幾把,給女兒挑了兩把紈扇,讓她把玩。
羅玉潔見扇子上一個侍女,體態風流,眉眼含笑,,另一把則是一副風景圖,很是優美,不由暗暗欣喜,更心驚于父親的細心。
那店伴用紙包裹扇子時,旁邊酒樓中酒香陣陣送來。兩人走了半日,早已餓
了,羅玄看了一眼,竟不認識,不由問道︰「那是甚麼酒樓?」
那店伴笑道︰「原來兩位是初到京師,是以不知。這三元樓在我們臨安城里大大有名,酒菜器皿,天下第一,兩位不可不去試試。」
羅玄微微一笑,領著女兒走了過去,顯然興致很好。
羅玉潔難得出來游玩,如今見父親又拉著自己閑逛,更加高興。
只見那三元樓前彩畫歡門,一排的紅綠叉子,樓頭高高掛著梔子花燈,里面花木森茂,亭台瀟灑,果然好一座酒樓。兩人進得樓去,早有酒家過來含笑相迎,領著經過一道走廊,揀了個齊楚的閣兒布上杯筷。
羅玄點了酒菜,酒家自行下去吩咐。燈燭之下,不遠處竟望見廊邊數十個靚妝ji女坐成一排,心中暗暗納罕。
正在奇怪之間,忽听隔壁閣子里一個粗狂的男人聲音道︰「好!這就叫人來唱曲下酒。」
羅玄听他聲音怪異,好像不是漢人,心里暗暗留意。
只听見那店小二叫了一聲,ji女中便有一人娉娉婷婷的站起身來,手持牙板,走進隔壁閣子。過不多時,那歌ji唱了起來,羅玉潔側耳靜听,但听她唱道︰「東南形勝,江湖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幙,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听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就是不懂的人听了,也會但覺牙板輕擊,簫聲悠揚,倒也甚是動听。
一曲已畢,羅玄又听見隔壁那男子叫道︰「唱得好。」接著那歌ji連聲道謝,喜氣洋洋的與樂師出來,想是他賞得不少。
忽听里面那人又道︰「孩兒,柳永這一首‘望海潮’詞,跟咱們大金國卻有一段因緣,你可知道麼?」
羅玄一听‘大金國’三個字,心里陡然一驚。
他用眼神示意女兒噤聲,然後繼續偷听。
只听里面似是已年輕男子恭敬道︰「孩兒不知,爹爹請說。」
只听先前那男子道︰「我大金正隆年間,金主亮見到柳永這首詞,對西湖風景欣然有慕,于是當派遣使者南下之時,同時派了一個著名畫工,摹寫一幅臨安城的山水,並圖畫金主的狀貌,策馬立在臨安城內的吳山之頂。金主在畫上提詩道︰」萬里車書盡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
那年輕男子听了贊道︰「好豪壯的氣概!」
羅玄听得惱怒之極,只捏得手指格格直響。
只听男年長男子繼續嘆道︰「金主亮提兵南征,立馬吳山之志雖然不酬,但他這番投鞭渡江的豪氣,卻是咱們做子孫的人所當效法的。他曾在扇子上題詩道︰」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這是何等的志向!」
而那年輕男子則連聲吟道︰「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言下甚是神往。
羅玄听得心頭火起,暗暗恨道︰「狼子野心!」
他眼里神色莫名,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羅玉潔見他臉色鐵青,更加不敢打擾他。
一會羅玄醒過神來,又細細聆听,不想里面那兩人已經轉過話題,只是說些景物見聞,風土人情。
羅玉潔只覺父親眸光里寒光一閃,然後他竟笑了起來︰「茜茜,咱們先回去吧。」
羅玄領著女兒回到錦華居,看到女兒睡了,眸光一閃,整個人輕輕從窗前一縱,便不見了蹤影。
他早在出了三元樓的時候便在那父子二人身上留了一絲神識,如今正是要他們狗命的好時機!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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