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正在翻弄著手里的青蛙,忽听一聲︰「兩個女圭女圭倒是有趣,在這沒有魚蝦的江邊也能做出美食來。」
羅玄和她都頗有些驚異不定。怎地背後有人掩來,竟然毫無知覺,急忙回頭,只見說話的是個白發老者。這人一張長方臉,頦下微須,粗手大腳,身上衣服東一塊西一塊的打滿了補釘,卻洗得干干淨淨,手里舀著一根鸀竹杖,瑩碧如玉,背上負著個朱紅漆的大葫蘆,臉上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神情猴急,似乎若不將烤好的青蛙分一份給他,就要伸手搶奪了。
羅玄小鳳二人尚未回答,他已大馬金刀的坐在對面,取過背上葫蘆,拔開塞子,酒香四溢。他骨嘟骨嘟的喝了幾口,把葫蘆遞給羅玄,道︰「年輕人,你喝。」
羅玄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遇見這樣一個行事肆無忌憚之人,宛如當初在家門口踫上行乞的古清風,心里不由大生好感。他笑著接過來,細細抿了一口那老者見了似乎好生無趣,不由看向小鳳道︰「女女圭女圭,你喝不喝?」
小鳳心想此人好生無禮,但見他行動奇特,心知有異,不敢怠慢,說道︰「我不喝酒,您老人家喝罷。」
這老者果然自己舉起葫蘆倒灌起來,一通豪飲。
小鳳見他喝完之後,望著自己手中的烤青蛙,喉頭一動一動,口吞饞誕,心里暗笑,便把正串青蛙遞過去,示意他吃。
那老者大喜,夾手奪過,風卷殘雲的吃得干干淨淨,一面吃,一面不住贊美︰「妙極。妙極,連我這個長期在江邊的老漢,也做不出這等美味來。「羅玄听了微微一笑,從自己手里的那串青蛙上再次取下兩只來,然後將剩余的青蛙都遞給了這白發老者。
老者再次毫不客氣的接過,滿手是油,一邊吃,一邊大口喝著酒。
羅玄不以為意,卻將手里的青蛙細細撕開一條腿,遞給小鳳。小鳳忙接過來,一口一口的吃著。吃完之後,羅玄又遞過來一條腿。如是再三,一直把手里的兩只青蛙都給小鳳吃了,才淡淡微笑,依舊盤膝不語。
而這邊那白發老者已經把手里的那串青蛙吃了個干淨,吃完之後。還拍了拍肚皮,叫道︰「肚皮啊肚皮,這樣好吃的田雞,很少下過肚吧?」
小鳳听了撲哧一笑︰「小女子燒的這樣的田雞,能進了老先生的肚中,也是它們的造化。」
那老者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女娃子乖得很。」從懷里模出幾枚金鏢來,說道︰「前些日子見到有幾個人在江邊打架,其中有一個可闊氣得緊。放的鏢兒居然金光閃閃。老頭子就順手牽鏢,就給他牽了過來。這枚金鏢里面是破銅爛鐵,鏢外撐場面,鍍的倒是真金。女圭女圭,你舀去玩兒。沒錢使之時,倒也可換得七錢八錢銀子。」說著便遞給羅玄。
羅玄听了他這樣說辭。感覺更像自己那沒上沒下的師父古清風了,他不由搖頭︰「老先生,相見既是有緣,區區幾只青蛙,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當不得如此。」
小鳳听了忍不住看他一眼,眼里全是阻止之意,不料羅玄輕輕瞥她一眼,她只覺心頭一凜,便不敢勸阻了,只得低下頭來暗暗生悶氣。
那老者神色尷尬,搔頭道︰「這可難啦,我平日里向人討些殘羹冷飯,倒也不妨,今日卻吃了你們兩個女圭女圭這樣兩串好田雞,受了這樣一個天大恩惠,無以報答。這……這……」
羅玄笑道︰「這青蛙算什麼恩惠,不瞞你說,這青蛙也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小鳳忙接口道︰「你老人家是順手牽鏢,我們兩個是順手牽娃。」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個女圭女圭挺有意思,可合了我脾胃啦。來,你們有甚麼心願,說給我听听。」
羅玄听他話中之意顯是要伸手幫助自己,那仍是請人吃了東西收受禮物,便搖了搖頭。
小鳳眼珠轉了轉,卻道︰「這烤田雞也不算什麼,不如你老人家給我們講講古,讓咱們也見識見識一些沒听過的奇聞。」
羅玄輕輕瞅了她一眼,輕輕喝道︰「古靈精怪。」
不曾想那老者听了卻十分高興,叫道︰「妙極,妙極,老頭子許久不曾找人說話啦。」
羅玄再次看了小鳳一眼,這才對老者恭聲道︰「你老貴姓?」
那老者道︰「我姓林,家中行三,你就叫我林三,或者三公子就行了。」
羅玄淡淡一笑,如沐春風︰「林先生。」
林三卻對此很是不以為意︰「什麼林先生,實在是酸腐。」
羅玄早就把他當成自己那追求什麼自然之道的師父,听了這句也不以為意。
小鳳卻有些不高興,但還是笑道︰「林三公子,你不必生氣,先生這樣也是尊敬您嘛。」
林三也不知是听見了還是沒听見,只是看著江邊,幽幽道︰「也不知有多久啦,那時,我還小。我住的地方,是一片梅林,那個梅林旁住著一個青年舉子。每日里不是賞梅,就是喂食鳥類,其中喂得最多的就是白鶴。有時候來客啦,或者是一些有名的高僧,他就在一個亭子里放鶴迎客。當然了有時候放鶴是為了召喚他回來,這個人最喜歡駕小舟游湖,一在船上看見有鶴飛,便明白家中有客來,時間久了,那個亭子就叫做‘放鶴亭’。」
小鳳心道‘這個人倒是守山伯伯常說的雅人,不過也有些無趣的緊。’
羅玄听了卻是擊節贊嘆,連呼‘妙人’。
那林三依舊道︰「到後來,有一天,我正在梅林里睡覺,忽听下面人聲悉悉,笑語不絕。睜眼看去,竟然發現一個紅衣女子正在梅林里穿梭,我大吃一驚——這人是怎麼出來的?我竟然毫無發覺,而且她又怎麼能出現在那個人的梅林里,也不害怕被人抓住。」
小鳳听到這里也是吃了一驚,心里卻又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羅玄听到這里卻似有明悟,他瞅了林三一眼,又看了听得入迷的小鳳一眼,暗嘆口氣,默然不語。
那林三卻毫無知覺︰「我還正在奇怪,卻發現那青年舉子卻跑了進來,對這紅衣女子笑道‘我多次邀請,仙子今日才肯一見嗎?’。那紅衣女子一呆,隨即便似有些惱怒的一擰身,轉眼便不見了蹤影。」他說到這里,嘆了口氣。
小鳳這是已經有些明白,卻依然仔細聆听下去。
羅玄看著她的樣子,從腰間掏出一枚果子,遞了過去,示意她吃。
小鳳接過來一看,竟是自己開陽山中的妙可果,她再次深深看了這個男人一眼,心里暗思‘這個人和自己究竟有何淵源呢?’。
林三見了那果子,眼中一亮,滿眼的垂涎之意。
羅玄輕輕一笑,從腰間又取出兩枚,遞了過去,自己卻依舊但笑不語。林三一把接過來,頗為興奮不已,然後深深嗅了一下,又戀戀不舍的藏起來,似得到的是無上仙丹。他這才正色看向二人︰「我說兩個女圭女圭怎麼不稀罕那幾枚金錢鏢,如今才知道是我林三現眼啦。」
小鳳吃吃一笑︰「你老人家還計較這些嗎?還是快快講下去,我還沒听夠呢。」
林三點點頭,收起了自己剛才的那種不以為意,細細講起來︰「見那紅衣女子消失不見了,青年舉子有些懊喪不已,他圍著我身下的梅樹轉了半天,喃喃自語,好久才離開了。不曾想從此就和著了迷似的,天天就在我身下的梅樹邊轉悠。終于有一天,那紅衣女子再次出現,幽幽道‘你何苦如此?’。我看了看那女子,也算的上你們讀書人常說的國色天香了,心想怪不得這青年如此著迷。不料那青年舉子卻彬彬有禮,對于上次見面表示十分抱歉,還特地送了一首酸詩,‘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實在無趣的很。」
小鳳和羅玄听了這首詩,卻大吃一驚。
羅玄驚道︰「這首詩不是和靖先生寫的嗎?莫非」
林三听了,似有悔意,忙打著哈哈道︰「你們听錯了,听錯了。」
小鳳一開始听了本來還有些佩服,一听林三這句話,有些惱怒︰「你敢騙我!」她鳳眼圓睜,粉面不怒自威,分外嚇人。
林三只覺自己似從九重天掉進了地獄,寒氣森森。他忙笑道︰「女女圭女圭何必怒氣沖沖,我接著說就是了。不錯那青年人正是林逋。」
羅玄听了,忍不住問道︰「我听說和靖先生一生梅妻鶴子,可有此事?」
林三听了這句,卻有些惱怒,不過他看了看一旁虎視眈眈的小鳳,還是說下去︰「梅妻鶴子?我不清楚,不過從此後,他便和那紅衣女子打的火熱起來,兩個人把臂同游,觀白鶴跳舞,瞧游魚戲水,吟詩作對,好不快活。有時候都忘了喂食放鶴亭里的那群白鶴,還說什麼梅妻鶴子?呸,狗屁!」他越說越惱,最後竟罵起來。
羅玄和小鳳听了,頗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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