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燻和小鳳來到那處大宅的房內,竟然遇見了又一個故人——鐘山的第二任妻子,寶兒。
寶兒請她們觀看五毒相斗,最後沙盤上的那條蜈蚣戰勝了所有的毒物,然後游行一周,昂然自得。寶兒道︰「這蜈蚣吸了四毒的毒質,已成大聖,尋常毒物再多,也不是它敵手了。」她臉上頗有自得之意。
小鳳見了這番爭斗,心里暗暗嘆服。
紫燻冷哼一聲,冷冷道︰「也不見得。」
寶兒嫣然一笑︰「紫燻妹妹是不相信嗎?」她轉頭對藍衣童子道︰「取些青兒來。」
那童子入內,捉了七條青蛇出來,放在盤內。那蜈蚣吱吱吱的輕叫數聲,撲上去要咬。七條青蛇聯成一圈,七個頭向外抵御外敵,身子卻疊在一起,蜈蚣一時倒也攻不進去。這般來回攻守幾個回合,一條青蛇被蜈蚣鉗住頭頸,扯了出來,群蛇一齊悲鳴。蜈蚣咬死青蛇,又向群蛇攻擊。
正在這時,一道金光閃過,一件物事從底下鑽出來,躍上沙盤,正是剛剛小鳳放走的那條小金蛇。
只見那小金蛇一鑽出地面,便忽地躍起,擋在群蛇面前。蜈蚣立即後退。群蛇見來了救星,縮成一團。金蛇身軀雖小,卻是靈活異常。小鳳和紫燻見過金蛇的本領,知道蜈蚣遠非其敵,果然斗不多時,蜈蚣便被一口咬死。群蛇圍住了金蛇,身子不住挨擦,似乎感謝救命之恩。
小鳳故意看了一眼紫燻,嘆道︰「想不到蟲豸之中也有俠士!」
紫燻瞟她一眼,低聲道︰「你可是後悔剛才放了小家伙嗎?」
小鳳搖搖頭,低聲道︰「再次遇見此事,我還會如此。」
正在此時,那條小金蛇,忽的游走過來,伏在小鳳腳下,不停蹭著她的褲腳,似一只小貓在向主人撒嬌。小鳳吃吃一笑,伸出手來,把小金蛇托起來,最後輕輕放進法曩中。
紫燻和寶兒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番變故,都頗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升起一股‘為他人做嫁衣裳’的感覺。
小鳳卻灑然一笑︰「兩位姐姐,約我來此處,想必不是只看幾個毒物相斗那麼簡單吧,有什麼話就先敞開了說吧。」
寶兒微微一笑︰「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妹妹,我請紫燻把妹妹請來,是想讓妹妹讓一樣寶貝。」
「可是這條小金蛇嗎?」小鳳從法曩里取出那條小金蛇,笑嘻嘻道。
寶兒搖搖頭︰「妹妹說笑了,這條小金蛇算是我送你的一個小小的見面禮,至于我和紫燻妹妹只不過想見識一下靈兒妹妹的天令罷了。」
「天令?」小鳳倏然一驚,心里念頭不停轉動,面上卻絲毫不顯︰「我不知姐姐在說些什麼。」
寶兒臉色一變︰「妹妹何必故作不知?當初要是沒有妹妹的天令,老爺也是做不了天帝的。」
小鳳依舊沉默不語。
紫燻見好言說盡,小鳳也不把天令舀出來,不由冷哼道︰「靈兒,天令我勸你還是交出來的好,不然???」
小鳳轉轉眼珠,忽的笑了起來,燦然生輝。她的背後忽的生出一雙黑色的翅膀,輕輕,輕輕的扇動,帶著一絲愜意,一種孤傲。
寶兒和紫燻對看一眼,都看到的對方眼中的驚異。
只听小鳳朗聲道︰「你要戰,我便戰,何須廢話!」
而此時,哀牢山上,坐忘堂中,一個黑色的影子輕輕湊到羅玄的耳邊︰「你要殺了鐘山,是不是?」
那聲音明明溫文輕柔,卻比任何狂吼暴喝更令他震驚。
言語甫一入耳,羅玄雙目精光大盛,這一剎那,他幾乎變成了真正的死神。房中冷意橫生,單論給人的精神壓力,他單獨一個人就比得上一個冰洞。
而那道黑影卻只是微笑,似乎未曾注意到對方的情緒波動。
抑或說,他根本不在意。
羅玄沉默良久,忽的開口︰「你是誰?」
「我就是你,羅玄。」那道影子道。
羅玄愕然。
那道影子又笑道︰「確切的說,我是你的心魔,糾結,偏偏又愛痴纏。」
羅玄不理他後面的話語,反而喃喃道︰「心魔?」
那道影子笑道︰「是的,我是你的心魔,因為你執念太深,就有了我——雖然你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要放下,但是你始終沒有放下,你的心里始終記得往日的點點滴滴,比如說你那個可愛的小妹最愛拉著你的手去???」
「你不要說了!」羅玄忽的打斷他。
那道影子呵呵笑了起來,他向來在某些方面無師自通。他能夠清晰地感應到羅玄內心的沉痛和悲哀,當他全心去感受的時候,險些被這感情淹沒。這樣復雜沉重的情緒,只會生于愛,養于恨,絕對沒有第二種可能。
他用同樣復雜的眼神望著羅玄,微笑道︰「現在說什麼都是白費口舌,等鐘山一死,要不要考慮讓我幫忙去抓來你的那個女弟子?「
羅玄微微一震,下意識就要搖頭,卻見那道黑影飄身而起,幽魂般從來時的窗戶飄了出去。黑影隱入夜色的一刻,羅玄听他帶笑的聲音道︰「我會再來找你。」
言猶在耳,人已無影無蹤。
房內一燈如豆,不知過去多久,他仍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似是在想那句讓他剎那間動心的話。他已經听慣了「放棄仇恨」、「好好活下去」、「若羅小妹泉下有靈,也會希望你好好活著」這些無用的安慰。這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幫忙殺人,是那樣的痛快,雖然那是一個心魔。
羅玄嘆了口氣,再次閉上眼楮,入定了。渀佛是一個婚禮現場,處處結綴紅綢紅花,鞭炮聲響不絕。
唯一保持不變,全然沒有被喜氣沾染的,只有位于山之巔的大靖第一樓。
樓高數丈,氣勢非凡,只見威嚴不見繁華,渀佛一座鎮守此處的山神金剛,與其主人大有相似之處。拜堂成親的大事,自然選在晚上進行。大靖第一樓空負君臨天下的氣魄,這一刻竟是清冷空曠,空無一人。
沒有巡邏的幫眾,沒有護衛幫主安全的侍衛,渀佛主人相信就算自己不在,也沒人敢來這里放肆。
羅玄的身形從黑暗中凝出。他的出現非常突兀,又顯得極為自然,像是本來就站在那個地方,只是被黑暗「吐」了出來而已。
他白衫隨風拂動,人如玉樹佇立,仰頭上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眼前氣勢磅礡的建築,忽然微微一笑。
不知道為什麼,馬上要踏入險境的時候,他又想起了小鳳,想起她似笑非笑地說︰「你果然有輕功上的天份,可惜輕功不等于武功,不知在別的地方,天份還有沒有這麼好?」
「可惜你看不到……」
羅玄極為溫柔地低聲道,隨著這聲細語呢喃,他的人竟已站在了天下第一樓的二樓屋檐上。右袖拂出,緊閉的窗戶無聲無息打開,現出樓中搖曳的燈光。
樓中空曠異常,顯見鐘山一個人根本住不了這麼大的地方,但結構很是復雜,會客廳、練武靜室一應俱全,均為鐘山日常起居之處。羅玄並未刻意隱藏自己的氣息,才走了幾步,便感到數道視線落在身上。
與此同時,他身旁地面上的一道黑影忽然拔起,手中雪亮利刃當胸直刺。二樓的穹頂上,亦射出一連串黃紙制成的暗器,黃紙本來柔脆輕薄,從這人手中使出,卻能殺人于瞬息之間。
羅玄手里的干將劍青光一閃,一刀震開那道鬼影的匕首,續而迎上紛迭而來的黃紙符。紙符尚未觸及刀尖,破空聲已經消失,他以刀代指,刀勢一揚,紙符怎樣射出來,就怎樣射了回去,去勢快如閃電。只听上方一聲輕呼,一個身體較常人扁平的身影狼狽不堪地跌落下來。
勁氣內收,無數氣流向羅玄身畔吸納收束,他身形旋轉,然後化作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鬼影身負高忍術,想以鬼影大|法逃出,卻駭然現,自己根本無法離開氣旋的範圍。
原來這兩人竟是鐘山十二護衛中的紙探花和鬼影。
鬼影與紙探花共同出手,居然徒勞無功。鬼影身軀枯瘦輕巧,身不由己地向氣旋中心跌撞而去,眼見就要被卷入刀光。旁邊驀地一聲大吼,一個壯碩無比的大漢肉彈般沖了出來,竟以自己的身體橫在兩人之間。
這人也有個與他身體相匹配的名字,喚作‘酒缸’。
除了這個身負「戰天化氣」奇功的酒缸,還有手舞足蹈兩兄弟,夫唱婦隨兩夫婦,五人同時現身,招招奇詭,要逼著羅玄回刀自救,無暇擊殺鬼影。
但他們太低估他的實力了。
羅玄等的就是侍衛一起出擊的那一刻。
他身形展動,數步踏出,已從不可能的角度避開了他們的攻擊。他移動的時候,氣旋竟還源源不斷,威力倍增,勁氣收攏緊繞在他們身上,別提救出鬼影,連他們五個人也都賠了進去。
他們竭盡全力,想掙月兌這神秘的九冥地府,但每個人都生出空間凹陷的錯覺,徒有一身功力,偏偏用不出去,難受得想要吐血。力場寸寸收緊,幾有莫可抵御之勢,功力最低的足蹈鮮血狂噴。紙探花見勢不妙,立刻祭出乾坤劍紙,從後方偷襲羅玄。
這些人是十二侍衛中較弱的幾個,均為進入煉虛境界,一個照面便吃了大虧。羅玄出手實在太快,九冥地獄也是罕見至極的法力,直至足蹈噴血倒地,手舞被一刀斃命,天下第一樓中,終于響起了咚咚的鼓聲。
樓宇再怎麼高,也還是一個有屋頂有牆壁的封閉空間,但鼓聲似虛似實,若幻還真,位置飄忽不定,渀佛從天外飄來的魔音。
羅玄這才微微皺眉,眼里卻露出一絲笑意,終于等來一個對手,他的干將莫邪劍好久不曾見血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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